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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碎月如割 / 第二十一章 阳关外的阿尔金山

第二十一章 阳关外的阿尔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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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日子里我每日都在借阅看守所图书馆内的法律书籍。我知道了自己的性质属于正当防卫。而且我是未成年没有监护人陪同下的口供不应该成立,可我无处伸冤,向法院投了几份申请,都是石沉大海。直到审讯将要结束,才来了一位辩护律师,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就走了,开庭那天我拿了厚厚的一叠自己写的辩护词走进了法院。当我独自一个人带着手铐脚镣站在被告席上,看着偌大的法庭,我就像个待宰的牲畜,,那一刻我感到了自身的渺小。犹如案板上的鱼肉,我命不由我。
  最后我整理的辩护词从头到尾都没有用的到,律师和检查院的人辩论了几句,我的口供之前以形成,律师按照未成年人对方有过错进行了辩护,最终我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三年。判刑后就有了一个要背着一辈子的档案,无法当兵,就是出狱后想找一份工作很多大一点的公司也会不会招,如果有一天想出国都会成为一个被阻碍的理由。
  回到看守所等待判决书下来的那几天我想要上诉,看守所的狱警劝我就这样算了吧,三年已经很好了,如果驳回上诉还是好的,万一要是发回重审重新审查的话,可能就不止三年了。何必呢?
  狱警语重心长的和我说你这个已经很好了,打伤了大佬的儿子才判了三年而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前几年的聂树斌冤不冤?蹲了二十几年,直到真凶现身承认罪行后才被翻案,你觉得这二十年里他在监狱里有没有申诉?有没有喊冤?这是最后真凶自己站出来而后媒体曝光,那么那些没曝光的,没被翻案的,每个省会有几个?全国会有多少?还有另一案已经枪决的呼格吉勒,尘埃落定后又出现一个真凶承认罪行,为何他自己想要承认的罪行频频上诉被驳回?家属媒体的坚持已有八年?你觉得就你这么个芝麻大点的小案子又没什么人没什么背景人家会不会理你?不说全国,全省有多少?你能等几年?
  
  我说我想当兵。狱警说我当了八年兵,退伍了就分配到这么个鬼地方,一个月两千块钱,什么用啊?我没回话。坚持上诉,一个月后,上诉驳回,维持原判。不知道我是幸运,还是倒霉。由于我的案子加上上诉日期,我就这样被看守所羁押了半年,十八岁的生日,我一个人在监狱里度过。食堂给我包了一碗饺子,我满头白发,一边流泪一边吃着那碗饺子。
  被关在看守所后,我身上没有钱,没有洗漱用具,也没有衣服,狱警大叔看我一个也没有个家人管,送了我几套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他叫叶尔肯,是个哈萨克人。当判决书下来以后,我被从阿克塞看守所羁押到了酒泉市少管所,因为敦煌没有少管所。临走的那天,管教民警将他当年的军装送给了我。
  
