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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建丰南京求学,嫣红错怀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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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建丰南京求学,嫣红错怀骨血
  张建丰开学这日,张老爷带着几个家人,亲自将他送到了学校里,安排好食宿后,张老爷还是一万个不放心。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若说聪明才智,张家庄无人能及他,若说调皮捣蛋,那在洪县也是首屈一指。就怕他离家后没了约束,一下子又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在南京惹出祸事来,无人能护他。恍然间,从他呱呱落地起,十七个年头悄然过去,好似昨日他还在怀中啼哭,双手乱抓寻他母亲的发髻,一夜间竟长得比自己高了。今日见他第一次出远门高兴异常,丝毫没有背井离乡的愁闷,想着他今后一个人孤苦伶仃不知要吃多少苦头,不禁自己鼻子就酸了起来。
  “每周都要往家里寄信,好让你娘放心,有急事就给你爷爷发电报。别大手大脚地花钱,不是舍不得,是防着点见财起意的人。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为人要低调,行事前审时度势,可不比在家里有人护着。”临别前,张老爷语重心长道。
  “爹,不用担心我,你儿子到哪儿也不会吃亏!你和娘还有爷爷要注意身体,你们好好的,我才能安安心心学习。”张建丰见父亲忧心忡忡,安慰他道。
  “在家都把你当人中龙凤,在南京你只是个马前小卒,爹把你养这么大,能给你的,从不吝啬,今后就看你自己发奋了。你在学校里不要太招摇,旁人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旁人睡哪儿你就睡哪儿,先生罚你站,你便站着,先生要打你戒尺,你便要伸手掌。不要顶撞任何人,更千万别什么事都想着出风头。能到南京来读书的人,家中境况都不会比咱们家差到哪儿。你也谦虚一些,不要跟人家攀比,遇到家中有权有势的同学,你不想巴结也别去招惹,惹出了事,你爷爷也鞭长莫及。但凡别人家里官大的,你见了也不要羡慕,被欺负了也别跟人斗狠,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忍忍就过去了。爹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只要你学到真本事,为人光明磊落,你就能挺起腰杆做人,爹不指望你干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你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对得起列祖列宗,爹就心满意足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保证好好学习,不给您丢脸。”张建丰笑道,“您赶紧回吧,一会儿船要开了。”
  张老爷又想了半天,虽然很多话已经跟儿子重复了无数遍,但还是总觉得有什么话没有交待:“我会给你寻门好亲事,你在学校里可千万别再瞎胡闹了,上次有德叔给你挡着,再闹出事来,可没人再给你撑腰了。”
  “知道啦知道啦。”张建丰想了想道:“瑞杰明年也想考学,您把教我的付先生再请回来,让他去德叔家教瑞杰,德叔舍不得花钱,您就替他出了。”
  张老爷应了声道:“难为你还想着他,这个钱爹会出,你学习之余在南京也多打听打听,将来旧医和新医到底如何取舍,咱们家也得跟着上面走,万一政府真不让做了,咱们也得与时俱进,另寻出路,不给你爷爷添堵,你也看看南京的新医是怎么诊脉抓药的,信奉哪个五行论理,等放假回来给爹讲讲。新医的内经、外伤的书如果见着了,就帮爹买一些。”
  张建丰道:“爹,依我说啊,先把自家的生意做起来才是当务之急,管上面的人定什么政策,受影响的又不是咱们一家,即使以后济元堂改成新医馆了,相信您的人还是一样信您。我会帮您打听新医的事,看看他们是怎么诊病的,大不了就装装病去看看,实在不行您就多花点钱,我在这边给您寻几个新医的大夫嘛。至于那十个秘方您就别花心思去争了,他们姓魏的自家人都争了一百年了谁也没争到手,何况是咱们家。您就每天安安心心在楼上写写画画,跟别人喝喝茶,放手让吴叔去经营,别管那么多事。”
