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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张建丰设谣传,济元堂传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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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张建丰设谣传,济元堂传虚名
  洪县这个地方只要有什么新奇事,便会像风寒一样,潜伏在茶楼、窑子、赌场里迅速传播,不出一日人尽皆知。这几天人们津津乐道的便是济元堂门口展示的那颗千年人形何首乌,这是青龙山深处种药材的人无意间挖到的,被张老爷高价买下,摆放在济元堂的门口,半埋在土里,用个铁笼子罩起来,上面拴着几丈长的大红绸缎。据说青龙山的何首乌十年才能长到人参般大小,百年才有拳头大,集千年灵气才能化成人形,一旦被人挖出土,便会像婴儿般啼哭,还会使劲往土里钻,如果不拿个东西装起来,放在地上会钻得无影无踪。洪县人为一睹这个奇物,把济元堂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看!它好像在动。”
  “是啊是啊,刚才往土里钻!”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真在动!这会儿又不动了。”
  张建丰见自家药铺门口围着人山人海,没有伙计出来给自己牵马,便知柜上定是繁忙。父亲这几日都在为自己上学的事请客收礼,无暇顾及柜上,还从济元堂抽调了三个伙计去家中打杂,张建丰心想吴掌柜里外一手操持,定是忙不开,便假借着帮忙过来玩耍。又听说父亲订了两只梅花鹿,要做参茸酒给县里的达官显贵回礼,他想看看真正的活物,于是悄悄潜入杨家堡,拉着杨瑞杰赶着马车溜到县上。
  “吴叔,门口那株何首乌要是我把它炖了吃了会怎样?”张建丰打趣问。
  “平白无故您要吃它做什么?不是您让老爷放门口养着的嘛,这会子又要吃了?您吃它还不如吃萝卜呢,要制成药才有价值。”
  “可比萝卜金贵了几万倍,我要是吃了就暴殄天物了。”
  “这是哪儿的话,您想吃啥都行,只要您开心,我就把它挖出来,削了皮,炖一锅牛肉。”
  “吴叔您说笑了,我跟您闹着玩呢,我爹还不信我的话,要把它制成药。您瞧瞧,来了这么多人都是为瞧一眼这何首乌的!”张建丰得意道。
  “您是有大才之人,济元堂的这些小事,老爷交待不让你操心。”吴掌柜笑道。
  “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在家干等着开学无事可做。”张建丰笑道,“今日不是要到两头鹿吗?我还没见过活物呢。”
  “您着急什么,这会子应该快到码头了,要不您去看看?我们家的药材一般在三号码头卸货。”吴掌柜嫌他在店里碍事,支开了他。
  七月的洪县热浪滚滚,这里自古便是长江水上交通的枢纽,它上连九省通衢的武汉,下通国府南京,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码头每天都在吞吐着巨量的货物和人群,沿江而来的商品在洪县周转后,再通过陆运被送到周边的县城。熙来攘往的人群为这座县城注入了无穷的活力,有了流通,便有了财富和繁荣。然福兮祸之所伏,洪县因此也成为各种流行瘟疫的高发地——只要上下游的县城有瘟疫发生,来来往往的人潮、货物、禽畜便会成为传播的媒介,将瘟疫在洪县大肆传染开来。但好在这里有两家赫赫有名的药铺,他们对付瘟疫的独门秘方早已声名远播,外地的许多大医馆隔三差五就会派船过来大批量采购丸药,因此每至盛夏,洪县的药材吞吐量也是周边县城的几十倍。如果江上有客船开来,却不见一个客人,那便是专门运送药材的。
  张建丰领着杨瑞杰刚走到码头就觉热浪扑面而来,正午的太阳像是抛下了无数的紧箍儿,死死地箍在头顶,而那些嘈杂的声音便是紧箍咒,吵得他阵阵眩晕。码头上云集着各地的商贾小贩,操着不同的口音吆喝着搬运工人,袒胸露乳的车夫们挤在铁门口,拉扯着下船的行人,由于激烈地挣抢,不时还有新入行的车夫被打得头破血流,而那些衣不遮体的乞丐们也会围过来,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像一只只触角搭在衣着光鲜整洁的老爷、太太们身上,不时招来厌恶的呵斥声。
  “两位大少爷,行行好!”一个头发杂乱、裸着上身的乞丐凑了过来,满怀希望地递出焦枯的手掌。
  “滚,没钱,滚一边去,死叫花子!好手好脚的不干活搬东西!”张建丰连轰带骂。
  杨瑞杰掏出一个铜板就要递给他,被张建丰挡回去:“别,一会儿围上来一群,衣服都给你扒光。”杨瑞杰不听他的,硬将铜板塞在了乞丐手里,过一会儿,并没有出现张建丰说的状况,他讥笑道:“别啥事都觉得就自己对。”
  两人登上了码头的江堤,张建丰用力踢了脚下的小石头,只见那石头从坝上飞下,落在了水面上,却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涛涛江水瞬间就将它埋没:“瑞杰,你一路赶马车也不说话,那么别扭,还在怪我呢。”
  “没,我又不是第一次替你背锅。”杨瑞杰望着江面,漠然回答,“我爹娘都很喜欢锦秀,你别乱踢,砸到别人脑袋了!”
