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村口的一处空地上。
　　宁子趴在地上，用眼睛瞄了瞄地上的玻璃球的方位，顺着看向前方的另一颗玻璃球。老鳖一脸紧张地蹲在另一方观摩着。其他孩子则围在四周，屏声敛气，静静地看着两人。
　　片刻，宁子起身蹲着，把手放在玻璃球后面，食指一弹，玻璃球飞了出去，砸在另一颗球上，发出“哒”的一声脆响。
　　“哈，俺又赢了！”宁子跳起来大叫，周围的小孩们拍手叫好，只有老鳖一脸苦相。
　　老鳖一脸心不甘情不愿，但在一群小孩的注视下，他还是叫了一声“汪”。孩子们顿时大笑。
　　“来来来，接着玩儿接着玩儿。”
　　“不，俺不玩了……”
　　“别怕老鳖，继续跟他玩，下一局一定赢回来，让他也尝尝学狗叫的滋味！”
　　“这话你已经说了好多次了，俺这次绝对不会再相信了……”
　　孩子们哄笑一片。但渐渐地笑声消失，孩子们呆愣在那儿，注视着老鳖后方。老鳖疑惑，回头。
　　一个从没见过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这里，并且样貌极其诡异，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干瘦的右手拄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木棍儿，一头脏乱的长发杂乱无章地披散下来，将他的大半张脸遮住，但在阳光下还是能看清仅露出的布满污垢的半张脸，幽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几个小孩。
　　知道大白天看见鬼是什么感觉吗？此刻的孩子们仿佛体会到了。
　　“哎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可爱——”这人轻咳了几声，开口说道。但即便现在是白天，阳光温暖地照耀下，当孩子们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禁打了个寒颤。
　　“哈哈，那个，小朋友们啊，”这人眯眼笑着，眼睛依旧盯着这群孩子，“那个啊，大叔我好几天没有吃饭啦，肚子饿得不行啦，你们……”
　　“啊啊啊——”不知是哪个孩子大叫一声，其他孩子也跟着叫了起来。紧接着，孩子们疯狂逃窜，头也不回地往村里方向跑，一边跑一边还喊着什么。
　　“……这群没礼貌的小兔崽子！”大叔吹胡子瞪眼，愤愤地道，然后低下头，还有一个小孩，站着不动，抬头盯着眼前的大叔。
　　大叔又“哈哈”地笑了起来。对着这个留下来的孩子道：“还是你最乖，不像他们几个……”
　　“哇——”孩子突然坐到地上，双手捂着眼哇哇大哭起来。
　　大叔：“……”
　　
　　村庄里，杨爷爷家中。
　　此刻，李幻宇静静地坐在桌子一边，老老实实地盯着眼前这位大叔。
　　“唔……小兄弟你也吃啊，别光我一个人吃，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大叔一边说着，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
　　“……”这家伙！李幻宇真想破口大骂，但无奈不能，村里人还在门口站着，一边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村里的大叔，一边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孩子们躲在大人后面，时不时的偷偷瞄一眼这个大叔。
　　李幻宇叹了一口气。原本他正在地里挖着坑，然后碰见一群小孩，一边跑，一边大喊着鬼啊什么的。待李幻宇叫住他们，并问出来龙去脉时，他心中立刻出现了不妙的预感，立刻飞快地赶过去。
　　他一直跑道杨爷爷家门口才停下，因为院里围着不少村民。李幻宇从人缝中挤进去，看到了孩子们说的那个人，虽然屋里光线有点暗，并且这家伙正低着头，趴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干粮，头发似乎比之前更乱了——也许是故意弄乱的，李幻宇认为，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大叔吃着东西的时候，抬头看到李幻宇，眼中充满惊喜，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咦，这位小兄弟好像在哪里见过啊……”
　　这……搞什么呢这家伙？
　　杨爷爷在在旁边跟李幻宇说，这位大叔是在村口发现的，家里人都死光了，无依无靠，一个人孤苦伶仃流浪到这里，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了，所以就把他带了过来……李幻宇听着，心里却大喊“杨爷爷你可别被着货给骗了啊”。但他却没有拆穿大叔，因为他还有一些事要弄明白。
　　“我说，”大叔再一次开口，把李幻宇的思绪拉了回来，“小兄弟你是不知道，你们村那几个小孩看见我就跑，真是太不懂事了啊……”
　　“你给俺闭嘴！”李幻宇毫不客气地道，指了指门外，“你没看见你把俺们村孩子吓成什么样吗！大白天在村里乱跑说看见鬼了……”
　　“我靠，这几个臭小子这么说我！”大叔俩眼一瞪，一拍桌子，门口的小孩子们立马往大人身后缩了缩。
　　“喂喂，俺还没找你算账呢！”李幻宇也嚷嚷起来。
　　“切！”大叔不屑，转头嬉皮笑脸地对着杨爷爷道：“那个，咳咳，有烤地瓜没？”
　　“呃……地瓜老朽家里没有，不过邻居家里应该还……”
　　“停停停停停！俺说，挑食可不是好习惯啊。”李幻宇用一种“你特么再这么不要脸老子就和你撕破脸”的语气说道，指了指桌子上的干粮，“就这些，爱吃吃不吃滚！”
