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美酒

　　洛斯倒上两杯酒，自己轻呡一口，榭寂笙也学着洛斯的样子，却是一口喝完，似乎觉得，水就是水，没什么不同。
　　却在喝下去的瞬间，感觉脑子被重锤一击，耳中嗡嗡作响，强烈的味道在身体中爆炸，瞬间流经全身，这点倒是和水一样，不同的是这酒仿佛毒药，榭寂笙眼前顿时开始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哈哈，植物居然喝不了酒，真是讽刺”洛斯笑起来，眼睛弯成两片月牙。“大人的世界是残酷的哦”
　　“植物也好，人也好，有什么不同，不都是为了活着”榭寂笙努力稳住自己的身体，牢牢的坐在椅子上。
　　“那么现在呢？植物先生？你还是这么觉得吗”
　　“对于人类而言，我不懂既然都是为了活着，为什么人类要一起行动，那么多争执，比如那个瑞克，既然他如此拖后腿，为什么还要带着他”
　　“这是规矩，不到四个人，我们无法成为一个小队，自然也无法在佣兵公会接受任务，在他来之前，我们的第四个人一直不稳定，毕竟……”
　　洛斯身体靠在椅子上说“没人愿意和我们这样的人组队，一个不成年的法师，一个缺钱的老头，还有一个满身杀气的游侠”
　　“你这个样子我现在倒是很疑惑，说你是魔物？你却拥有理智，而且没有邪念，说你是人类，但这太牵强了，恐怕，你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榭寄生魔物’吧”
　　话音未落，却见榭寄生的脸色慢慢低沉一下，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不断扩大，世界上唯一一个？榭寂笙心底突然袭来一阵酸楚，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
　　洛斯上下打量着榭寂笙，脸庞和身段完全可以算得上完美，半男半女就连洛斯都有些自愧不如，但榭寂笙的那双眼睛总让洛斯觉得怪异，思来想去发现，榭寂笙的眼睛毫无生气。
　　旁边榭寂笙此时应该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好似木桶倒地，里面的水流出一片。
　　洛斯手疾眼快，迅速手指一捻掐灭了烟，一把抱住榭寂笙，将他拉到地上，两人抱作一团躲在了床底。
　　“你点灯了没有？”
　　“没有，我不需要那些，月光足矣”
　　洛斯从床下掏出一把匕首，捂住了榭寂笙的嘴，两人在床下紧紧缠在一起一动不动，就仿佛是原来扎根在果树上的榭寂笙一样。
　　门外，脚步声传来，洛斯的房门被铁靴一脚踹开，沉重的铁靴在洛斯的眼中越走越近，洛斯的房门中走进了三个人，看样子，像是士兵。
　　“笨死你得了，抓人都抓不好”
　　“谁知道屋里有这么多个水桶，灯都不点，这谁能看得见？”
　　“搜！”领头的男人走到了桌子旁，似乎在端详着什么。
　　“这屋子真香啊，像是酒味，烟味，还有……女人的味道！”
　　有一个士兵走到了床前，重重的坐到床上，榭寄生的身体被迫压住了洛斯抓着匕首的手，现在两人全都动弹不得。
　　慌乱之中，榭寄生感觉到洛斯吹在自己脖子上的的鼻息开始颤抖，但却由重变轻，显然是在调节自己的呼吸。
　　两人离得很近，这时候榭寄生才知道，所谓的“女人味”原来就是洛斯身上传出的淡淡幽香。除此之外，榭寄生还能清楚地听到洛斯的心跳，哪怕呼吸再怎样遮掩，如此近的距离，心脏跳动的声音也是掩盖不住的。
　　洛斯的心跳开始加快，像是打鼓一般咚咚作响，不知是两人太近了喘不过气，还是身边搜查的士兵使人无比紧张。
　　“可恶，追！”三名士兵搜寻无果，迅速从房门里冲了出去，独留下床下的两人，但洛斯依旧没有松开榭寄生的意思。
　　过了许久，洛斯才终于松开了榭寄生，两个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洛斯先是在门口观望了几下，回过身又扫查了几下榭寄生的身体，发现没有什么异样才恶狠狠的收起了匕首。
　　阴影之中不知从何处突然显现出一个人影，闪光的匕首架在洛斯的脖子上，那人的脸庞依旧隐藏在黑暗之中，毫无防备的脖颈紧贴着冰冷的匕首，洛斯的脸上落下一滴冷汗。
