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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已过新年,同治六年正月初七,钟麟祭完天地正神,亲送归湘心切的朱教玉出了杭州城,回来又摹了会儿小字,距离午饭尚有一个时辰,章浚自余杭返回,请了进来,在大堂内闲谈,突然一名差役慌张来报,说是拱宸桥边拿错了人,事情恐要闹大。宾主二人详细问起,才知自打初四起,拱宸桥附近的集市街面上,出现一伙为非作歹之徒,那地界正如当地民谚所说,钱塘不管,仁和不收,钱塘县、仁和县两位县令都没什么动作。几经辗转,百姓只好报到杭州府,巡捕房郑捕头近来深受知府正气所勉,哪里忍得?一大早带人将闹事首领擒获,当众打了二十鞭子,之前以为是小事,又在过年期间,就没有惊动知府,谁知鞭子打下去,才知那伙人是新任闽浙总督吴棠的随从,之前就传闻吴棠赴任福建,停留杭州,当时竟没有想到。如今那总督的随从挨了板子,不但不为收敛,反倒耍起了泼,赖在那儿不走,扬言非要知府亲自过去赔罪,也打郑捕头二十鞭子不可。钟麟听完,早就怒上心头,大声厉喝:“真是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嚣张,难道这新任的总督,竟是如此脓包,连随从都约束不住吗?我看还是打的不够!”
章浚连忙劝住钟麟,摆手示意差役退下听令,才小声道:
“大人说话,千万不要如此直白,小心传了出去,以后恐有不利也,如今之总督,权利甚大,任免个属下的知府,不过一道奏折之事,而且在下早就听闻,吴制军与西太后渊源极深,否则又岂能轻易接替左大帅之职?”
钟麟干咳一声道:
“吴制军与西太后能有什么渊源?”
“传说西太后之父惠征当年在宁池广太道职上战守不利,为朝廷革职,病死镇江府,西太后与醇亲王福晋当时犹在闺中,扶柩北上,舟过清河县时已无川资,亦无相识之人,束手无策,百般无奈,时吴制军任清河县令,与惠征从无渊源,却平白献上纹银三百两,并亲至舟上祭拜,西太后即与醇福晋当即立誓,以后定要报答吴制军,之后才有参与选秀入宫,一为兰贵人,一为醇福晋之事。如今两宫太后垂帘听政,西太后独断乾纲,吴制军怎能不平步青云?不到五载,由四品道员升为总督,寻常官员焉有此等境遇?”
“楞香兄说的有板有眼,谭某看来却是无稽之谈,西太后与醇福晋乃咸丰二年入宫,而惠征乃咸丰三年溃逃芜湖,才被革职病逝,怎可能有西太后亲自扶柩北上之事?民间百姓,总乐于捕风捉影,牵强附会也。至于吴制军升迁虽快,终究是因当今乱世,易于脱颖,左公自京卿至总督时间更短,又有何异?”
“大人说的也是,不过都说空穴来风,至少吴制军如今深得宠信却是无疑,大人身在屋檐之下,既已势成骑虎,不如干脆卖吴制军一个情面,忍气吞声算了,至于郑捕头,虽然受些委屈,但也并非不通世故之人,之后好好安抚,给些好处也就过去,当然,要大人亲去赔罪则属过分,此事在下代为出面即可。”
钟麟长叹一声道:
“楞香兄果然精通世故,不过,谭某之性情,老兄自然早就知道,绝非谭某没有忍气吞声之度量,只是此事一旦妥协,非但令郑捕头失望,就是整个知府署,甚至全杭州的百姓恐怕都会为之心寒,谭某之前排除万难,从严施政,无非就是要还杭州一片正气,使不法之人再不能嚣张。倘若此事处理不妥,之前所有努力,岂不付诸东流也,谭某自从就任以来,早就做好此等准备,此刻焉能退缩?”
“可是吴制军毕竟是顶头上司,而且高出级别太多,大人忍得一时,还能为杭州百姓做更多好事,要是…”
“不必说了,谭某相信这吴制军,不至于如此昏聩,倘若真是一脓包,就算拼的性命,也要与他辩个是非。来呀,传令知府署大小巡捕衙役,随本府去拱宸桥!”