　　“咳咳，幻宇啊，不能对客人无礼。”一旁坐着的杨爷爷道。李幻宇不再说话。
　　“真是抱歉啊。”杨爷爷向大叔道歉。只见大叔大笑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只不过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见如故，感觉就像认识许久的好友一般，所以才聊得如此投机啊！哦，李小兄弟一定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不对？”
　　李幻宇一言不发。装，继续装！
　　片刻后，风莫行和曹海也闻声赶来。
　　“风大哥，曹大哥。”李幻宇向两位打招呼。
　　二人回应了一声，然后把目光头像了那位大叔。大叔也看向二人，眼中立马冒出精光。
　　“哎呦呦哟，不得了不得了啊！”老人惊呼道，“看二位装束不凡，气宇轩昂，想必不是凡人，定是那人中之龙啊……呃，敢问二位小哥来自哪处神坻仙府啊？”
　　二人一时语塞，旁边的李幻宇则是一脸鄙夷，这货还装上瘾了！
　　“啊哈哈，不方便的话，二位小哥不说也罢。”没等这两人想好该怎么应答，大叔立马笑着摆手道。“不过……”他转向风莫行，“我看这位小哥天庭饱满，面相……呃，面相非凡，将来必定会名声在外，响彻四海啊！”
　　……曹海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人。至于李幻宇——他头一次发现这家伙这么能扯。
　　但唯独风莫行，此刻紧盯着大叔的眼睛，不知为何，从和这个人对视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种被人看透了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只有在面对师父时才会出现。
　　然而，风莫行无法从眼前这个人身上察觉到半点玄力气息，并且也感觉不到任何压迫感，这一点又和师父截然不同。
　　他是普通人吗？是吧？风莫行不太相信，虽然他也不知道原因。
　　“呃，不过啊……”大叔似乎没有察觉这几个人的表情变化，面露愁容，接着刚才的话，对风莫行说道：“这位小哥啊，近几日你还是小心为妙啊，不然，啧啧啧，恐怕会有血光之灾啊。”说着，大叔倒吸一口凉气，做出一个惊恐的表情。
　　李幻宇有点想退场了。他快看不下去了。这家伙还有完没完，装神弄鬼也要有个度啊。
　　“那个，这位……先生，请问你何出此言呢？”曹海先开口道。其实他想说的是“你特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个嘛，咳咳，那个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天机不可泄漏！”大叔故弄玄虚道，“天机，天机啊！”
　　曹海一脸莫名其妙，而风莫行双眼犀利起来。
　　“呃……怎么？我脸上有东西吗？”大叔似乎被他的目光吓到了，局促不安地道。
　　风莫行拱手行李，道：“这位兄台，不知可否占用您一点时间，晚辈有些事想向您请教。”
　　曹海看向风莫行，有点好奇自家师弟对眼前这人的态度。
　　同样表情的还有一旁的李幻宇，自己和这老家伙认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他提过自己是什么人。莫非风大哥看出了这家伙的来历不成？
　　“啊哈哈哈哈……”大叔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哎呀，既然被小哥你看出来了，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其实吧，我……哈，那个，我刚才都是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这只是个玩笑，对，玩笑！明白没，我可没什么能让你请教的啊……”
　　“……”
　　周围人的表情变得稀奇古怪，但风莫行依旧拱着手，态度谦逊道：“还请兄台不吝赐教。”
　　大叔叹了口气，一副下不来台的表情。
　　“你既这么说，那鄙人就和小哥聊一聊……不过赐教可不敢当啊我先说好！”
　　“多谢。请。”风莫行做了个手势。
　　大叔回头向杨爷爷道了声“多谢款待”，然后又向周围的村民道谢。村民们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大叔向外走去，风莫行和曹海紧随其后。刚走了没几步，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大叔停下，回头看向正欲跟着他们一起的李幻宇，道，“那个，李小兄弟啊……嗯，后会有期——”
　　两人对视一眼。大叔转身，和风、曹二人一同离去。李幻宇停留在原地，面露思索之色……
　　
　　“……不瞒二位小哥，我这几天过得简直不要太苦啊！这鬼地方连只兔子都碰不到，还有这风，我这瘦身板儿差点被吹走喽……不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碰到了这个村落啊，这里的人都是好人啊……”路上，大叔滔滔不绝地向二人讲述着自己的“遭遇”。
　　风莫行淡然地笑着，而曹海则是一脸疑惑地想着什么。
　　“兄台。”风莫行停下，道。
　　村口的一棵大树下，此刻四周没有一个村民，只有他们三人。
　　大叔也停下，笑了笑，略微思索，道：“这位小哥，你觉得这个村庄如何？”
