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李幻宇最担心的事，以另一种方式发生了。
　　离开山洞回到村子里的他，一路往家里赶，他答应过李奶奶要尽快回去。可当他走在村道上，看到村民们一个个朝着村南边快速行去，他感觉有些不对。
　　“啊，阿宇哥阿宇哥，老鳖的爸爸说村南边又来了一些人，而且这次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呦！让俺们赶紧去看看！”
　　“那些人……长得什么样？”
　　“唔……”二蛋小手拧着脑袋想了想，“俺记得胡叔说那些人穿着黑色的衣裳……”
　　一瞬间，李幻宇感觉身体如坠冰窖，周围的温度仿佛一下子降低到零点。他的双手变得麻木，大脑一片空白。
　　等到缓过神，李幻宇二话没说，丢下身边的小孩子，疾速往村南头奔去。
　　老天！求您千万别跟我开玩笑！
　　当李幻宇赶到，费了好大劲从村民当中挤过去，看到那些来人的那一刻，他的心再一次沉入地狱。
　　
　　原本不怎么有村民过来，偶尔孩子们过来玩耍的村南边的这片空地，此刻却挤满了村民。上一次这种热闹场景还是在村口那儿，而且仅仅是几天前。
　　一行黑衣人看了看周围把他们围起来的这些人，又看了看这个村庄，再看向这些人，不由得流露出些许神色。
　　“切，原来只是一些虫子啊。”一人不屑道。
　　“笑什么笑？咱们不也是虫子嘛？”旁边有人嘲讽道。
　　“靠，你这家伙竟然拿我们跟这群东西比！”
　　“原来如此，这个地方的确可以让人类生活。”另一人看了看四面八方将村庄围起来的那几座山峰，然后看向了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不过这些人……”这个人并没有像前面那位那样表现出明显的不屑，但从他眼神可以看出，他不想和这些土著人有任何牵连，连话都不想说。
　　“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一些连畜生都不如的低等人而已！”又一个人发话了，周围这些“低等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让他感觉很不爽。
　　“话说护法大人，我们该走了吧？这地方也没什么可待的了吧？”这家伙的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似乎这些人站在他面前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几乎所有人都对这个村庄，不，应该说对这些“低等人”，表现出了或多或少的反感。包括一句话都没说的领头的。
　　领头的将这整个村庄都探查了一遍。因为村庄并不是很大，所以这点对有着七阶修为的他并不难。只是因为这里的玄力气息太弱，所以花的时间有点长。
　　领头的眼神微凝，就像手下所说，这些人，每一个都只是普通人，说是蝼蚁也没什么错。包括这里的人在内，这里所有地方，每一个角落，他没有探查到任何奇怪的点，没有感受到任何玄力波动。
　　这真的是普通的村庄？他有点怀疑，或者说他无法确信，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但他却总感觉这个村庄有蹊跷。
　　这种地方连神族传承都能找到，还有什么奇怪的事不会发生？
　　领头的陷入迟疑。
　　嗯？领头的目光停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只是目光稍微一接触就立刻扭头，但只是这短暂的对视，领头的还是捕捉到一些信息。
　　这小子……
　　“干什么，臭小子！”突然一个杂兵勃然大怒，对着一个小孩吼道。
　　一个小孩被吓得跌在地上，“俺……俺，只是想摸摸叔叔你的衣服……”小孩眼泪涌了出来，看样子是吓坏了。
　　小孩的父亲连忙上前抱住孩子，对着那杂兵连忙道歉，“对不起客人，对不起，孩子他还小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他计较。阿锟，快跟叔叔道歉！”
　　“叔叔对不起……”男孩抽泣着道。
　　“滚开！臭小子！再拿你的脏手碰老子衣服，老子把你手给剁了！”杂兵对道歉无动于衷，怒气甚至比刚来这片大陆时还要多得多。
　　“真的对不起……”小孩的父亲依旧在道歉。
　　周围的村民，从最开始看到这群人，围在一旁窃窃私语，到后来经历这一幕，大家的心都不约而同地提起，此刻所有的村民都紧张起来，不敢出声。
　　“你，是他爹？”
　　“是是，俺是这孩子的父亲。”
