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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固体丹么？”
少年安坐在“玉奴”之上，从盒子里掏出一银漆丹药，外表浑圆通透，上面流转光耀。
“杨梅之刚才说他要参军修武，便得靠这固体丹。这么说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吃了便能修行了？”
许昭暗喜，这煌煌大永天下，有飞仙至圣令人艳羡，而他有朝一日竟也能踏入此列。
虽然只是最低端的九品。
“回家在好好研究研究。”许昭收起丹药。
正在此时，山风呼啸。
一揽明月光从一人一马身前劈过，炸声突起，玉奴急停而立，面前是一道深深的刀堑。
许昭一惊，险些从马上摔落，关键时候用手臂夹住了缰绳，才堪堪稳住。
“是谁！”少年又惧又怒，放声呵斥。
不会是杨梅之知人知面不知心，偷偷派人杀人灭口夺取固体丹吧？许昭暗想。
当许昭四面环顾之时，一黑衫中年人兀然闪现到他的身旁，浮掠上空，轻飘飘一掌拍向许昭的肩背。
“噗！”当手掌贴近少年的一瞬间，他的身子像一只失坠的锥子直直扎向地面。
烟尘四起，许昭被直接嵌入大地之中，脑中霎时与外界失联，只是一片无边的空白。
“为什么？”
许昭瞳孔收缩，白仁几乎填满了他的眼眶，而黑衫中年人信步走近坑洞，蔑视着看向眼前的少年——如同残喘的狗，气息微弱至极！
“我是谁？”
生死之际，许昭的意识并不在“谁要杀我”身上了，而是“我是谁”。
“你是许昭。”空白中，一少年声不知从何而出。
“许昭？”
他感觉浑身一哆嗦，在空白的记忆中兀然涌出了许多色彩，花花绿绿几乎将他的视野堆满。
同一时刻，痛苦来临！
手骨感觉已经碎裂开，但许昭仍是驱动着手指扣着泥土。
渐渐，全身开始恢复知觉，即使全身都是满片血红色。
“啊！”腐蚀般的灼痛如一股硫酸在他的体内四窜，骨头碎的像刀子把他身体从内向外的割开。
“死了吗？”
黑衫男子一脸淡然，手提一把浑黑的钢刀，刀身上串着九颗珠子。
“这可不好办啊，陛下让我留他性命。”纪黎思忖着看向烟尘四起处，仿佛有一句尸体已经横卧在那儿了。
“咦？”
纪黎轻蔑一笑，只见尘土散去，一身影屈膝，强行用手臂支住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里的反派...”许昭沉声，蓦然抬头猛呵：“都她妈的不喜欢废话是吗？”
“哦？竟然还活着，那我就放心了。”男子阔耳及肩，很是显眼。
但只有那口浑黑的刀子，才真正让人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是匹夫，是杀手。
“杨梅之派你来的？”
少年不屑地吐了一口血水，以为是杨梅之知人知面不知心，背后捅刀子。
“他也配？”纪黎将刀把反转，毫不迟疑地笑道。
“那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杀我？”
“我没有要杀你啊。”男子摆手作无辜状，说着还往后退了一步。
许昭刚要开口，一刀便径直砍来：“不过是要废了你罢了。”
寒光凄切，钢刀铿锵。
如斩纸片，少年的右手小拇指突然出现一道血线，刹那间，骨肉相断。
许昭一声惨叫声响彻天空，而玉奴见状正要冲撞而出，却被纪黎手一挥，化成血雾。
“玉奴！”
心悸几乎要盖过身体的痛苦，虽然穿越过来没多久，但许昭对于这匹跟随了前身将近十年的马是当朋友一样对待。
而此刻，玉奴竟在眼前化为血雾！
“我…操…你…妈！”
眼睛充血如魔鬼般，许昭摇摇欲坠地身子不知从何而来的动力，一把冲向纪黎。
“陛下只说让他不能学剑…”纪黎默然自语，随而脸上露出邪笑，“那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了怎么样？”
待少年近身，纪黎又是轻描淡写一刀。
许昭无名指与大拇指断！