　　“你最好别有什么动作，否则你这漂亮的脑袋就要从你的脖子上消失了，你说是吧？洛斯小姐”
　　“你是谁！想干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身后那人的一记手刀，洛斯的后颈被重重击中，倒在了地上。
　　“至于你……还想抵抗吗？”那人冷冰冰的对榭寂笙举起了匕首，把自己的脸隐藏在匕首之后，唯见一双闪着寒光的匕首和同样冰冷非常的双目。
　　榭寂笙倒是干脆，挥了挥空无一物的双手，示意不做反抗。
　　“尊家主的命令，要带从神陨森林中回来的精灵回去，你……就是那个精灵？”
　　“我不是精灵”榭寄生淡然的看着那人，轻轻摇了摇头，因为在看其他人类有时候也会做这样的动作表示否定。
　　“那没你事了”那人转身走向洛斯。
　　“但说的应该就是我了”榭寄生淡漠的继续看着他。
　　那人回过头，面露惊色，迟疑不定之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榭寄生。
　　榭寄生全身只穿了一件浴袍，还是莎莎临走的时候让他换上的，此时月光依旧，只不过刚才在洛斯身上朦胧的月光换到了榭寄生的身上，白的不像样，纤细的体段却无法让人觉得柔弱，若要说的话，唯有绝品，在看到榭寂笙的脸庞时，那人不由得一惊。
　　“有点精灵的意思，那么，跟我走一趟吧？精灵……小姐？”
　　“好”榭寄生极其的干脆，出门转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间，踢开满地被士兵踢乱的水桶，穿戴“整齐”，其实不过是把洛斯给的长袍内衬等穿上而且因为身高，有的衣物还是不太合身。
　　入夜的边城极少有人，白天的忙碌荡然无存，所有的人都在为了更好的明天而歇息做准备，唯有几缕簌簌的人影随月光闪动，
　　边城中某处豪宅，这豪宅既不高大雄伟，却也有些富丽端庄，处处显得十分低调，但这依旧无法掩盖豪宅主人的财大气粗。此时这座豪宅之中，三人站立，一人端坐。
　　端坐那人体态丰盈，一看便是常年经商，行脚各处的商人，手拿一颗高级的地精烟，口中吞云吐雾，在看到那人将榭寄生和洛斯带进门之后，瞬间两眼放光。
　　“阁下可是从神陨森林中跟着卡瑞斯那几人一同回来的？这里穷乡僻壤，为什么要到这里呢，额……”那人看到榭寂笙的面孔，吓了一跳，哪怕是他也从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人。
　　“精灵小姐”榭寄生随口一答，看了看身后的那人“他这么叫我的”
　　富商眼神一凶，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榭寄生身后那人。
　　“老爷息怒！下属知错！”那人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原谅家兵吧，不过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家奴，如果冒犯了您，还请您不要生气”
　　“那就叫我精灵小姐吧，性别什么的无所谓。”榭寄生看了看自己的黑色长发，恐怕人类中的男性没有人有这样的长发把，可怜的人类男性，连头发都生不长。
　　富商目光转向旁边被装进麻袋里，头上绑着布条的洛斯。
　　“这就是……洛斯？快把人放出来！让我看看”富商极其激动。
　　随着洛斯的一张俏脸慢慢显露，富商的眼睛越睁越大。
　　“洛斯！歌神洛斯！真的是你！”富商颤颤巍巍的靠近，却又不敢触碰洛斯，洛斯仍旧在昏迷，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看到这里，富商也来不及责怪家兵了，急忙吩咐人带着洛斯去休息了，榭寄生看着这些，一律不做声。
　　“啊，啊！歌神洛斯，这么多年了，还是让我找到你了！啊，洛斯啊”富商转过身，掏出手帕擦拭着不知何时老泪纵横的胖脸。
　　“你好像对她很感兴趣？歌神是什么，洛斯的本名吗？”
