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暮春寒月

　　“嗖！”一支羽箭破空而过，带的绿叶也快速转动了几下，而后极其不舍的离开了母体，缓缓垂落。
　　“嘟”的一声，羽箭遭到了阻滞，被迫停了下来，有人应声而倒。
　　另外的十余人顿时如同惊弓之鸟，迅速的围成了一个圈。
　　“嗦嗦……”不远处树叶快去摇动了一番，灌木丛晃动了几下，“铎铎”的脚步声快去远离。
　　刘安海愤懑的道:“都是废物，进山这才多久，咱们便已经死了快十人了，而咱们却连张亦天他们的人影都没看到一个，照此下去，恐怕咱们一个人也别想活着回去！”
　　“刘……队长，这也不能怪我们啊，他们每一次出现都是虚晃一枪就逃走了，就像狐狸一样，就算咱们是凶猛的狼，可遇到了狡猾的狐狸，咱们根本没法跟他们斗啊，”一人说着说着抬眼忘了望天空高悬的那轮寒月，又道，“照我说啊，与其在这儿被他们一个个的坐以待毙，还不如趁着现在赶紧出了这鸟林子，省得我无时无刻不觉得瘆得慌。”
　　“哼，你可知道当逃兵的后果是什么吗？”刘安海冷冷的道，那人只觉得刘安海的声音和眼神比天空中寒月还要冷，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当即也收起了那个念头。
　　虽然下了不能后退的命令，然而刘安海心中的恐惧却越来越甚。
　　夜幕渐深，火把却将周围夜色驱逐，林间偶有“嗦嗦”之声，却是有一行二十余人悄悄穿林而过。
　　带队是西里屯的一名队长，名为姜誉，他举刀愤愤的砍断了一枝树丫，道:“这都深更半夜了，竟然连他们的一根毛都没摸到，养的这些狗也都是废物！”
　　随行的那条猎狗用一种无辜而又迷茫的眼神看着这群人，似是在道:“老子也迷路了！”
　　忽然间后方传来“噗”的一声响，仿佛有什么倒地，有人回头看去，却并未发现任何异常，那人问道:“谢松，你在后面搞什么鬼？”
　　“呃……不小心摔了一跤。”
　　“哈哈，连走路都这么不小心，真不知你还能干点什么。”
　　“是是，刚才没看清路，被枯枝绊了一下子。”
　　“咦？谢松，你摔了一跤，怎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可能……哎吆……”
　　话还未说完，他似乎又被绊了一下，撞到了前面那人身上。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对，有血！”前面那人忽觉后心一阵剧痛，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失去了知觉。
　　“不对，敌袭！”忽然有人意识到了什么，纷纷转过身来，却见身后一人扑倒在地，而“谢松”却失去了踪迹。
　　“队长，陆远被杀了，谢松也不见了！”
　　姜誉回转过身形，气急败坏的道:“蠢货，都是蠢货，定然是官军先把谢松杀死了而后混了进来，又杀死了陆远，蠢货！还不快去把那个贼子找出来！”
　　随着他话音落下，借着暮春寒月的光芒，他猛然看见不远处的树叶攒动了一下，只是还未来得及多想，瞳孔间便倒映出了一支细细的羽箭，穿过浓密的枝叶，刺破夜空，倒映着暮春寒月的光芒，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森森寒意，直至他的双眼变成了斗眼，眉心处有种强烈的压迫感，令他眩晕。
　　他很想逃，然而根本来不及逃，甚至连身子都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羽箭越来越近，眉心处的压迫感愈来愈烈，直至压迫感陡然消失，然而斗眼集中之处，却已是羽箭的尾羽。
　　身畔那人见队长姜誉骤然倒地，眉心兀自插着一支羽箭，不由得惊骇道:“不好了，姜队长死了……”
　　然而话音还未落下，一支羽箭刹那间自他的后颈而入，刺穿了他的喉管，刹那间鲜血自伤口如泉一般涌了出来，而他的气息却也只出不进，想要再说话，却因喉管被刺穿只剩下了难听的“嘶嘶”声，仿佛有什么漏气了一般。
　　队长姜誉瞬间倒地，而后又有一人也在刹那间被刺穿了喉管，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却又怕死怕的要死的乡绅子弟不由得尽数慌了神，再也顾不得所谓的军令，顿作鸟兽散。
　　倘若报团而战，或许还能趁着夜色支撑一段时间，然而四散而逃的他们却如同一盘散沙，不多时便又有数人倒地而亡。
　　寒月翻过铁锹岭的山巅悬于中天，如冷水一般的月华穿透浓密的枝叶缝隙倾泻下来，洒于山石之上。
　　北里屯的一名队长齐湛隐匿于斑驳树影之下，凝视着山石上如水流淌的月华，心中却是愤怒不已。
　　这是他打过的最窝囊的仗，从前跟人硬碰硬就算受伤也从未如今日这般惨烈过——县尉赵启明派他领一队二十人追杀张亦天，当时他还夸下海口，不用二十人，以他在东野军团所有队长之中武力最强的称号，绝对可以将张亦天等三人生擒活捉。
　　然而他每一记重拳却仿佛都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从着力，不仅如此，还没摸到张亦天等人的一根毛，甚至还没看到对方的的影子，便已经有七人倒下。