  张老爷笑道:“丰儿啊,我好好一个济元堂被你搅得歪风邪气的,来人看病跟问卦一样,还在门口烧香虔拜,再这样下去,济元堂要变成道观了,柜上的先生个个都得学卜卦了。”
  张建丰辩道:“爹,您不是常说上医医心,中医医身,下医医病。有的人病在身上,哪儿不痛快可以说出来,有的人是病在心上,治不了便郁郁寡欢,茶饭不思,久而久之积郁成疾。来求子的是有心病的,您解开了心病也是治病救人。况且您开的都是养胃补气的方子,本身对孕妇的身体也有好处,她们若真信了你,想必心情也就大好,能吃又能喝,无论生下儿子还是女儿,肯定个个都白白胖胖的,这不是骗人,这是在行善。”
  “好了好了,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没人说得过你。”张老爷拍拍儿子的肩头,不舍地叹了口气,“爹回去了。”
  立秋后,天气渐凉,积热成疾的病人逐渐减少,但季节性的干咳和打喷嚏的病人却多了起来,吴掌柜按例在采购药材的清单上多加了些去燥滋阴的山药、玄参、苍耳子、川贝母、辛夷等,以备秋季常犯病之需。时下瘟疫的流行期已过,外地药材商几乎不再采购洪县的“化疠丹”,但另一种治疗鼻炎的丸药“通窍丹”又变得炙手可热。随着四季的交替,洪县吞吐的药材品类也在随季节变换着。
  济元堂的粉剂库房里有一百多种熟药材研磨成的细粉,每个装药粉的抽屉都是前后双格,一格用完时,库房的管事就要登记造册,安排伙计从成料库里取药,切碎、炒熟、研磨成粉后,加到各自抽屉里,并插上一支竹签,表示为新制。负责配药的伙计根据医师们开的方子将每一种药粉称出来,倒入瓷罐混合,再由专门捏制丸药的婆子们加入蜂蜜,揉成黑泥团,搓成细条,掐成兔子屎般大小,搓圆,在簸箕里滚成型后,搁置太阳下晾晒一天,收干水分后丸药便可装罐售卖。但凡秘方药都是张老爷亲自动手配置,旁人不得近身,谁也辩不清到底用了些什么,配完药后,再对半加入从归一堂买来的另一半药粉,倒入瓷坛混合,便成了完整的丸药原料。每到入夏时节,化疠丹的制造量会翻上百倍,这时无论是炒药的、磨药的、称药的还是库房的伙计,都会清楚哪些药的用量忽然大了,久而久之,都会揣摩出它的主要配方成份。若想推算出精准的配方比例也不是难事,只要买通称重的伙计,在张老爷亲自称完药后,记录一下抽屉里前后药粉的剩余量,就可知张老爷哪种药粉用了多少,这不失为一个盗取秘方的好方法。
  张老爷对此早有提防,平日里他配置丸药都是提前或者推后,从来不会按每日处方所需配药,并且都是多种丸药一起配,库房里上百种粉剂要用去一大半的种类,哪种丸药用了哪些药粉旁人无从知晓。配制好的粉剂用大坛瓷装好,放在济元堂楼上的贵重药材库房,遇相应病患,或者归一堂要用药,伙计直接上楼称重,无需来一张方子配一份。如遇大量制造某一种丸药时,张老爷每次都会配好两大罐,一罐交于后院制药,一罐让伙计抬到厨房白白烧掉,这样即使有人称出抽屉里的药粉的前后量,算出比例,也不知道张老爷烧掉的那罐药究竟是什么。所以济元堂里即使有伙计生了坏心思,也无法破解张老爷脑中的秘方,自从吴掌柜抓了几次吃里扒外的偷盗者,将他们送进洪县的大牢后,济元堂里已经没人再敢监守自盗了。
  重阳这日,济元堂的伙计们发现魏家的三姨太又来了,她没跟吴掌柜打招呼,也没让人通报,一脸倦容,神色不安地径直就朝楼上踱去,旁人不敢多事上前问候,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盯着她的背影凝视了半天。
  “看什么呢!都嫌活儿少吧?”吴掌柜磕了磕手中的算盘,“三太太是来取‘通窍丹’的药粉的,昨日就和老爷定好了。”
  大家都注意到,三姨太这些日子走动得格外频繁,以前每次上楼找张老爷坐一刻便走,倒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今日坐得有些久了,伙计想上楼拿账本核对库存,却又不敢打扰了主人家,干脆让煮饭的厨娘朝楼梯口喊了一声:“老爷,饭菜都烧好了。”
  “端上来,魏太太就在这儿用膳了。”
  厨娘送完餐后,神秘地拉过伙计道:“我见那个女人眼睛红红的,怕是哭了。”
  “那女人老往咱们这儿跑,名声又不好,可别给咱老爷惹什么事。”
  “哎呀,你们不知道啊,我听人说,她见魏老爷快死了,和他两个儿子不清不楚,就是个狐狸精!也不知道老往这跑是想干嘛,别是来想勾引咱们老爷啊!刚才一闻见菜味,就捂着嘴要吐,十有八九是怀上了。”
  “应该是来找老爷要打抬药的,不然魏老爷要是知道了,不得把她打死!等会儿看着吧,老爷肯定要自己下来偷偷配药。”
  “这种骚货,就该打死!”
  “老爷每次见完她都精神气爽,不会魂被她勾了去了吧?”
