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吕宋 上

　　晚餐的时候，铁牛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今天的饭菜不合口味吗？怎么吃得比我还少？”郑和关心地问。
　　“对于吃我从来都不挑剔，只是现在的生活过得实在是太清闲了，肚子上竟然多出了几块肥肉，所以我打算减肥。”铁牛很是郁闷，自己还没娶媳妇，就这样大腹便便实在是有损形象。
　　“那真是太可惜了，原本我还打算带你去吃一道名菜呢！”郑和非常遗憾。
　　“什么名菜？说来听听。”铁牛兴趣来了。
　　“你不是要减肥吗？还打听这么多干嘛？”
　　“减肥可以少吃，但不能不吃。”
　　“‘福寿全’，这道菜你吃过吗？”
　　“没吃过，就连听都是第一次。”铁牛实话实说。
　　“我倒是听别人提起过，据说是福建名菜。”王大人插话道，“可惜也没有吃过。”
　　“那你们有口福了。”郑和得意地说。
　　“你会做吗？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手绝活？”铁牛半信半疑。
　　“我是不会做，但是有人会做。”郑和命人泡上香茶，话匣子也随之打开了。“下一站我们去吕宋，当地有个华侨名叫许柴佬，上次我经过那里时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一见如故由此也成为了好朋友。他祖籍福建晋江，祖上是前朝御厨，受家风熏陶他也做得一手好菜。十八岁时他跟随族中长辈来到吕宋经商，却不想差了点运气没赚到什么钱，但他没有气馁，借钱开了一家晋江酒楼，凭着高超的厨艺和诚信的经营酒楼生意火爆，短短几年就积累了无数家产。许柴佬的拿手菜就是福寿全，这道菜是将鲍鱼、猪肚、干贝、鱼翅等十几种材料放在坛中用文火熬制而成，软嫩柔滑，香气扑鼻……”郑和一边说一边擦着嘴角的口水，王大人更是听得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我这辈子珍羞美味也吃过不少，唯一令我念念不忘的还是这道福寿全。”郑和笑道,“铁牛王，王大人，我和你俩是好兄弟，有好处肯定不会忘记你们。”
　　能在异国他乡品尝到这道中国名菜，想必也别有一番风味，铁牛不禁有些期待。
　　舰队刚到吕宋岛，郑和就迫不及待地带着铁牛和王大人往集市赶去，口中还不停地催促，“快点走，去晚了没位子。”
　　丁大力笑道：“您是许老板的朋友，还怕没位子吗？”
　　“他又不知道我来了。”郑和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难道还让他把其他客人赶走吗？”
　　远远的看见路口矗立着一座三层酒楼，金色的屋顶高高翘起，犹如一只展开翅膀的雄鹰，屋檐下挂着喜庆的大红灯笼，三楼正中悬着一块古色古香的黑底金字招牌，上面写着“晋江酒楼”四个虬劲有力的大字。
　　郑和高兴地说：“没错！就是这里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几人走进酒楼一看，里面的情形真是让人大失所望，宽敞的大厅内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伙计趴在柜台上打瞌睡。
　　铁牛皱了皱眉，这不合理呀！现在刚好是午饭时间，就算生意再差，总得有几个客人吧！冷冷清清的与郑和口中所说的车水马龙简直是天壤之别。他疑惑地问郑和：“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郑和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难道真是自己记错了吗？不可能啊！明明记得就是这条街，路口对面还有个粮油店呢！他扭头一看，粮油店里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不就是这里吗？
　　既然没找错，那就开始点菜吧！可是等了老半天也没见人上来招呼。郑和生气地拍了拍桌子，叫道：“小二，点菜。”
　　伙计惊得差点摔倒在地，不满地瞪了他们一眼，擦着眼屎打着哈欠走了过来，虽然穿着中国样式的长袍，但身材矮小，脸色黝黑，一看就知道是吕宋本地人。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几位大爷想吃什么菜？”
　　顾客就是财神爷，瞧他那副模样有把我们当成财神爷吗？口中喊着大爷，其实他自己才是大爷呢！铁牛戏谑地说：“郑大人，你带给我的这个好处还真是有些令人惊喜。”
　　郑和脸胀得通红，满怀希望地来吃福寿全，谁知碰上这种情况，让我在铁牛王面前丢了面子不说，还真的把自己的心情搞得很坏，沉着脸对伙计说：“你们许老板呢？叫他出来，就说他的朋友来了。”
　　伙计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许老板？我没听说过。这家酒楼是总督大人开的。”
　　“难道酒楼换老板了？”郑和诧异地问，“晋江酒楼是许柴佬的心血，他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不干了？”
　　“你们到底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打听消息的？”伙计生气了。
　　铁牛此刻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心情，“我们不吃了，现在就走。”