都说十指连心，被斩了三指的许昭不能自己，疼得跪坐地上哀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惶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太过的不真实，就像再睡一觉，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一般——这都是一场梦吗？
我好想睡一觉啊，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爸爸妈妈了吧。
“不会玩死了吧？”
此刻的许昭全身血红，跪在泥土之中一动不动，像泥塑一般。
“许昭…”
“许昭…”
恍惚间，许昭听见有人在叫他。
“不要叫我了好不好，我她妈想睡觉。”内心里迷迷糊糊地说道。
“许昭，汝欲学剑否？”
灵台清明，闭紧双眼的许昭感觉脖子被猛然一拽，像穿过了千条水流瀑布般，一睁眼，便安坐在一石凳之上，面前是十四石柱，每把柱子里都嵌着一把剑。
因为眼前有些黑暗，许昭看不清剑身的样子。
“难道是剑图？”
正在此时。
那道清冷女声再次响起：“许昭，汝欲学剑否？”
“你是谁？”
“无极。”
“啥？”
“我便这副剑图的灵。”
嗯？够经典。许昭默默吐槽。
“我为什么要学剑？给我一个理由。”
“为了活下去。”
“行啊，那你现在立刻给我升到满级，让我把外头那厮砍杀。”
“我可以让你抵抗一二。”
“那不还得死？怎么学？”许昭不屑。
“你命数不终，倘若你学剑，必能存活。”
许昭沉默片刻，又说：“代价呢？”
他深知，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
“以剑济天下。”
“祭天下？”
“不是祭，是济。”对面解释道：“永朝将逢乱世，天下将流血漂橹，尸横遍野，你可以拯救这一切。”
“救世主剧本？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的了别人？”
“拔下第一座石柱上的剑，它能救你。”石柱之上一剑平平无奇。
许昭没动，过了片刻，沉声问道：“你可知外面那厮为什么要杀我？”
“他不是来杀你的，他是为了不让你拿起剑。”无极淡淡道。
“为何不让我拿剑？”
“恐君斩仙人。”
少年一怔，虽然他没意会到无极的意思，但身为文科生的他抓住了一点——如果修剑，他将会在某种意义上威胁到外面的人。
“所以他斩我手指？”
“是的。”
一问一答之间，尽管许昭还处于一种比较迷糊的状态，但大概的想法已经出现在他的脑中。
他轻轻走向第一把剑，终于看清了剑身。
——竟是把玉具剑！
许昭满头黑线转头：“这仪饰剑也能用？我能不能换一把？”
对方不答，只是清声道：“此剑，名玉龙。”
“玉龙…”少年轻声呢喃，尚且完整的左手不由自主地靠近剑柄。
刹那间，流光四溢。
剑光出，为玉光。
剑身出，为玉龙。
在许昭身旁站着的纪黎，以为已经失手将许昭打杀了。
抱怨之际，只见少年腰间图录飘浮升空，一红光乍现，直直冲进了少年身体之内。
“剑图…”纪黎暗自想着，既然许昭已死，不如把剑图带回去。
图消，面前的“尸体”传来一声冷呵：“老匹夫，这么急着我死？”
少年抬眼，横眉怒目，嘴角带着一分冷嘲，笑道：“你他妈不想让我拿剑是不是？”
“老子偏要拿给你看。”
“糟了。”纪黎暗道不好，因为他隐约看见了许昭额头那一抹鲜红。
风尘中，玉光乍泄，有一剑从风来！
“玉…龙…”
“剑起！”
刹那，一剑如白蛇吐信，疾速掠入空气中消逝不见，还不等纪黎反应过来，那玉光又突现面门，化为一道看似很慢的剑花，直直地划向他。
“我能躲掉。”纪黎暗道。
不待纪黎飞遁，那朴实无华的剑就这么砍在了他的胸前。
少年爆射而出，一跃而起，奋力崩下。
“给我死！”
两道交错的剑，如一头蛰伏许久的恶龙，兀然暴起，血盆大口一张，一指纪黎命门。
尘土飞扬，流水震荡，万物都在这一击下显得渺小而纯粹。
剑临天下！
“老匹夫！”许昭怒喝出剑。
纪黎眼角终于有了一丝惊慌，他运足气力，双脚扎地，举刀相抗。
“轰！”登时刀剑相撞，激越不已，有如雷鸣振发。
纵横刀剑的光在雷声中烘出，世界都在那一刀一剑之威下瞬间失神。
大沙铺天而起，不见两人身影。
慢慢，少年脱尘而出，身上已是血迹斑斑。
死了吗？应该…死了吧？
看着眼前没有动静，少年绷着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