  酒泉,这个当年骠骑将军霍去病转战漠北收复此地后以御赐美酒倒入泉水与将士共饮而得名的城市。同样的年纪,当年他以大将军的身份率军冲杀到这里,而我是被戴着手铐脚镣羁押到此的阶下囚,,空有一腔豪情满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每天早上广播一响,便开始起床,洗漱,跑操。然后开始吃饭,每天早上就是馒头,加开水,中午水煮面条,加一点盐和菜叶。一天两天吃可以,时间长了,闻到味都想吐。。不吃会肚子饿,吃到嘴里就想吐,方便面就是好东西,就算是方便面调料,拌在面里也能吃得很香。
  这里背靠祁连山,紧邻嘉峪关。好几次外出劳动我都想逃跑了,想由此逃往外蒙。我极力的克制这种想法,直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监狱里面有一些人都是二进宫三进宫,对此满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也有人就此一蹶不振,吃不下饭,甚至绝食。曾看过一个三十几岁的会计,他因为挪挪用.公款而被判了十年,连着两天没有吃饭,管教直接把他绑在了椅子上,用塑料管子插到喉咙里向里面灌稀粥。
  由于地理位置原因,这所监狱里各个民族的人都有,大比例是汉族,然后是蒙古族,藏族回族,哈萨克族。其他民族的人基本上都很抱团,而汉族有时候却会自己人欺负自己人。
  一个监室规定是十个人,为防止监狱里面的抱团现象,各个民族的人都是打散后分号室。我们监室里还有一个老头,藏族,是和人打架进来的,老头六十多了,喝酒还和人打架动刀子。
  还有一个秃顶的瘦高个,是个矿场老板,经营石矿出了事加上亏损跑路被抓了回来,据说是在成都被抓到的,他说在成都那里看守所里面人挤人,新来的都没有睡觉的地方,还要被欺负,教规矩。遭了不少罪。
  从酒泉到敦煌的公路很多无人区,开车人很容易睡着了出交通事故。隔壁监室就有两个,再后来我们监室也进来一个车祸的。也是一个牧民,哈萨克人,迷迷糊糊的酒驾直接把人撞死了,出事的地点是在阿克塞县区,他是在那活了将近四十年的当地人,有一定积蓄家里亲属也有人在县里当官。家里也拿钱给死者家属了一笔赔偿,死者家属表示不再追究。派出所又活动了一下关系,蹲个一年半载就可以假释出狱了。我在里面与他混的很熟,他也经常与我分享一些他的家人带来的吃食。他家在附近的哈尔滕草原上有一大片的牧场,他答应我说他出狱以后,等我出狱那天就来接我。他叫巴里坤。
  号里还有一个退役的装甲兵,自己开了个修车铺,和客人打了起来,打掉了那人四颗门牙,我刚进来的时候,有另一个同监室的汉人想要欺负我,他帮了我。而后有一次,在外面劳动,他与一伙蒙古人起了冲突,我也帮了他。
  
  半年后,巴里坤出狱了,他出狱以后又给我送来了两箱方便面,我会画画,也能写些东西,在监狱里办起了板报,还会帮建监狱里的民警写一些材料。十九岁那年,我也被假释出狱,当年我被拘押在阿克塞时,当了八年兵送了我他的军装的那个狱警作保,远处有一辆警车,叶尔肯与巴里坤站在那里,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都是属于同一个部落的族人。
  
  等我离开那天,走出那两扇高高的铁门,一阵恍惚。看着外面的天空一阵发呆,像梦一样。我变得有些木讷,没了当年那份少年意气。巴里坤站在远笑着向我招手。
  
  巴里坤接上我手里的行李,叶尔肯递帮我点了一根烟,我深吸一口,看着后面那高高的铁门,出来的感觉真好。
  
  叶尔肯开着车送我们回到阿克塞,叶尔肯告诉我说,假释期间不能乱跑,也别惹事情,乖乖的呆在巴里坤那里,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或者发微信也行,或者来看守所找我。车上放着一首接一首没听过的歌,我记得我刚进去那会还是满大街的凤凰传奇,短短两年而已,微信是什么,我进去那年,从没听过这个玩意。
  