  “锦秀的肚子……?”
  “已经拉到茅房里了,她骗我娘说来了月事,在家疼了三天下不了床。你老实告诉我,是你的吗?”
  “是,当然是我的。”张建丰又朝江堤下踢了块小石头。
  “是你的干嘛还让落掉?生下来我也会当亲儿子养的。拿药的时候吴叔就告诉我了,那药烈得很,锦秀以后可能怀不上了。”
  “你别担心,我爹有养肚子的药,有保胎药,灵得很,喝了就能怀上,再不济就娶个小房,只要你没问题,生多少个都不是个事。”
  “说得轻巧!”
  “瑞杰,咱们兄弟一场,我也不说什么感谢的话,你对我的恩情,我会记一辈子。将来,你总有要用我的时候,我一定会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张建丰自知对不起兄弟,扯了扯杨瑞杰的衣袖。
  杨瑞杰转身笑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还不知道谁为谁赴汤蹈火呢,我也想好好读书了,浑浑噩噩地长到这么大,还不知道自己将来要做什么。我也要像你一样,将来离开这里,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去过更远的地方呢,以后就顺着这条江,坐船漂啊漂啊漂到南京,漂到上海,漂到东海……”
  “等我以后念书出来了,我要号令天下,扩疆拓域,像大英帝国那样,把中华民国的国旗插遍全世界。”
  杨瑞杰噗地笑了:“得了吧,皇帝都短命,没几个有好下场。”
  “快看,那边有人牵着鹿上来了!”
  张建丰自报身份,与送货人耳语了一番,便和杨瑞杰匆匆奔回了济元堂,他与吴掌柜商量了半天,要利用这个稀缺货,为济元堂再造一次势。吴掌柜一一应了下来,吩咐伙计们放下手头的活儿,迎接两头鹿的到来。
  街上的百姓见有人牵了两头漂亮的动物走来,议论纷纷,大家从年画中看过鹿的模样,但谁也没见过真正的活物,都兴致勃勃地跟在梅花鹿的后面向济元堂围了过去。送货人慢悠悠地走近大门,拨开人群高声唤道:“济元堂的药材到了!”
  吴掌柜提着长褂迎了出来,笑道:“送得准时嘛!”他扶了扶眼镜,伸手在鹿角上摸了摸,缓缓点了点头,长长地“嗯”了一声。送货人笑道:“大掌柜您放心,绝对上等好货色,这可是从东北坐火车长途跋涉到南京来的,从小好吃好喝伺候大,比人还金贵。”吴掌柜大喝一声:“收了!”随即给那人一块一块地数了三百块大洋,众人看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这可是一个长工不吃不喝干五年才能攒下的钱。济元堂的伙计们抬出案板和刀具,一人抓鹿角,两人制住鹿蹄,将梅花鹿撂倒在地后,迅速将前蹄和后蹄两两捆住抬上案板,又端出半盆水搁在鹿角下,用两根白绳将鹿角齐根捆住,伙计们一人压紧鹿身,一人抓住鹿角,另一人拿来一把小锯,便在鹿角根部锯了起来。
  “吴善人,这是做什么呀?”
  “割鹿茸!”吴掌柜煞有介事道,“这鹿茸太名贵,作假的太多,我们自己割,免得药效不好。这一头鹿的价格啊,都在这两只角上。张老爷说了,我们大少爷高中国立南京大学,为了让大家也沾沾喜气,等会儿割完就把鹿宰了,今天来捧场的,一人送一两鹿肉!赶紧排队,慢了就没有了!”