  “可别瞎说,魂勾去了就成了呆子,还能精神气爽?咱们老爷是什么人,一身正气,不怕这种狐媚妖精。”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个男人都怕女妖精,老爷也是个男人。”
  伙计们围着餐桌还未吃完午饭,就看见三姨太独自下了楼,匆匆离去。大伙儿全都闭了嘴,故意装作没看见,见她走远后,互相递了递眼色,扮起了鬼脸,又津津乐道起来。
  “我看就是老爷心太善,给你们吃得太饱!”吴掌柜正言道,“谁再让我听见瞎嘀咕,仔细舌头给我剪了!”
  不一会儿张老爷悄悄将吴掌柜叫到了楼上,神色不安地问:“老魏的药包好了吗?”
  “包好了。”吴掌柜会意道,“我亲自煎好给送过去,不让旁人碰。”
  张老爷道:“以后他的药你都要亲自送,药渣收好不能丢,他家里任何人来取药都不能给,你知轻重。”
  吴掌柜轻声问道:“魏老爷的病——又不行了?”
  张老爷摇摇头:“咱们的药,见效了!老魏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这药接着再喝十天,怕是要痊愈了。”
  “好事啊!你妙手回春,又救人一命。”
  “是好事,好事……”张老爷喃喃道,“三姨太今日过来,是想跟我讨副狠药,把老魏送走,我好歹跟她说了半天,毕竟老魏也行了几十年的医,那毒药的味道他能喝不出来?”
  “师弟你宅心仁厚,害人性命的事,我知道你是不会于的。不过……”吴掌柜轻声道,“如果三姨太真的要用,倒也不必在药中动手脚,江边水塘里的气鼓鱼,虽味道鲜美,然其卵器、内脏,毒性强于pi霜百倍,只需煮好普通鱼汤后,在滚汤中涮一涮,便是一锅毒药,更别说误食一块米粒般大小的内脏,顷刻间便能叫人咽了气。”
  张老爷望着吴掌柜,半天说不出话来,自己脑中曾经也有过这个念头,虽只是一闪而过,没有告诉嫣红,但毕竟是起了杀心,不想吴掌柜竟直接将此方法吐出,毫不避讳。张老爷沉沉地吐了一口气:“不可胡来!”
  吴掌柜点头应道:“最盼着老魏断气的,该是他的大儿子,接手归一堂两年了,一心想独吞家产。以前老魏管家时,咱们两家倒也太平了十几年,如今老魏还没蹬腿,那小东西已经按捺不住想动咱们济元堂了,真是不知好歹!”
  “咱们啊,先按兵不动,好好做生意,他急了,便会露出破绽来。”张老爷呷了口茶,“老魏前日又让我悄悄去了他家一趟,我给他拿了拿脉,见他气色大好,已能顺畅说话不喘气了。他说,大儿子自小谦卑恭顺,从不忤逆他;二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成天在赌场窑子里逛;三子争强好胜,绝不肯吃亏,吃穿用度一分也不能比两个哥哥少;小女儿虽已给了婆家,但女婿嫌嫁妆给的少,三天两头遣老婆回娘家,借着看望父亲的名头,在家搜刮。老魏别无他法,只能将家业交给老大管理,不想他一病倒,这小豺狼獠牙便露出来了,病床前三月不见人影也就罢了,明知他爹大烟抽多了,得的是肺痨,却偏偏让他母亲在屋子里烧香拜佛,烟雾缭绕的,求菩萨保佑——这是求菩萨保佑他早蹬腿,好独霸家产。”
  “魏老爷这个家也难当啊!若是父慈子孝,全家上下一条心,归一堂再兴旺百年也不是不可能。”吴掌柜道。
  “老魏跟我摊了底牌,那十个方子,六十万大洋,外加济元堂每年一成的利头给魏家。”张老爷微笑道。
  “好大的口气!不过,账不可细算,这方子是细水长流的生意,时间久了便值这个价钱了。就怕他留一手,天知道他肯不肯把方子写全了。”吴掌柜道,“师弟,他越是急着卖,你便要越不急着收,把他晾一晾再说。”
  “我也是这般考虑的,另外还有一个顾虑,如果过两年新医推行开来,不许再用旧药了,那我收了他的方子岂不是做了冤大头?再说他要我一成的抽头,若是哪年风调雨顺,用不上他的丸药了,我岂不是要白养活他姓魏的一大家子?一切缓两年再说,回头我问问丰儿的主意。”
  吴掌柜笑道:“你不是不让大少爷过问柜上的事嘛!”
  “以前他要考学嘛,不想让他分心,如今已经考上了,这家产将来还不得分给他?”张老爷一说起大儿子,脸上就泛起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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