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雁不归

　　真陵山西北约莫四十里处有一山岭，名为铁锹岭，虽不甚高、不甚陡，却令人谈虎色变。
　　而令人谈虎色变的并不是这座形状怪异的山岭，而是覆盖于山岭上的那片山林。
　　山林方圆不过数十里，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寻常的山林中多栖息着强大的妖兽，从而令人不敢靠近，然而这片名为“雁不归”的山林之中却并没有强大的妖兽，反而还静的异常，偶尔几声飞禽猛兽的低吼，也只能令这片山林显得寂静的可怕。
　　只是今日这里却突然有了不速之客的造访。
　　三条人影疾速的穿林而过，带起了一阵旋风，散发着腐味的枯叶随之卷起复又落下。
　　只是刚刚落下不久，一条恶犬带着近百条凶神恶煞的人影又穿林而过，枯叶再度卷起，许久不曾落下。
　　恶犬骤然停下，后面紧随着的近百条人影险些刹不住扑在恶犬身上，段嗣延蹲下身形，看着嗅来嗅去眼神迷惘的恶犬，不由得也迷惘了起来，问道:“怎么突然停下了呢？”
　　恶犬自然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在那儿嗅来嗅去，身后的那些人似乎也没听懂，在那儿干等着段嗣延发号施令。
　　“你们聋了？”段嗣延厉声喝问。
　　自从张亦天逃走后重新升任队长的刘安海跑上前来赔笑道:“您是在跟我们说话吗？”
　　“难道你以为我是跟狗说话吗？”
　　刘安海脸色一阵青红，好在他脸色颇黑，看不出来，再度赔笑道:“屯长，可是狗在这儿停下了，它定然是发现了重要的东西。”
　　“哼，人刚过去没多久，竟然跟丢了，你们还不如一条狗。”
　　“是是是，论追踪之术，我们怎能跟狗比呢？”
　　为了趋炎附势而将自己与狗相提并论者甚至自愧不如狗的人，恐怕也只有这些乡绅子弟了吧。
　　不过好在段嗣延气渐渐消了，道:“刘安海，你说他们躲哪儿去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甚至连狗也跟丢了。”
　　说话间他冷冷的瞧了一眼追踪恶犬，不由得补充道:“赵启明这是养的什么狗……”
　　“狗都不知道，我们就更不知道了，不过我想，他们必然利用这片林子的地势藏匿了起来。”
　　“这一点还用的着你说吗？”
　　正在这时，恶犬在枯枝烂叶中快速的刨了起来，不多时便扒出了一个小坑，似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居然兴奋的大快朵颐了起来。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段嗣延冷哼了一声，低声骂道。
　　只是下一刻他却见刘安海看着那条大快朵颐的恶犬居然流下了口水，肚子也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此时他才想起来，已经入林半日，竟然不曾吃过任何东西。
　　“怎么，你也想吃？”
　　“不是不是不是……”刘安海赶忙摆了摆手，又道，“屯长，他们的人影刚刚离开我们的视线没多久，还有时间在这儿屙屎，我想他们一定就在这附近藏着，咱们何不分开在这四周寻找？”
　　段嗣延点了点头，夸赞道:“关键时候你还是比狗有用的嘛！”
　　一脚把恶犬踢给了其他人，段嗣延带着一队人去往了一个方向，而其余人则分为了四队，分别以刘安海、秦源、王络和孙希为首。
　　尤其是刘安海、王络和孙希，都曾受辱于张亦天之手，故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在这片一丝生命气息都没有的山林中追踪了半日，刘安海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渐渐入夜的天色，他的眼前不禁浮现出了新婚刚刚半年的娇妻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娇柔的喊他吃饭的情景，也不由得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砾，恶狠狠的骂道:“都怪那遭天谴的张亦天，害得我们深更半夜在这荒山野岭挨饿受冻，兄弟们，逮住他们，必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方可解恨！”
　　其余众人也感同身受，毕竟都是乡绅子弟，在家中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何曾受过这般苦楚？
　　至于今日之果，他们自然不会去怪位高权重的县尉赵启明，只能说是拜张亦天三人所赐。
　　“对，自从他来到东野军团后，我们就没有安宁过，抓住他一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众人同仇敌忾，自然分外努力。
　　
　　夜色渐浓，若有若无的月光透过浓密的枝叶投下了婆娑的树影，投在穿林而过的他们身上显得有些斑驳。