  “哎哟,那不亏死了!”
  “不亏,鹿茸能卖得回来,我们济元堂的药,可都是实打实的真货。”
  众人欢呼雀跃,挤成一团,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吴掌柜割完了鹿茸,果真兑现了他的话,只是僧多粥少,不一会儿两头鹿被瓜分得干干净净,连根肠子都不剩,只有鹿鞭和鹿尾被伙计事先割走。那些没分到鹿肉的人虽一脸失望,却也久久不愿散去,兴致勃勃地询问下次割鹿茸的时间,盼着能分到一杯羹。
  吴掌柜命人在门口支上一口大锅,倒入热水后,生起火来开始煮鹿角。他将新割的鹿茸捆在木架上,置入水中反复烫了三四次,边烫边向围观的人介绍道:“这鹿茸娇贵得很,不能拿水煮长了时间,必须反复地烫上一两个时辰才行,等它有煮熟的鸡蛋的气味了,才算烫好。这才是第一步,明日还要接着再烫几次,然后风干,切不可爆晒,等干了后,要用无烟的炭火烘烤,温度必须精准,刚能烤熟鸡蛋为宜,高了,药性就破坏了,低了,它会生霉发臭。”
  “好东西讲究就是多啊!难怪贵得咂舌。”“所以一分钱一分货,便宜的东西终是蒙人的。”“吴善人,以前就听别人说您这里的药货真价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众人七嘴八舌地赞叹。
  有人问道:“吴善人,您门口这株千年何首乌是干什么用的呀?”
  “你看它像什么?”
  “像一个男娃,还有小鸟呢!”
  吴掌柜捋了捋胡子,含笑不语。众人更加急切,不停催促吴掌柜解惑。这时福锦记酒楼的龙老爷远远走来,高声唤道:“张老爷,我给您送喜报来了!多亏了您的药,我家儿媳妇昨夜里给我添了个大孙子!”
  吴掌柜拨开人群,双手作揖:“恭喜恭喜,您广博慈行,定洪福齐天啊,我们张老爷今日不在柜上,我定知会一声,明儿有空老爷一定会亲自登门祝贺。”
  “同喜同喜,我送济元堂一挂万响鞭炮。”龙老爷伸手转向背后,只见两个家丁抬着个稻箩,上面搁着一盘比手臂还宽的红鞭炮。“您在这门口也炸一炸,热闹热闹!”
  吴掌柜命人赶紧收下,当即就燃放了起来,众人议论纷纷,据说龙老爷那大儿媳妇的肚子三年都没动静,去年夫妇二人喝了济元堂的几副药后,大少奶奶的肚子立马就鼓起来。有人说是龙家大少爷的老二太短,张老爷的方子能让它长长;有人纠正说事实并非如此,是大少爷坚持不了一分钟就泄气,张老爷的药能让他折腾婆娘一个时辰;也有人说龙家大少奶奶是白虎女,只进不出,受了济元堂草药的滋养,就像旱地里下了场雨。吴掌柜听罢各种传言,朝楼上站窗户边的大少爷望了望,笑而不语。
  随着鞭炮声传遍洪县,这个消息也不胫而走,一时街头巷尾传得神乎其神,都说济元堂有秘方,吃了能生儿子。更有传言说济元堂门口的那株何首乌有仙气,张老爷的生子方都要在它根下埋一埋,沾沾灵气。一月后,便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在济元堂求生儿子的药,张老爷嗤之以鼻:“什么生子秘方不秘方的,都是古人留下的方子,生不生,能生几个老天爷自有定数,我能逆天改命么?”张老爷越是推辞外面传得越神秘,加上隔三差五就有人因生了儿子送鞭炮给济元堂,洪县的百姓对此更加深信不疑。张老爷也犯起疑来:“这都是怎么了,生了儿子不送喜帖红包来,都往济元堂送什么鞭炮?又不是我家添丁增口。”
  吴掌柜笑道:“都是大少爷放出去的话,第一个送鞭炮过来的龙老爷,他家的三公子和大少爷玩得好,大家见龙老爷这样送了,也就跟风学他,我说啊,大少爷真是师弟的福星。”
  张老爷没好气地说:“他在外面瞎传些什么鬼话?马上就要去南京了,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成天不见人影。”
  “师弟,你把他关在家里十七年,这刚放出来,他能不到处得意去嘛!不过大少爷真不是寻常人,你瞧这账上,比去年这个时候多了三成!我真是服了他了!主意一个接一个,拉来了不少生意。”
  “不务正业!”张老爷虽嘴里不悦,听到旁人夸儿子,心里已似含了蜂蜜般。
  这时济元堂楼下吵吵嚷嚷起来:“别拿便宜药敷衍我,我要见你们张老爷!”