　　王大人也是意兴索然，几人起身朝门口走去。
　　伙计快步跑上前拦住他们，“你们没给钱就走，难道想吃白食吗？怪不得一进来就说是老板的朋友。还好我机灵，没上你们的当。”
　　他这话可把大家逗乐了，铁牛笑道：“这可奇怪了，我们在这里既没吃饭也没喝酒，就连白开水都没喝一杯，凭什么要给钱？”
　　伙计袖子一撸双手插在腰上，恶狠狠地说：“为了招待你们，我刚才不得不推掉了好几个大生意，这个损失由谁来赔？想找茬是不是？要闹事也要先打听清楚，总督大人可不是好惹的，一句话就可以把你们抓入大牢。”
　　铁牛怜悯地看着他，在自己眼中这家伙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甚至连拿捏他的兴趣都没有，一伸手把他拨到一边，不耐烦地说：“走开，趁我没生气之前赶快消失。”
　　伙计像个陀螺一样滚了出去，躺在地上大喊大叫起来：“快来人啊！救命啊！有人吃完饭不给钱还打人。”
　　郑和与王大人相视一笑，这家伙真是比泼妇还更像泼妇，不知情的人听了还真以为我们吃了霸王餐。
　　门帘一掀，从柜台后面冲出来十几人，有的拿着菜刀，有的握着铁棍，看他们的装扮不是厨师就是伙计，可一个个目露凶光，绝非善类。
　　一大群人把铁牛几个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叫道，“你们反了天了，敢到这里闹事，信不信我让总督大人砍了你们几个的头？”
　　“外地佬，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大，就拿五百两银子出来做汤药费，否则别想走出这个门。我们都是好人，饭钱就不算你们的了。”
　　“快点拿钱，五百两银子一个子都不能少。”
　　真是无法无天，青天白日竟敢敲诈勒索，这可把铁牛给气炸了，银子自己多的是，想怎么花还由不得别人来做主，如果是给自己的同胞，别说五百两，就是五千两也痛痛快快地给了，但是要我把钱给这些流氓恶霸，那得问我这双拳头答不答应。铁牛冷笑道：“我数到三，如果你们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伙计从地上爬起来，阴阳怪气地说：“哟，还会数数啊！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文化人，做的却是违法乱纪的事。全部把他们抓起来，交给总督大人处置。”回头招呼了同伙一声，低着头就朝郑和的小腹顶去，其他人也挥舞着手中的家伙冲了上来。
　　郑和怒极而笑，首先拿我出气，这是把我当软柿子捏呀！
　　铁牛悲哀地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拎住伙计的脖子就往墙角的大酒缸扔去，准头还行，这家伙头下脚上倒插在缸内，溅起好高一片水花。铁牛毫不手软，来一个丢一个来，两个丢一双，一眨眼的功夫十几个人全部丢在酒缸上，叠罗汉一样堆得高高的。
　　这么多人压在自己身上，酒缸不乐意了，“啪”的一声终于四分五裂。
　　十几个人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哭爹喊娘一片哀嚎。压在底下的伙计最惨，鼻青脸肿不说，脸上还被碎片割破了好几道口子，被酒水一淋疼得他呲牙咧嘴。
　　“打完收工。”铁牛拍了拍手掌，从容不迫地走出酒楼。
　　外面早就围满了观众，见这几个外乡人打完人就走，都是一脸的惊骇，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往前走了两三里路，铁牛一使颜色，大家身子一闪藏到一堵墙后。
　　不一会儿，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跟来了，见到前面忽然没有了人影，焦急地四处张望。
　　铁牛伸手把他拎了过来，原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他脸色苍白地说：“我是好人，别打我。”
　　丁大力喝道：“你为什么跟着我们？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我年纪这么大了，怎么敢对你们有图谋啊？”老汉苦笑道，“我是许柴佬的工人，刚才见你们把那群恶棍打得屁滚尿流，又自称是许老爷的朋友，心想也只有你们才能救他了，所以就一路跟了过来。”
　　郑和又惊又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和蔼地说：“我们都是许柴佬的朋友，专程从中国来找他的，想不到不仅没有见到他的人，就连酒楼也都转手了。你刚才说只有我们才能救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汉悲伤地说：“他被总督陷害，关进大牢已经有十多天了。”
　　铁牛毫不迟疑地说：“狱卒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为免夜长梦多，我现在就去大牢里救人。”
　　郑和点头同意，“好！我们就分头行动，你去救人，我带上官印去见那个什么总督，我倒要当面问问他许柴佬究竟犯了什么罪。”
　　老汉带着众人顺着大街朝前走，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后，隔着老远指着前面一座高墙大宅说：“那里就是总督府。”