　　现在他的身边只剩下了十三人，为了不再暴露踪迹，他下令熄掉了火把，令所有人都躲在了月下树影之中，静待敌人的到来，就像蛰伏的狼等待兔子撞柱。
　　狼对于猎物是极为敏感的，尤其是发怒时的狼，所以当它们看到疑似猎物时，便会毫不犹豫的发动攻击，而现下的齐湛便是这种心情，所以当不远处的密林中出现了一点火光后，他便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
　　一支支的羽箭迅速的破空而去，带着复仇的狠厉，齐刷刷的飞向那处火光，意欲以复仇之火来淹没那点火光。
　　这时忽然有人怯声道:“齐队长，咱们会不会误杀了自己人啊？”
　　“混账！怎么可能误杀，那定然是可恶的张亦天！”
　　“可万一不是呢？”
　　“我说是就是是，没有什么不是——既然你不信，那便自己过去看看！”
　　那个怯生生的声音的主人被齐湛催促着，胆战心惊的弓着身子一步步向前挪去，不敢发出一丝的声音，而且一步一张望，生怕一个不小心步了其他七人的后尘。
　　“啊！”花费了许久才走出了十余步的他仿佛被什么惊到，呼喊着疾步奔了回去，就像走夜路的人突然想到了可怕的事情快速折返，只有家才是最安全之地，哪怕家里也是一片漆黑。
　　“废物！怎么跑回来了？”齐湛恨恨的踢了他一脚，骂道。
　　“有……有动静……”
　　“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有什么动静！”
　　“真……真有啊！”
　　“我再给你派两个人，你们快去看看，你们如果再跑回来，我就立刻宰了你们！”
　　那人带着另外两人又胆战心惊的缓步挪了过去。
　　由于有了齐湛的那句话，就算草木皆兵，他们也不敢再折返，只能壮着胆子，想着倚家中的娇妻美妾，想着一些乐事，向前走去。
　　只是眼前的一幕让他们三人顿时傻了眼。
　　然而为了解惑，他们还是在四周转着看了看，却发现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除了一堆已经熄灭的篝火竟然没有任何尸体，更没有人影。
　　“真是见了鬼了，那个火光明明移动着，而且被射中了，怎么就没有尸体呢？”先前那人疑惑道。
　　“是啊，莫不是……鬼火？”此言一出，三人顿时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三双眼眸中尽数投射出无比惊恐的眼神，只觉得身后仿佛有一双双的鬼眼在贪婪的瞧着他们，或许他们就是真陵村那屈死的数十个冤魂。
　　那一刻他们三人再也顾不得其他，拼尽了吃奶的劲，没命般的逃了回去，仿佛只有那里才是安全之地，殊不知，倘若真有鬼，就算逃回去，他们依然在那一双双鬼眼的监控之中。
　　只是下一刻，他们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再也无法挪动分毫，只能如同筛糠一般的原地颤抖着。
　　月下，带着森森寒意的三支羽箭齐齐对准了他们的心口，那突突跳动着的心子，也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们。
　　“这都多久了，这三个废物怎么还不回来？”昏暗的山林内，齐湛有些气恼的道，“真不知他们是干什么吃的，让他们去看看情况都这么磨蹭！”
　　“也许是他们害怕，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吧。”一人戏谑的回道，“在倚翠楼姑娘身上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这怂样。”
　　“真是废物！你们三个，再去看看他们三个在干什么，如果遇到他们，直接杀了便是！”被那人如此一说，齐湛更是气愤。
　　“是！”三人领命提着兵器便向着方才火光出现之处走了过去。
　　“咦？奇怪，怎么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堆残存的篝火灰堆，这里没有一个人，也没有意料中的尸体。
　　“胡季……”三人轻声喊了一声，然而周围寂静无声。
　　“真是奇怪了，这三人跑哪儿去了，怎么连点痕迹也没有呢！莫不是怕回去被罚，吓得不敢出声了？”
　　“哎吆，谁打我……”突然感到脑袋一阵疼痛，有人埋怨的叫道，“林山，是不是你打我了？”
　　名为林山的那人在他脑袋上重重的弹了一下，怒道:“既然你冤枉我，我也不能白被你愿望了！”
　　“那是不是你？”他又看着另外一人问道。
　　那人也学着林山的模样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
　　“那是谁打我……”忽然间三人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的四散逃去:“有鬼啊！”
　　只是在四散逃跑之时，三人却仿佛同时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纷纷扑倒在地，然而扑倒在地的他们却并没有喊出任何的声音——三人项间各插着一支羽箭，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