  二人赶紧下楼去瞧,原是一个中年汉子来求生子药,不要医师们开方子,非要找张老爷亲自开,说十倍的诊费他不在乎。见张老爷下了楼,忙哀求道:“大家都知道了,张老爷您有秘方,包生儿子,您就行行好吧,我连生三个闺女了,再不生个儿子,我们家香火就断了。”
  张老爷板着脸道:“生男生女都是命中注定,没有什么药能包生儿子。”
  “张老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中年汉子带着哭腔道,“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前从没上您这儿看过病,都是我家那个没见识的婆娘贪便宜,每次都让我上归一堂请大夫,都请了几年了,白花花的大米往米行里挑了几十担,换的大洋都够捏个儿子出来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开化呢,要是真有,我早给你了。”
  “我保证不会把您的药拿给别人看,绝不泄露您的秘方,我给您跪下了!”
  吴掌柜无论怎么拉,中年汉子就是赖在地上跪着不起来,还“唉哟唉哟”地叫起来,仿佛浑身都疼一般。吴掌柜见劝不住,干脆顺着他的心意道:“这药啊,是有点贵,而且讲究多,一点都不能错。”
  “没关系,多贵我也买,多讲究我也不嫌麻烦。”中年人立即从地上弹了起来,脸上放出了希望的光彩。
  “那你先回去,把你婆娘带来一起把把脉看,这是两个人的事,生孩子的是你婆娘又不是你,你在这叫唤有屁用。”吴掌柜正言厉色道。不想刚支开这个中年汉子,又有人神秘又慌张地跑进济元堂求子。
  “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吃了我们的药,还生不出儿子,叫济元堂如何下台?这些话都是丰儿放出去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我回去打断……”张老爷说了一半又把话咽回去。
  “先不要急,法子大少爷已经交待了。”吴掌柜凑近张老爷的耳边嘀咕了一番。
  不多时,那位汉子带着婆娘来到济远堂,只见那孕妇的小腹已高高隆起,怕是快临盆了,好像用手掌轻拍一下会爆出一个娃来。张老爷心下一惊,将他们带到后屋,例行望闻问切后,又在妇人的小腹上轻轻按了几下,语重心长道:“你老婆怀了双胞胎,我摸到了两个娃的脑袋,这几日可得小心点,颠一下都可能滑掉。”
  汉子忧虑道:“千万是男孩啊,再是两个女儿我就五个赔钱货啦!”孕妇道:“再是两个没把儿的,我也没法做人了,生下来你就直接摁到盆里呛死。”
  张老爷恼道:“闺女的命就不是命啦?做爹娘的哪有你们这么狠心的?况且你们都正值壮年,再生五六个都没问题,注定你们命里有儿子那便有,若是注定没有,我也当不了神仙!”
  “张老爷,您就是送子观音转世,您要是没办法,洪县就无人有办法了。”
  “这样吧,尽人事,听天命,方子我开给你,能不能生儿子,要看你自己的命。如今快瓜熟蒂落了,是男是女早已经定型了,带把儿的也缩不回去,不带把儿的,也长不出来了。我只能给你婆娘开些强心养胃的药,等生的时候多些气力。”
  “张老爷,您的方子我不懂,只要是你开的就行的。如果能生下儿子,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敲锣打鼓来给您送喜。”
  吴掌柜接话道:“生了儿子那是自然要送喜的,要是生了女儿也莫怪罪,不过这药有些讲究,不同的人不同的药,拿给别人也是没用,药引子也多,如果错了一样,都会失去药力。”说罢拿起张老爷的处方叮嘱道,“这药有三个讲究,第一要在子时三刻服用,不能早不能晚;第二要两人同时服下,喝一样多,一点不能差;第三,服完药后,两人要面朝院子的正东南方向,大喊三声‘我的儿啊’。”
  “记住了,严格照办。”
  “还有个药引子,在服药的头一天,去寻一个毛蛋公鸡,蒸熟,给你媳妇吃下,千万要公鸡。”
  “吴善人,这毛蛋里的鸡,还未长鸡冠,怎么分得出公母啊?”