　　话音刚落，杂兵忽然凭空一抓，竟将小孩的父亲隔空擒住，然后高高举起。村民们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那你就代替你孩子受点惩罚吧！记得回去告诉他，不是什么人的东西都能碰的。另外，别惹不该惹的人！”杂兵的怒火转化为一个又一个愈加冰冷的字，说罢，手上的力度开始加大，向内弯曲。
　　小孩父亲双目圆睁，面色通红，呼吸困难，发出毫无反抗的声音，两条腿来回拼命摆动着，两手抓着那只无形的扼住自己咽喉的恐爪，试图掰开它，但其上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感受到过的恐怖的力量。他连一丁点的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这位客人，俺们向你道过歉了，请你原谅……”
　　“对啊对啊……这位客人……”
　　旁边有村民帮忙说话。
　　“闭嘴！”杂兵沉声道，瞬间玄力外放，“谁要在多说一句话，我就杀了他！”这个他是指说话的人。
　　之前说好话的村民瞬间失去了声音，因为他们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其他的黑衣人一脸淡然地看着这一幕。对他们来说，这就像是一出没有任何趣味的舞台剧。
　　“住……住手……”一个细微的略显颤抖的声音。
　　杂兵视线一转，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神色慌张地看着他，和他身后的同伴，看着他们这一群外来人。
　　杂兵另一只手一抬，只见少年发出一阵惊呼，身体朝着那家伙飞过去。
　　“啊，幻宇！”村民惊慌失措。
　　少年停在杂兵面前，漂浮在空中，倒不如说是被囚禁在空中，他身体僵直，额头冷汗冒出。
　　“小子，你刚才说什么？”杂兵嘴角浮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刘叔他，他已经道过歉了……”少年声音有些发颤。
　　“哈哈哈哈哈……”杂兵忽然大笑，身后的同伙们也发出讥讽的笑声。“小子，你难道不知道，道歉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行为吗？”
　　“可，那个孩子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错……”
　　“不不不，小子，看来你还是没弄清楚问题的本质。”杂兵摇摇头，戏谑的目光直直地刺着少年，“身为蝼蚁，就要有蝼蚁的觉悟。你们惹到我，我不高兴，别说只是稍微惩罚一下你，我就算是把你们都杀了，也是天经地义。”
　　少年已经说不出话来，目光中带着些许反抗，还有些许怒意。
　　“切，你的眼光还真是让我觉得不舒服啊。”杂兵撇嘴。
　　“喂！我说差不多行了啊。赶紧弄完咱们好走！”同行的黑衣人中有人开始不耐烦了，他们都不想和蝼蚁待在一起太久。
　　“嚷嚷什么？等我教训一下这小……”
　　“慢着。”领头的发话了。他上前一步，轻松将少年身上的禁锢解除，把他救下来，然后伸手抓住他的衣物，提到自己眼前。
　　少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手在微微地颤抖。
　　“小子，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领头的平淡地问道。
　　少年瞳孔猛缩，后背发凉，这个人的目光以及话语，如山一般狠狠地压在自己的心头。
　　没等少年回答，领头的忽然一笑。“有意思啊。”
　　“喂，你们有话好好说，先把人放下！”“大家都消消气，消消气啊……”“有话好商量……”村民们又开始劝起来。
　　“叫唤什么叫唤什么！都不想活了是吧！”杂兵对村民大吼，如一只发怒的恶鬼一般。
　　“咳咳，怎么了怎么了，都围在这里干什么？”这时，一个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人拄着拐杖不知从哪儿来，绕到人群前面。
　　“杨老您可算来了！”“杨老，您看这些人……”周围村民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杨爷爷叹了口气，走上前。“几位客人远道而来，小村招待不周，还望多多海涵啊。还请将人放下，如何？”
　　杂兵冷笑。“你特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叫我……”
　　“蚂蚱，把人放下。”领头的平静地说。
　　“呃……”
　　“没听见吗？”
　　杂兵一脸不甘心，但还是松手，刚才被他擒在空中的那个村民一下子摔在地上，捂着自己被掐住的脖子在地上抽搐，嘴角冒出些许白沫。周围的村民连忙扶起他退回一旁。