这拱宸桥是京杭大运河最南端,文人荟萃,客商云集,物流繁华,虽是新年才过,却已熙攘热闹非凡,此刻刚到正午,街上饭菜飘香,钟麟一行却无心他顾,知府自是义愤填膺,随行者更是要亲见自己这位闻名两浙的青天老爷如何去捋那虎须,也就兴奋异常,前面衙役吆喝开道,不久便到了事发之地,郑捕头迎上前来,一副懊恼之情,正要说话,钟麟摆手止住,只见果有一人,趴在一张巨大的案板之上,身边还有五名同样打扮的人洋洋得意的坐在藤椅上,桌上那人看见钟麟等到来,又装腔作势的喊起疼来,钟麟问郑捕头:
“可是此人带头为非作歹?”
郑捕头点点头,钟麟又问:
“此人为非作歹之事可有人证?”
郑捕头打量一眼,才道:
“之前是有很多,不过听说是总督府的人后,就都不见了。”
“那报案的人呢,能否找到?”
“能,他这会儿虽不在,但小的认得他,肯定能找到。”
钟麟点点头,来到那人面前,温声道:
“听说你是新任闽浙总督府吴大人的随从,属实吗?你非要知府前来赔罪,否则就不走,对否?”
那人轻蔑的看了钟麟一眼,道:
“这个谁敢作假?你是谁?可是杭州知府谭钟麟?要是来赔罪的,倒也好说,要不是他本人,就快叫他本人来。”
钟麟先是哈哈笑了两声,见那人又要开口,突然厉声道:
“来人,此人竟敢冒充总督府的人,面对朝廷命官,非但不知恭敬,竟敢直呼其名,总督府岂能有如此不知轻重、毫无礼法之徒?将他给本府捆起来,先赏二十板子再说。”
旁边衙役虽听的真切,却不敢行动,只面面相觑的站在那儿不动,钟麟大怒:
“怎么?你们听说可能是总督府的,就怕成此等样子么?现在你们是奉命行事,出了事情又不是你们的责任,有什么好怕的?此人平白欺辱我杭州官民,你们巡捕衙役差官们,就不觉得可气么?”
还是郑捕头,听钟麟如此说,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用了个眼神,几名捕头一拥而上,捆将起来,然后问钟麟:
“谭大人,是带回府署用刑还是?”
“就在这案板上,现在就打,用刑!”
郑捕头同旁边开道衙役借了一副板子,这板子比普通用刑的板子稍窄,打起来更见疼痛,大约是因为他窝了一肚子的火,亲自打起来,下手颇重,只一下就已惨叫不已,三五下后裤子上已见了血,急的章浚连连咳嗽,向郑捕头不断使眼色,幸好郑捕头看懂意思,下手略轻一些,才不致伤了性命,但二十板子打完,也早已皮开肉绽,那人只剩下哼哼了。钟麟朝那几个同伙瞪了一眼,他们早就从藤椅上站起来,此刻正惊骇的看着钟麟,钟麟面向围观百姓朗声道:
“不法之徒,竟敢打着我大清封疆大吏的旗号,欺压百姓,被按律处置后,还撒泼耍赖,遇到本府,算你倒霉,莫说你是冒充,就算是真的,本府也绝不姑息。”
旁边百姓一片叫好,有人大喊青天,钟麟指着案板上的人问道:
“你是不是还要本官赔罪?”那人神志已不太清,只顾哼哼,钟麟又问他的同伙,“你们是不是也想尝尝本府的板子?”
那几个人连连倒退了数步,做不得声,钟麟厉声道:
“还不给我带着人滚!要是再让本府在杭州城见到你们这些败类,看本府如何收拾你们!”
那几人连道不敢,章浚低语了几声,一名衙役从旁边店家借了块宽木板拿来,那几个人连忙将为首之人抬到木板上,往远处的一处客栈灰溜溜而去。旁边百姓又是一片欢呼,钟麟也不多说,打个手势,带众人回府而去。
日期:2021-05-0319:40:33
第七十六章新藩台兼护巡抚哀民生调和汉回
晚清名士董文焕于同治七年至八年曾任甘肃甘凉兵备道,短期往返途中经过陕西,亲见关中吏治颓废,生民困苦,留下大量写实诗作,譬如与会试同年谭钟麟的送行诗中即有“哀鸿遍野豺狼逼”、“荒村废邑余蓬蒿”等句,经过华州汾阳王墓时,忆想大唐盛状,无限感慨,立作《华州道上》,今录其全诗,再悯当时情形:
近郭人烟少,新为百战场。丛榛多碍路,流水不知乡。
鼠向颓垣出,狸从破舍藏。丰碑犹历历,往事忆汾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