  阿克塞县,全县满打满算也就八千户人口,大部分是牧民,都在各家的草场上放牧,县里就像是一座空城,街上基本看不到人,只有一排排二三层的房子。
  到了他家,他老婆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一大盆羊肉,那种吃了半年没有油水的食物后吃肉的感觉实在是太香了。巴里坤六岁的小儿子也自己拿着刀片着肉吃,并示意我吃肉。他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与我同岁,二女儿读初中,小儿子还在上幼儿园。牧民们县城里的房子都是政府免费给盖的牧民安置房,平时巴里坤会在牧区,老婆在县城里照顾读书的孩子。他们每天都是以牛羊肉为主食,不吃米,也很少吃蔬菜。
  牧民吃肉都是水煮放一些盐巴,然后吃一些自己采摘的野韭菜喝一些奶茶解油腻,因为我之前学过厨师,在巴里坤家的时候,就会用牛羊肉做一些汉人的吃法的东西,巴里坤的大女儿教我做他们的奶疙瘩,包儿撒克,酥油茶。有一天我陪她一起去逛街,我她还帮我买了一条围巾。
  过了几天巴里坤带我去了他自己在阿尔金山上的草场,哈尔滕河从草场里穿流而过。这片戈壁滩上的绿洲很美。巴里坤在这有自己的羊群,马,还有骆驼。我跟着他在山上放牧,阿尔金山上野生动物也很多,金雕,雪鸡,青羊,。凶猛的有野牦牛,棕熊,狼。
  牧民在山上放牧,都会留点东西防身。改革开放初期,这里是国家亲点的哈尔滕国际狩猎场,后来出于野生动物的保护,就关闭了这片国际猎场,不过这里的牧民们大多都有土制猎枪,既可以防身,也可以用于打猎。只要不贩卖,在荒无人烟的山上吃进肚子里再拉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偶尔看到有不知道哪来的人开着吉普车拿着猎枪弓弩跑到山上打猎,牧民们也都见怪不怪。警察也没有那么多的警力跑到阿尔金山上去管。
  去山上的第一天,我和巴里坤就在半路上捡到了一个被狼和秃鹫吃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和头的野耗牛。我们把头割下来拿走准备到营地洗洗吃掉。营地在一片山谷,一个用羊皮做的简易帐篷,帐篷外面是堆成一座小山的羊粪,巴里坤告诉我说这是平时烧火取暖做饭的燃料,羊粪晒干了以后是可燃的。营地周围的羊粪晒干了以后,会用扫大街的那种扫把全部收集起来,阿尔金山上的海拔很高,起初会有些高原反应,耳鸣流鼻血,慢慢的就适应了,
  帐篷外有两条猎狗,有放牧用的马,帐篷里挂有一把黑色刀鞘的猎刀,土枪,和一把大弓,游牧民族似乎对于弓与马都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热爱,就像美国的枪文化与日本的刀文化,每一个男性的牧民都会想要一匹好马一张好弓。
  我在山上与巴里坤一起放羊,同时也学会了打猎,在巴里坤的教导下,后来的我马上开弓能有七八分的准头。扒羊皮,训马。一个牧民的儿子该与父亲学习的技能,我基本上都掌握了。训马就是山上牧民自己放养在草原上的马需要剪马鬃打马尾烙马印的时候套马,为防止马匹进入别人的牧场弄混了,会烙一个马印。
  
  牧民用来套马的杆子马,一般都是一个时候的马王,不然会有追不到的情况。哈萨克人的马群一般都是在草场里放养,等到牧民想要挑一批自己的马,就会到马群里来套马,训练成自己可以骑乘的马。越是好的马越是野性难驯,我偏偏不服气,既然巴里坤的马是马王,那我也不能落后,就是想要套那匹通体乌黑的马王,我骑着巴里坤的马尝试了几次都套不住,有一次套到了以后,那黑马一发力直接将我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好悬被后边的马踩到。之后的一天下午,我终于套住了他,从巴里坤的马上跳上那匹黑马的马背,双脚夹住马腹,双手抓住套绳,接下来就是在它力竭之前不被甩下来了,我在马背上被甩了将近半个小时,它终于没力气了,巴里坤过来帮我给马上马嚼,马鞍。光秃秃的马骑着会硌的荒,其实还是有马鞍好一点。刚开始的几天,马匹很烈,骑着它经常想要把我甩下去,慢慢的就不再抵抗了。我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追风。
  