　　“啊，不，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只告诉别人她的名字叫洛斯，至于歌神，那是因为她数年前在万圣国的帝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富商土绅都为了见她一面或者一闻歌喉而争得头破血流，我也是其中之一，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我曾经远远地在台上见过她一面，绝对不会错的。想不到啊，当年她消失之后，我苦苦搜寻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让我找到了！”
　　说着说着，富商又一次泪流满面，榭寄生有些不解，人类追求的难道不是金钱和食物吗，还有什么能让一个人有如此的目标，可以说是活下去的动力也不为过，歌？那是什么？
　　“啊，请原谅在下的无礼”富商右手从身前一扫，行了个贵族礼，虽然不是贵族，但是这种礼节在不是贵族的商人们之中很是流行。
　　“还没有介绍，我是来这里经商的商人，贾克斯，其实，今天一个和我做过小买卖的矮人今天突然登门，说见到了精灵，而跟随您的小队现在得罪了公会也顺带得罪了卫兵，才不得已以这种方式请您过来，实在是因为犬子有一心结，不知道贵为精灵的您能否大发慈悲，帮帮犬子。”
　　“矮人……”榭寄生突然想到白天在公会把自己当成瑞克搭讪的矮人，还有他那双复杂中又带有惊恐和仇恨的眼神“原来是他”
　　贾克斯并没有着急，只是也叫人带榭寂笙去休息。
　　“把我和洛斯带到一起就好了”
　　“您不用担心洛斯的安全，我对着万明王发誓，绝对不会伤害她！”
　　“不，你想多了”听到这里，贾克斯有些诧异，“我要让她保护我”榭寂笙淡淡地说道，仿佛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
　　等到所有人烟散去，被放到一张巨大的豪华床铺上的洛斯突然睁开双眼，坐起身，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发呆的榭寄生，赤裸的玉足一脚将其踹下了床。
　　“你干嘛！有点……疼？”榭寄生把右手关节翻转，轻易的做到了人类做不到的姿势，手臂扭曲成一个诡异的角度，仿佛很自然的揉了揉被踹疼的后背。
　　“呦！还知道疼呢，这么轻易就被人带过来了？你就不能有点什么，借着酒劲英雄救美之类的情节？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扛着我，你走过来了？”洛斯气的满面通红，其实她早就醒了，但是知道自己寡不敌众，一路上暗处敌人极多，装晕罢了。
　　“哦，酒，有点好喝，还有吗？”
　　“你！切”洛斯的脸拧了过去，随后更红了，没有任何其他原因，气的。
　　“说你是木头脑袋，一点问题都没有！好歹也是从神木上拔下来的，你就不会点什么魔法，斗气之类的？”
　　“什么东西，没听说过”榭寄生疑惑地看着洛斯，然后恍然大悟。
　　“你说，这个算不算”洛斯抱着双手，听到榭寂笙的声音俏脸悄悄转过去一点点，随后随着脸慢慢面向榭寄生，双眸张到了最大。
　　只见榭寄生头顶在迅速生长生长，极快的长出了一根树枝的模样，没有枝叶，完完全全干秃秃的树干，随后榭寄生整张脸除去头发一同生长，仿佛整个人的身体里拔出来似的变成了一把长约两米的尖锐长矛，生长还在继续，几乎眨眼之间，长矛脱落，榭寄生的面孔再次长了出来，随后变得和本体一样洁白如玉。
　　榭寄生手握长矛，这长矛不同于普通树木，其上的纹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与神木如出一辙，只不过极其凝实，比起一般的铁制武器也不呈多让。
　　“这……这就是你的能力？”洛斯睁大了眼睛，从未见过此等事情，其中微微写着了恐惧，谁人见过一个把脑袋变成武器的……怪物？
　　“嗯……并不”榭寄生一脸冷漠，目光从手上这把长矛慢慢看向洛斯“这是我寄生的，被你们称为神木的能力”。
　　洛斯的眼神从恐惧和惊讶瞬间变成惊恐，然后无限放大，你很难从如此一个冰山美人的脸上看到如此多且极其丰富的神态变化。
　　“那……神木，死了?被你杀死了？”洛斯小心翼翼的问。
　　“嗯，早就死了，外面看着结实，其实里面早就被我吸空了，也可以说被我杀死了吧”榭寄生还在看着手中的杰作，仿佛只是再说这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只不过身旁的洛斯慢慢收缩起了身体，紧紧抱住双腿，一对小脚重叠在一起，却感觉到无比的冰凉，拼命想要掩盖住自己极速扩大的恐惧。