　　虽已经是暮春时节，然但这人迹罕至的山林之中却依然清寒，春风拂过，令人不禁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不知何处传来了几声不知名的猛兽般凄厉的吼声，其中一人顿觉毛骨悚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许进，不就是猛兽争斗，这都把你吓成这样子？从前去倚翠楼找乐子，在女人身上可没见你这般怂过啊，哈哈……”旁边的一名东野军团成员看到许进接连打了两个寒噤，不由得戏谑道。
　　许进也是不依不饶道:“难道你花小楼就没个害怕的时候？记得去年夏天，你可是被一头牛吓的尿了裤子呢！”
　　“嘁，咱们俩在这儿互相揭短也没什么意义，不如比试一下，看看谁先抓住张亦天！”
　　许进被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当即应道:“比就比，谁怕谁！不过输了的须得叫赢了的三声爷爷！”
　　“你们两个消停点不行吗？”身旁的另一人打断了二人怒道，“你们以为张亦天是那么好对付的？若真如此，又何必兴师动众？还有，队长让我们来探查情况，这里没有任何痕迹，咱们赶快回去吧。”
　　许进和花小楼尽皆噤声，然而不多时许进看着发号施令那人又悄声道:“霍海——我说你爹脑子被烧糊了，给你起了这么个丧门名字！”
　　霍海白了他一眼道:“有事说事，说我名字干什么？”
　　“沙沙……”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了“沙沙”的声音，刚要说话的许进顿时噤若寒蝉，身形悄悄转动，小心的探查着声音传来之处。
　　“沙沙沙……”林间树叶被风拂动，传来了异样的声音，林下灌木一阵骚动，窜出来了一只兔子，仿佛受到了惊吓，更像被什么追赶，急急的朝着许进所在的地方疾奔过来。
　　“原来是只兔子，许进，你胆子真是小了，一只兔子就让你吓得不敢动弹，哈哈……”花小楼见状顿时讥讽道。
　　“兔子！不错……”说着许进身形一动，像只老狗一般扑了过去，恰好将那只兔子扑在了身子底下，只是仿佛触碰到了什么东西，隐约觉得后心有些生痛。
　　然而他也顾不得这些，抓住了兔子的喜悦已经胜过了后心传来的阵阵疼痛，虽然那股痛意愈来愈盛。
　　心中想着烤兔子终于可以果腹的他只是高高兴兴的抓着兔子往回走，忽然看到花小楼和霍海尽数瞪大了双眼看着他，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恐惧。
　　花小楼伸出右手，指着他颤声道:“你……你的胸前……”
　　直至这一刻，许进才觉后心的痛意渐渐传到了前心，不由得低头看去，顿时吓得把刚抓住的兔子撒手扔掉，双手捂着自己的前心，发疯似的跑了起来，急叫道:“快……救我！”
　　然而血却随着他的奔跑如泉一般涌了出来，将他的前襟濡湿，令他的脚步渐缓，陡然间被纠葛的藤萝绊倒，伏在了地上，他奋起余力想要挣扎着支撑起来，却觉得双臂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竟然使不出一丝的力气，而身下却更已经被鲜血染成了褐红之色。
　　他想到了另外两人，伏在地上仰起头来，低低的叫道:“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爹刚刚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我还没留下子嗣呢……”
　　随着他渐渐语无伦次，声音也渐渐的弱了下来，然而花小楼和霍海却看的清楚，他的后心正不偏不倚的插着一截断箭，渐渐夺去了他的生机。
　　“快！张亦天在这里……”随着许进扑倒在地，他们二人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呼喊了起来，而后再也顾不得尚有一丝气息的许老八微弱的求救声，二人像兔子一般奔逃了去。
　　不多时，方才三人所站之处出现了另外三个人影，其中一人颇为壮硕，看着渐渐远去的花小楼和霍海问道:“张亦天，不追吗？”
　　“惊鸟之弓，要的是惊，而不是杀，所以，随他去吧。”
　　东皇楚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做？”
　　“兔子跑了，猎人当然要蛰伏起来。”
　　随着一阵月影摇动，三人顿时又消失了踪迹。
　　
　　在花小楼和霍海的引领下，刘安海带人赶至时，除了躺在地上已经死透的许进外再也没有其他的痕迹。
　　蹲在地上看着许进尸身上自前胸贯至后心的断箭，刘安海气急败坏的踢了许进尸身一脚，怒道:“人呢？”
　　霍海心有余悸的道:“没……没看到人影啊。”
　　“那你是干什么的？，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就被杀了一人，真是废物！”
　　虽然痛骂霍海等人，但刘安海心中也是惊悸不已——从数日前的苏海到今日的许进，都是死于张亦天布下的机关陷阱，此人真是比猴还要精明，比狼还要凶狠，比护理还要狡猾啊！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好好的盯着地面，别一个不留神就像许进那样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