　　郑和安慰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你主人救出来的。”和王大人带着六名亲兵大摇大摆地朝正门走去。
　　铁牛沿着围墙来到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旁，提气一纵就从丈多高的围墙上跃了过去。落脚处是一个花园，绿茵茵的草地修剪得整整齐齐，五颜六色的小花开得正艳，碧玉般的湖泊中波光粼粼，湖畔坐落着不少造型优美的凉亭小楼，奢华程度与宫廷大内相比也不遑多让。
　　不用想这个总督肯定是个贪官，要不然哪来这么多钱修建官邸啊！铁牛冷笑一声，沿着长长的白玉栏杆往前走。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这可让他喜出望外，刚好自己找不到大牢的位置，这下就有着落了，身子一闪藏在旁边的假山后面。
　　一个五短身材，肥头大耳的军官带着两名士兵正朝这边走来，等他们经过假山时，铁牛从后面走了出来，在士兵脖子上轻轻一切，两人便一声不响地晕倒在地。
　　那军官大惊失色，刚要开口呼救，一只大手迅猛无比地捏住了他的脖子，已到嘴边的“救命”二字硬生生地吞了下去，紧接着身子被人凭空提高了数尺。
　　铁牛笑眯眯地说：“现在带我去大牢找许柴佬，如果敢耍什么花样，你的脖子就会变成这样。”左手在假山上一抓，一块石头化成了粉末从指缝中漱漱而下。
　　军官舌头伸出，满脸通红，双手拼命地挣扎。
　　“太不禁打了。”铁牛摇了摇头，将手掌稍微放松。他像条离水的鱼儿一样张大嘴使劲吸了几口空气，这才战战兢兢地说：“别杀我，我带你去。”
　　军官带着铁牛在宽敞的总督府转来绕去，铁牛也不怕他使作，不慌不忙地跟在后面，脸带微笑还不时频频点头，惬意地好像在游览自家花园。
　　前面是一座坚固的石头房子，为数不多的几个窗户更是小得可怜。门外有十多个守卫的士兵，看见军官来了连忙立正敬礼：“阿彪大人好。”
　　阿彪威严地说：“前面带路，我现在要去提审许柴佬。”
　　一个士兵打开门，另一个士兵殷勤地举着油灯在前面带路，能为阿彪大人效劳，这是多么荣幸的事啊！
　　铁牛跟着走了进去，里面阴沉昏暗，恶臭熏天，两边是一间间的牢房，每一间都关满了人。
　　士兵来到一个空置的房间，掀开地上的铁板露出一个地洞，一条狭窄的石阶直通地底。
　　铁牛摆了摆手，阿彪倒也机灵，连忙吩咐士兵下去把许柴佬背上来。
　　两个士兵屁颠屁颠地走下地道，不一会儿就背着一个蓬头垢面，满身伤痕的人出来了。
　　铁牛低头问他，“你是不是许柴佬？我是郑和的朋友，是来救你的。”
　　那人点了点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就是许柴佬，我终于等到郑大人来救我了。”
　　铁牛把许柴佬扛在肩上就往外跑，他的身体这么虚弱，一定要赶紧治疗，否则就会落下病根。
　　回到宝船，铁牛将许柴佬全身的伤口都清洗了一遍，然后敷上金疮药，万幸的是都是一些外伤，没有伤到内脏和骨头。厨师喂他喝了一碗燕窝粥，吃了之后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时郑和回来了，怒气冲冲地说：“那个总督一口否认，说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许柴佬这个人，晋江酒楼是他托朋友出钱买下来的，真是岂有此理。”
　　铁牛劝道：“这个结果我早就预料到了。你不用担心，现在人已经救回来了，有什么打算等他醒了再说。”
　　第二天中午，许柴佬醒了过来，见到郑和之后痛哭流涕，把自己的悲惨遭遇告诉了大家。“一年前，吕宋来了一个新总督，此人就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苛捐重税搞得民不聊生，对华侨更是心狠手辣，许多同胞被他害得倾家荡产，有的甚至被迫离开吕宋。”
　　“对同胞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暗中接济他们一些钱粮。我鼓励他们：‘千万不要气馁，祖国不会忘记我们，中国舰队一定会来拯救我们。’”许柴佬一脸坚毅。
　　郑和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斩钉截铁地说：“你说得对，祖国不会忘记任何一位华侨，我一定会替他们讨回公道。
　　许柴佬激动得热泪盈眶，擦了一把眼泪后继续说道：“想不到有一天厄运也来到我的头上，总督觊觎我的生意好，说用一百两银子买下酒楼一半的所有权，这和明抢有什么分别呢？我当然不会同意。他就使出了阴谋诡计，派手下装作顾客来酒楼吃饭，回去之后就上吐下泻。官府认定这是食物中毒，不仅把我的酒楼封了，还要抄没我的家产当做汤药费赔偿给所有受害者。这是总督强取豪夺的一贯伎俩，我不服气就上前和他们理论，反被他们污蔑我阻挠官府正常执法，不由分说把我抓进了大牢。我受尽折磨，过着非人的生活，但我心中始终有个信念，那就是中国舰队一定会来救我。郑大人，为了吕宋人民和众多华侨，请你出兵把总督赶下台，还大家一个安定祥和的生活环境。”
　　“华侨是我们的同胞，现在他们有了困难，我们决对不能袖手旁观。”铁牛义正言辞地说，“我一定会找到总督犯罪的证据，联合吕宋人民把他赶下台。”
　　郑和也同意铁牛的做法，在邪恶势力面前中国肯定会毫不畏惧，主持正义，但也不能让别人误会我们恃强凌弱，只要有了充分的证据，就不怕总督狡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