  “这就得找有经验的婆子了,我也没法啊!药引子本身就是难寻的东西。”
  送走这对夫妇后,张老爷像是被人当众揭了短处,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瞄了一眼中堂的张仲景的挂像,感觉那画活了过来,似有钢针从挂像的眼珠子里射出。他移开视线,瞟了一眼吴掌柜,只见他若无其事地安排着伙计在给别人抓着“生子药”,似乎已见惯不惊,好似那药真的是送子观音真传的秘方一般。好歹师哥也是学了二十几年的老郎中了,他心里断然是明朗的,怎么能听信小儿胡言?这一个月以来,自己忙于张家庄的事,无暇顾及柜上,没想到大儿子居然刚愎自用,和吴掌柜沆瀣一气,玩出这么个花样来,若是被别的同行听去,不得笑话死!济元堂行医积善十几载,身正影直,光明正大治病救人,堂堂正正做生意,如果再这样哄骗别人,那和行走江湖装神弄鬼的游医有什么区别!
  张老爷遂命吴掌柜断不得再传这事,若再有人来求生子药,必得把话讲清楚,济元堂的医师能治不孕,也能安胎,就是没有专门生儿子的药。吴掌柜见他面带愠色,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轻声应喏了下来。但是流言一旦传开,便如溃堤的洪水,想再一点一滴舀回去,已是难如登天了。随着传言愈演愈烈,各种版本层出不穷,来济元堂求药的人络绎不绝,连周边两个县的人也闻声而动,不辞辛苦地奔波到洪县,打听着神奇的生子药。一时济元堂里从早到晚人头攒动,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吴掌柜只好置了些长凳,摆在大门前供人等候休息。有些无所事事的老妪们,见有熟人坐在济元堂门口,便会拿来碎布线头,也一屁股占个位置做起了针线活儿,东家长西家短地聊起来。
  那些吃了济元堂的药后生下儿子的人家,陆续送来了答谢的红包,且会在济元堂门口放喜炮,家里境况不好的,也会送来些猪肉、鸡蛋和喜糖,请张老爷上家中吃酒,他们对张老爷的生子方深信不疑。而那些没有生下儿子的,又会再次光顾,对自己没有仔细听从医师的吩咐,没有按步骤、按时辰、按药引服药后悔不迭。吴掌柜为了编出各种各样奇怪的药引子,每日焦头烂额,但也因此让济元堂得到了丰厚的回报,张老爷见无法收场,干脆也就不闻不问了,放手让吴掌柜去应付,只是命人多采购一些酸枣仁、灵芝、山楂、党参和黄芪,怕这些安神养胃的药不够用。不多日,济元堂的门口忽然多了些小摊贩,他们有卖毛蛋公鸡的,有卖被母螳螂吃了一半的公螳螂,有卖四叶草的,也有卖童子尿浇大的马铃薯,只要是济元堂要用的药引,他们都一应俱全,但价格奇高。吴掌柜也不驱赶,任他们在门口大声地吆喝。
  眼见生意莫名其妙地红火起来,张老爷有些措手不及,想不到自己辛苦经营十几年的济元堂一直不温不火,居然因儿子散布的谣言变得炙手可热。如果照此经营下去,济元堂必得扩大规模,否则无法应对每日到访的人。但是如果哪天流言不再传了,大伙儿觉得济元堂的药不灵验了,生意又会一落千丈,那扩大门面的本钱又从何处赚回?新聘的医师伙计又如何打发?再说国民政府今后对旧医管制会越来越严格,举国都在推行新医,如果济元堂再继续扩大,哪天国家说不准办就不准办了,砸进去的钱岂不是都要打水漂?如今民国刚成立不久,军阀又各自为政,今日颁布一个新法规,明天又下来一个新政策,连老爷子在县府里都无法预知动向,自己贸然扩大济元堂无疑是场赌博,胜算机率不大,无绝对把握的事还是先不急着做,先伺隙观察上一两年,等儿子去了南京,让他也多留心国家的政策,说不定他脑子好使,能说出个一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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