　　“其实，一直在防御神陨森林另一面魔物的，是你对吧”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消化能量，我可以感觉到，庞大的能量让我睡眠，在我睡觉的时候什么都干不了，直到你们强行让我梦醒，这才终止了我体内能量的反复斗争。”
　　“那现在……”
　　“树干里还留存着点余温，我和神木的余温”榭寂笙把手中的长矛藏到床下。
　　“既然这样的话……魔物冲破神木的束缚已经是时间问题，那岂不是证明，阔别百年的半兽人即将又要归来了？大陆三族和半兽人的战争又要开始了？”
　　“什么战争？”榭寂笙有些木讷的问道，但洛斯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咬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手指发白发红，随后才抬起头看向榭寂笙。
　　洛斯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榭寂笙，正是他那张仿佛永远不会有表情的脸，让她感到极其恐惧，如果神木里只有余温的话，思来想去洛斯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的对策，揉了揉还有些发昏的脑袋，决定留到明天再说。
　　夜晚，榭寄生和洛斯背对背躺在床上，洛斯温热的体温让榭寄生感觉很是舒适，但是洛斯有时候会不自觉的颤抖，后背上的衣物也慢慢被汗水浸透，榭寄生怕她是热的，还把被子往自己这里拉了拉。
　　洛斯的双眼紧闭，却不断挣扎，反复在做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噩梦，又或是经历。
　　不知道为什么，嗅着洛斯的体香让榭寂笙非常安心，哪怕不怎么需要睡眠，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徐徐醒来。
　　天亮，贾克斯盛情款待了两人，全程对着疲倦的洛斯两眼放光，时不时的就要开始道歉，洛斯却完全不理会，自顾自颔首吃着东西，眼神疲惫仿佛在思索什么东西，贾克斯又怕她生气，一个字不敢多提。
　　随后贾克斯终于把两人带到了另一间房，一进门，四五个女佣当中的床上躺着一个大腹便便的小孩，约莫十岁，不用说，这肯定是贾克斯的儿子了，同样的身材和卷发，长相极为相似，不同的唯有年龄。
　　“这就是我的儿子，他……”
　　“……”床上，贾克斯的儿子闭眼睡觉，身材丰满，却面色蜡黄，哪怕是锦衣玉食也弥补不回来，此时正在不断地呻吟，喉咙发出堵塞的声响满身的油腻味道，勉强的睁开眼。
　　“爸爸，我能成为魔法师了吗，我可以了吗，精灵大大来了吗？我可以去找贾康家的小孩玩儿了吗”小胖子一睁开眼睛就急匆匆问道。
　　贾克斯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我的儿子因为天生资质不足，即进不了战士学院，想进魔法师学院更是绝无可能，魔法师只有万里挑一的人才有可能掌握三级以上的魔法，不具备这种才能的人，魔法师学院根本不放在眼里”
　　贾克斯擦去眼角微微渗出的泪，哽咽的说道“我的儿子又不愿意随我经商，几乎所有商人的小孩儿不是子承父业就是进了战士学院，不求上战场，但起码跟上了同龄人的脚步，唯有我儿子，死活不愿意经商，又资历奇差，没人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心病成疾，到现在这样，已经有三月了，我来神陨森林除了找洛斯也是为了看神木有没有办法解决我儿子的心病，紧接着就找到了你们。”贾克斯眼角偷偷看向洛斯冷漠的脸，又赶紧低下头。
　　榭寂笙把手放在小孩的胖脸上，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笑道：“可以哦，让你成为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