许昭拖着残缺的右手，慢慢跪倒在地上，看着瘫软发紫了左手，他暗自苦笑。
“就只有一剑吗？”
这个至今仍有些发懵，莫名被斩了手指，又莫名拿起玉龙的少年，此刻眼神里埋藏愤怒，不甘，无奈与一丝丝的期待。
一握白蛇尾，安敢推诿天下？
他想到无极所说，以剑济天下。
可他配吗？上辈子就是个浑浑噩噩的大学生，这辈子突然要他刻苦练剑，来拯救天下苍生？
刚才头脑一热，生死攸关之际拔剑而起。
不过这代价，细想来，他付得起吗？
“哈哈哈哈…”烟雾中传来一阵嗤嗤声，突然一波潋滟，烟尘顿散，浮现出那道身影。
纪黎完好无损的站着，仅仅衣服破了一角！
“第一把玉具？”阔耳的中年人不禁讽笑，“不过尔尔。”
“什么！”少年发怔，忍不住颤栗着向后挪。
竟然毫发无伤！
一种巨大的恐惧与绝望将他笼罩，像从云端坠入泥淖一般，不真实的失重感使许昭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眼前的男人，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人和神的差距。
“可惜了，这一剑恰是四品宗师境的水准。”
纪黎忽然大笑：“而我刚刚筑了玉胚，已然三品仙人。”
“你拿什么来自救？”
纪黎看着眼前失去了身体控制，瘫软在地的少年，微微叹气，低语道：“陛下要活的，那便把你做成人彘在带回去吧。”
说话间，轻扬四道寒光。
恰是砍向许昭四肢关节！
“要死了吗？”许昭苦涩无言，无力地等待着刹那的刀——仙人的刀。
“止！”
正在此时，空中大音希声，不知从何而来的呼喝突然扎进了纪黎脑中，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刀，手臂直直垂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上方来人。
一紫髯道人踏青峰而来！
“纪黎，这是晋陵！”威严声将阔耳男人镇压的死死的，一点都不敢心生忤逆之意。
纪黎俯身艰难地抵抗着天上突如其来的威压。
“看来刘府主没有猜错，白龙观里确实藏了尊大佛。”纪黎勉强抬眼看向护在少年身前的道人。
“我修的是道。”徐来不顾纪黎的冷笑，厉声道：“回去告诉刘恩，此子我保了。”
对方嗤笑：“你保了？你保的了多久？三年之内儒释道相争，你还有闲心顾暇他人？”
“我在一日，他便可活一日。”
纪黎沉默。
半晌，压力消失，纪黎漠然挺起身子，从地上捡起刀，看了看许昭右手只余三指，笑了笑道：“知道他是器皿的人可不多，你说大永的武林乱了会怎样？”
“蝼蚁二三罢了。”
纪黎转身掠刀，道：“后会有期徐道长。”
说罢，飞影如孤鸿匿去。
等到确定了纪黎完全走后，徐来一把瘫在地上。
“特奶奶的！吓死我了！”道人长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身边还有些惶恐的少年，没好气地说道：“瞧你那个怂样儿！赶紧起来吧，人都走了。”
愣了好一会儿，许昭赶忙起身道谢：“多谢道长相救！”
“你是不知道，我刚才差点他妈的就穿帮了。”
许昭没明白，小声问道：“道长你不是把他逼走了吗？”
“道门的小手段罢了，我这是唱了一出“空城计”，若是被纪黎发现，现在地上的尸体就是两具喽！”徐来摆摆手。
道人拍拍灰尘站起身，注意到少年面色苍白而平静，一直盯着纪黎离去的方向，不禁叹了口气：“你想报仇？”
“想！”断指之仇，许昭怎能不报？
“但你右手废了。”
“我还有左手。”
“从古至今没有人将左手剑练至大成，我得提前知会你一声，刚才那人，是确确实实，毫无水分掺杂的三品玉胚境。”
道人不知道这个背负“器皿”之名的少年对玉胚二字是否敏感。
那已经超越了武夫极限。
“我要杀他。”许昭冷声，不知三品是几品。
“那便学剑吧。”
“那便学剑。”
少年从地上艰难地捡起了那把从今天开始耀光的玉龙剑，用右手仅有的两指擦去了剑身上的血尘。
长风中，衣袍猎猎。
三指痛，他并不吭声，只是尽量将身子挺直些。
从此而剑起，身死而剑不消。
“安敢与君剑，恐君斩仙人。”徐来喃喃望向风中毅然拄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