　　“请问能把孩子也放回来吗？”杨爷爷指的是领头的手上抓着的那个少年。
　　“老人家你有所不知，我和这孩子一见如故，总感觉在哪里见过，所以我想问着孩子几个问题，你看如何？”
　　“呵呵，这里都是一群山野粗人，村口都不曾出去过，何来见过一说啊？”
　　“是不是这样，老人家你说了可不算啊。”领头的眯眼道。
　　“杨老，他们是坏人，不能让他们在村子里待着！”“对啊杨老，咱们要把他们赶出去！”“不能让他们欺负咱……”村民们开始反抗。一行黑衣人看着眼前这群人竟然要反抗他们，不由得觉得忍俊不禁。
　　“住嘴！咳咳……”杨爷爷用拐杖敲了两下地面，“远来即是客，咱虽是粗人，可怎能怠慢了客人！”杨爷爷语气有些重，忍不住多咳嗽了两声。村民不再说话。
　　杨爷爷又向前一步。“这位客人，老朽是这个村里年纪最大的，如果您有什么问题要问，可以问老朽。他还是个孩子，知道的并不多……”
　　领头的笑了笑，“不，我想，我要问的，除了这个孩子，你们谁也回答不上来。”
　　“可是……”
　　“老不死的你还没完了是吧？”杂兵忽然挥手，杨爷爷被击退跌到地上，咳出一口老血。
　　“杨老！”村民赶紧过去搀扶。
　　“护法大人，我看不必和这群人啰嗦，你要是想从这小子嘴里问出什么，咱们直接将他带走就是了，用不着和这些家伙多费口舌。”
　　领头的一脸淡定，似乎默许了这个方案。
　　“可恶！乡亲们，咱们可不能白给人家欺负！”“他们打伤了杨老，咱们要报仇！”“咱们一起上，把幻宇抢过来，再把他们赶出去！”乡亲们说着，抄起锄头和榔头——他们有的是从地里直接赶过来的，所以带着农具——还有拳头，向这群黑衣人扑去。
　　“都停下……”杨爷爷嘶哑着声音大叫，但为时已晚。
　　杂兵看着扑过来的村民，突然大笑起来。不知是生气地笑，还是单纯地觉得这些人滑稽的可笑。身后的同伴们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只见杂兵袖子一挥，一排黑色的散发着幽暗的光的箭，“咻”地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时飞了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几个村民瞬间倒下，而在他们胸口处，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洞。
　　“啊！”其他村民大叫，后面扑过来的村民也被这一幕骇得停住脚步，事实上他们根本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倒地的村民看着胸口的血洞，温热的血液止不住地流出，体温渐渐流失，意识也渐渐消散。杂兵特意没有让他们立刻毙命，而是让他们一点点感受着自己死去，这已算是他最大的仁慈。
　　其他黑衣人不置可否，领头的也什么话也没说，任由其发生。而被领头的抓住的少年看着这一切，顿时心如死灰。
　　“还有谁要来送死啊？赶紧来吧！”杂兵讥笑。
　　“你……”杨爷爷看着这一幕，眼睛大睁，捂住自己胸口，嘶声道：“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你这老家伙怕是看不到了！”杂兵冷笑，抬手，又是一道箭，如闪电一般直向杨爷爷的胸口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将那道黑箭瞬间击碎，然后消散。
　　一行黑衣人脸色一变。
　　“什么人……”杂兵脱口而出，但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道银光闪过，杂兵只感觉左肩一凉，自己的整条手臂横飞了出去，转圈，然后砸落在地面上。
　　“呃，啊……啊啊啊啊啊……”剧烈的疼痛感刺激着他，杂兵捂着肩膀发出惨叫，等他再次定神，却看到面前已经站着一位白衣男子，长发飘然，面容俊美，气宇轩昂，其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玄力气场而再他的双眸中散发出的怒火，像是要把自己撕成碎片一样。
　　风大哥！少年差点喊出来，但此刻的自己依旧被擒住。
　　杂兵被这人的气场威慑到了，说不出话，背后冷汗冒了出来。
　　“哈哈哈哈，”有人笑出声，是领头的人。“哎呀，没想到在这等荒凉之地，竟能有幸见到玄机门门主的亲传弟子，实在是一大幸事啊。”
　　风莫行看着眼前的人，低声吐出了三个字：“夜千枫！”
　　“哦？风公子竟然记得在下的名字，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啊！”