　　“安宁祥和，民风淳朴，虽不算山清水秀，但不受外人打扰，也是难得的清净。”风莫行没有犹豫，说出了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没错，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啊，”大叔微微仰起头，目光陷入迷茫，“如果不被外人发现的话……”
　　稍微沉默，风莫行再次开口。“我猜，兄台应该是看出我俩的来历了吧？”
　　“瞧你说的！鄙人怎么说也算是游过大半个玄界的啊，要是连大名鼎鼎的玄机门都不知道，那我真就白活这半辈子啦。”
　　“兄台果然是慧眼识据。”
　　“嗨，只是了解的多一些啦！”大叔摆了摆手。
　　“兄台过谦了。在下姓风，玄机门弟子，这位是我师兄。”既然已经被扒光了来历，就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哈哈！哪里哪里，就二位的气质而言，果然不愧是大宗门的人啊！”
　　“兄台过奖。”
　　“嗯，不过……二位为何要来这荒凉之地，啧啧，我还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那兄台您又是为何来到此地？”
　　“哈，都说了我是迷路了啦！哎呀，这鬼地方哪能是人呆的啊！好想快点离开这里啊……”大叔似乎是被这一声声“兄台”整得有点不自在，左看看右瞧瞧。
　　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风莫行确信。
　　“不瞒兄台，”风莫行的态度从始至终都很恭敬，“在下从古册上看到有关这里的记载，但……却心有疑惑，所以想前来一探究竟。”
　　“哦……”大叔点了点头，但他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浮夸，“那……不知风小哥，有没有什么发现啊？”
　　风莫行摇了摇头。“直到现在，我和师兄二人五一所获，除这个山庄外没有任何发现。”
　　“这样啊……”
　　“敢问兄台，在这里停留期间，可有发现？”风莫行再一次拱手。
　　“哎呀，这可就难到鄙人了啊……嗯，这个，发没发现不好说，不过嘛……线索的话，我倒是有一个。”
　　师兄弟二人目光一亮。风莫行道：“不知兄台，可否方便告知？”
　　“其实我呢，早在好多天以前就来到这里了。当时我呢，没有亲朋好友，四处漂泊，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鬼地方……嗨，这些暂且先不提！刚来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奇怪的，但后来……”
　　师兄弟二人屏息，等着这家伙继续说下去。可这家伙却蹦出一句：“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兄台有何发现？”风莫行无奈，只好问道。
　　“问得好！我啊，呃，我发现了一处——秘，境！”
　　“秘境？”
　　“没错。当时入口就在我眼前，光是站在秘境之外的我，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其所蕴含的压力。鄙人猜，里面应该藏着什么不凡之物吧。”
　　“兄台可知是何人留下的？”
　　“不知道。也许是前时代的修玄者……或者更早？这个我可说不准。”
　　“兄台可曾进去过？”
　　“呃，没有。啥都不了解就贸然进去，多危险啊！”
　　“……”
　　“那……兄台你可还记得那个秘境的位置？”曹海接过话问道。
　　“呃……嗨，你是不知道，那个秘境有多诡异！当时入口就在眼前，但，没过多久就……就，就消失了！”
　　“消失？”
　　“是啊！而且之后，我还在其他几处地方察觉道秘境的入口，但却不到一刻钟，入口就会自动消失。”
　　“什么意思？难道入口不止一个？”
　　“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但后来我……咳咳，鄙人发现，入口只有一个——我所见到的都是同一个，但，它的位置却是不固定的。另外，鄙人也没有发现它出现的时间和方位有什么规律。所以啊……”
　　“兄台的意思是，这个秘境的入口，不知会出现在何时何地？”
　　“对对对！我……鄙人就是这么觉得！这个入口每次出现的地方都不一样，等鄙人察觉道方位，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入口就消失了。你们说诡不诡异？”
　　风莫行忽然想到了什么，正欲开口，曹海抬手打断。
　　“兄台为何要告知我们这些？”曹海忽然开始怀疑起来。
　　“呃……不是你们自己问的吗……”
　　“……”
　　“哎呀，总之呢，那个入口可不是那么容易找的啊，即便你们找到了，里面是机遇，还是危机……嗯，都还是未知数啊！”大叔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师兄弟二人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这家伙，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啦，该说的鄙人都说完了，那么鄙人也该告辞了。”大叔说着，起身向村外走去。
　　“兄台不和村里人道个别么？”风莫行开口。
　　“道别？哈哈，刚才不是道过了吗？而且，说不定过不了多久，我会想起这些可爱的村民和该死的小屁孩儿，回来再看看他们……也不是没有可能啊！”大叔哈哈大笑，忽然停下，看向风莫行，“对了，那个……风小哥，你若要寻到那处秘境，可要千万小心啊！”
　　大叔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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