  山上有那种野韭菜,当地人也叫沙葱,在草原戈与壁滩上很常见,每天放牧的时候都会采摘一些,拿到帐篷里,用木棍捣碎,用盐巴在罐子里腌制两天就可以吃了,很解油腻。
  巴里坤很喜欢喝酒,日落我们回到营地,他总喜欢在晚饭的时候喝一点。与我边喝边聊。巴里坤十二岁跟随父亲放牧,在这片牧场呆了快有三十年,遇到过很多事,他说有一年冬天,几个人在帐篷里喝酒,他一个人出去上厕所,然后就在外面睡着了,睡了好一会,一个不认识的老头出现在他面前把他拍醒,说小伙子这么冷的天在外面睡会冻死人的,赶紧回帐篷里去睡吧。他说大晚上的牧场里怎么会有不认识的老头在牧场里?他想不明白。还有一年,那天风沙特别大,刮完了风,前面出现了一座城,他走进城里,所有人都穿着那种古代的衣服,都不动弹,他越走越害怕就往回跑,等他跑出城门,后面的城就不见了,还有一次他小时候来到一片山谷,看到一群盗墓的从那里进去,而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巴里坤说的故事总是玄而又玄,我将信将疑。巴里坤说,当年西北军败了以后马步芳的军队就把黄金就藏在这座阿尔金山里。这些年不乏有淘金者探险队深入这片无人区。
  有时候巴里坤的大女儿会来山上看望父亲,顺便带些生活用品,她叫阿依古丽,哈萨克语里月亮的意思,阿依古丽来到山上后会让父亲休息一下,和我一起去放牧,偶尔我也下山去城里休息一下,小城虽然不大,但是游戏厅酒吧网吧之类的游戏场所都有,那天我在山下与阿依古丽一起去酒吧喝酒,喝的都有些小醉,回去的路上一路上说说笑笑,她突然的搂住了我的胳膊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有些不知所措。随后过了一会,她也不再靠着我的肩膀,手也从我的胳膊上抽了出来。两个人就那样各怀心事的走到了家,在推开院子大门的时候,阿依古丽说她不喜欢畏畏缩缩的男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直说。
  其实我心里也蛮喜欢她的,觉得她很漂亮,有着少数民族特有的那种大眼睛,很爱笑,又很贤惠孝顺,可我当时为什么没有说我喜欢她呢?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还是觉得自己不可能一辈子留在牧区怕到时候辜负了她,还是因为自己心里有别人呢?当时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现在想来,差不多都有一点吧。
  那年深秋,我在那片牧区过了第一个古尔邦节。赛马,叼羊,灯火晚会,部落里的人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我在火堆盘着腿跟着节拍拍着手,脸上洋溢着笑容,很像是生长在这里的一个牧民的儿子。
  深冬,大雪,我们已经转移到了另一片草场,草场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但羊群依然能后仔细拱开雪层,寻找牧草。一年后我的假释刑期已经满了,叶尔肯来到牧区和我说,我必须要回家一次,因为你的刑期满了。要与当地公安局进行交接。
  
  走的那天巴里坤与我喝酒,他将帐篷里的那把黑刀送给了我,他说这把刀送你,留个纪念。那把刀通体黝黑,没有任何装饰,刀口锋利,却硬度有佳,一看就是一口好刀。但弯度不像是突厥与蒙古人的刀,倒是像一把汉刀。巴里坤说这里就是你的第二个家,想回来了,就回来看看。
  走的那天我去阿依古丽她们学校去看她,只是远远的,偷偷的看了看她,因为我觉得,如果无法去爱,那就不要去打扰她。
  那年匆匆而过的不是马蹄
  月下的孤独瘦成了影子
  真正的勇士不屑于鞭策马匹
  长生天的旨意洁莹成一颗露珠
  匍匐在大地上的是我
  马儿踏过头颅,背脊
  蛇盘成河盘据日落
  野韭菜花做酱
  胡茬挂上挂着马奶酒
  天上是蓝蓝的大海
  岁月打马过草原
  匍匐长生天
  眼角处是海
  每一朵云彩都在扬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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