　　曹海匆忙间也赶到，第一时间冲向杨爷爷那里。“杨老！怎么样？”说着，便将杨爷爷身子扶正，运转玄力修复老人家五脏六腑上的损伤。
　　“夜行人的走狗，来这种地方做什么？”风莫行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温度，和少年这几日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哈哈！风大侠可真是个幽默的人啊！”领头的笑得声音更大了，“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您来这儿又是干什么呢？我们来这儿的目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风莫行皱了皱眉头，道：“你们，果真是为了那东西来的？”
　　“哎呀，不愧是大宗门的人啊，消息就是灵通！唉，只可惜啊，我们到达秘境的时候，荒神之血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真是时运不济啊！”领头的感慨。
　　“少在这儿给我装傻！夜千枫，你们夜行人和我们玄机门也算打了那么长交道，就不用卖这种关子了。东西就在你身上，对吧？”
　　领头的笑了笑，没有说话。这在风莫行看来，等于已经承认了。
　　“既然是你们先拿到的，我也无话可说。但是，”风莫行眼神一凝，“那孩子与此事无关，把他放开，否则，你们一个也走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领头的笑声一次比一次大。“风莫行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这么有趣的人啊？你身为七阶巅峰玄者，又是玄机门的重点栽培对象，我们这些人哪是你的对手啊？恐怕是，我一旦把这小子放了，你才真的不会放我们一个人走吧？”说着，他抓着少年的衣服将他抱住，另一只手抓住少年的脖子。少年被抓得有点难受。
　　风莫行冷冷地看着他，拳头紧紧地攥着。
　　“再说了，就算不是为了荒神之血，就冲这些死在我手下手里的村民，你会放我们走？”
　　一提到这些躺在地上没有任何生气的村民，风莫行眼中的怒火更盛。
　　“哈，不过你也不用紧张，我还不会对这孩子下手的。只是我感觉我和这孩子有缘，想多说几句话而已。哦，要不这样？我带着这小家伙先离开，等我问完他一些事情，并且走到安全距离，我就放开他，让他自己跑回村，你看怎样？”
　　“你敢！”风莫行勃然大怒。
　　“呵，我为什么不敢？倒是风莫行你，最好不要跟过来，不然的话，啧啧，我也无法百分之百保证这小子的安全啊。”说罢，掐在少年脖子上的手更紧了。少年难受得脸蛋通红。
　　风莫行紧握的双拳在发抖，但他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对，就是这样。所有人，撤。”领头的下令。
　　“……这个，护法……”其他人愣了愣。
　　“把我说话当放屁吗？撤！”
　　其他人不敢再多言，包括那位断了一只手的杂兵，所有人，玄力运转，向远处遁去。
　　最后是领头的。“风莫行，咱们有缘再见。”笑了笑，便抓着少年一起遁去。
　　“师弟！”曹海叫住正欲起身追去的风莫行。
　　风莫行回头。“师兄，你留在这里救这些村民，我去把幻宇带回来。”
　　“不行！你还有伤……”
　　“我自有办法，师兄。这些村民拜托你了。”风莫行最后看了自己师兄一眼，便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
　　“唉……”曹海叹气。
　　“咳咳……对不起，我们……连累……咳咳……”杨爷爷还在不停地咳嗽。旁边的村民扶住他。
　　“杨老您先别说话！”曹海连忙道，“您放心，我会把村民们救回来的。”说罢，便不知从哪里取出来一块玉石在手上。玉石轮廓比鸡蛋小了一圈，通体呈碧绿色，表面上浮现着奇异的波纹。
　　曹海走到一个倒下的村民旁边，将他的身体翻到正面。然后玄力运转，控制着玉石悬浮在村民胸口上方。在玄力的不断催动下，玉石光芒大涨，其上散发着绿色的光华一点一点地驻入村民的胸口，修复着胸口上的血洞。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着急。他实在是不放心让自己师弟一个人追上去，但，这是师弟的嘱托，他也不能放着不管，这些村民若不尽快救治，恐怕全都得去见阎王。
　　他现在只能尽快将他们救起，自己好赶紧去和师弟会合。
　　师弟，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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