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灾

　　冬去春来，花谢花开，这是铁牛上山的第三个年头了。
　　高强度的训练加上珍贵药材的滋补，让铁牛长成了四米多长，两米多高，体重两千多斤的巨兽。四肢粗壮，肌肉发达，犄角有力，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着力量之美与阳刚之气，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尤为引人注目的当然是额心那只角了，粗如儿臂长约半尺，好像一把出鞘的匕首，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在这一年里，角上的皮是褪了又长长了又褪，直到一个月前总算不再褪了，终于练得锋利如铁坚硬如钢。
　　“铁牛，你也练了一年的铁砂角，是时候看看你的成绩了，试试这棵树。”张真人指着一棵水桶粗的樟树说道。
　　铁牛站在原地往前一顶，牛角毫不费力地没入树干，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好像只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再试试那个。”张真人指了指坡上那块大石，四五尺高，两三尺厚，足有上千斤。
　　铁牛不敢托大，退后几丈然后高速向前奔跑，身子如出膛的炮弹狠狠地撞向大石。火光一闪，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大石竟然裂成了十多块。
　　“不错！”张真人满意地说，“刺巨树如撕布帛，破大石如穿腐木，这才是真正的铁角，也不愧于你铁牛的名字。”
　　铁牛呆呆地站在一旁，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杰作。
　　“发什么愣啊！如果连这点威力都没有，那一年的功夫不是白练了吗？”张真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点也不觉得惊奇。“我现在就教你铁角三式，这三式就是顶、挑、刺，武学的精义是大道至简，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三招，但最简单的往往也是最实用的。”
　　“顶是用铁角将敌人逼入绝境，无还手之力。挑是用两侧牛角将敌人挑入空中，摔个半死。”张真人一边讲解一边示范，“刺是最厉害的一招，任你钢筋铁骨，只要被刺中也会肠穿肚烂。此招威力极大，一旦出手对方断无生还的可能，非大奸大恶之人不要轻易使用。”临了他不忘告诫铁牛。
　　铁牛把这三式练得炉火纯青，武当山的岩石和大树可就遭了殃，无不成为他练功的牺牲品。为此张真人不得不下了一道命令，以后不准再用大树练功。
　　练武固然是修炼的重中之重，但铁牛其他的功课也没落下。那本《黄帝内经》终于被他钻研透彻了，每天练完功之后他就去丹药房帮忙，诊断开方，抓药针灸那是一气呵成。为了做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他还经常去山中采集草药，足迹遍布了整个武当山，稍远一些的地方如神农架，大洪山也去过几次，运气还相当不错，采了好几株千年人参万年何首乌回来。
　　武当派弟子众多，以前生病大家都是去找清松帮忙，现在清松可真是变轻松了，每天只顾看他的圣贤书，看病这一块就全交给了铁牛。铁牛也不负众望，每次总能药到病除，久而久之大家有什么不舒服就直接去找他了，至于清松就干脆晾在了一边。
　　“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幸好不是开医馆，否则我就要找你拼命了。”清松开着玩笑说。
　　除了丹药房，藏经阁也是铁牛喜欢呆的地方，每晚在天柱峰练完两个时辰的纯阳无极功之后，他就偷偷地溜回这里看书，那条断崖早就难不倒他了，纵身一跃就可以轻松跳过。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在书海里遨游，这种感觉简直太美妙了，《孙子兵法》《资治通鉴》《梦溪笔谈》《鲁班书》这几本是铁牛的最爱，每一本都看了两三遍，从中也是受益良多。
　　后山，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又一颗无辜的樟树倒在了铁牛的铁角下。
　　“铁牛，我上次就交代过你，不要损害武当山的一草一木，难道你忘了吗？”张真人严肃地批评他。
　　“师父，你的话我时刻铭记于心，不敢有忘，这次只是无心之失。“铁牛黑脸胀得通红，“我原本打算去刺树后的那块大石，哪知地上忽然跑过来一只松鼠，为了不踩到它我只得紧急避让，没想到却把树给撞倒了。”
　　“两害相较取其轻，你做得对，是我错怪了你。”张真人不是专横霸道的人，有错当然敢承认。
　　“师父，你别担心，我会在这里重新载上一颗。”
　　“好，有担当。”张真人笑道，“你们牛族沉稳有余，灵活不足，现在我就教你一套九宫步，以后别说是一只松鼠了，就算是一群松鼠从你脚下跑过去也不会踩到他们。”张真人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在授艺时很讲究循序渐进，这套步法原本打算在半年后再传授给铁牛，既然现在有这个契机，就一并传了吧！
　　张真人带着铁牛来到鹰愁峡，这里地势险峻，还有一条很深的峡谷，是武当弟子修炼轻功的绝佳所在。孤独的峰顶立着九根一丈高的木桩，铁牛一看便知这是按照九宫八卦阵排列的。
　　张真人身形一晃闪入阵内，在木桩间急速穿行起来，口中念着：“始坎，次坤，次震……”动作越来越快，到后来就只听到风声而不见人影了。
　　师父的修为真是高深莫测啊！铁牛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要是有他一成的本事也就终身受用不尽了。
　　人影一闪，张真人已从阵内跃出，一套步法走完脸不红气不喘，“你也去试一试。”
　　铁牛的纯阳无极功日益精进，得到老龟的内丹后更是如虎添翼，有了深厚的内力打底，身体素质的提高那是理所当然，不仅身手敏捷，头脑也更加灵活了，学任何东西几乎可以说是过目不忘。他牢记口诀穿行于木桩之间，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只灵活的小猫，对于一个新手而言，这样的表现堪称完美。
　　张真人不住地点头微笑，叫道：“上木桩。”
　　铁牛提气一纵稳稳地站在木桩上，又按照步法的口诀跑起来，跳跃时如蝴蝶穿花，静止时似蜻蜓点水，普通武当弟子要两三年才能熟练的九宫步他一个时辰便练得滚瓜烂熟。
　　就在铁牛跑得兴致盎然的时候，一名道人过来禀报：“真人，江夏发生水灾，几天前掌门率领几位师兄带了药材前去救灾。刚才飞鸽传书回来，由于灾民太多，带去的药材已经用完，而且人手也不足，弟子特来请示。”
　　“嗯！我知道了。”张真人说道，“铁牛，随我去广场。”
　　张真人不理俗事多年，早就将掌门之位辞去，如今的掌门是清虚道长，算起来已经是他的徒孙辈了。此刻他亲赴灾区，调拨药材人手等重要事情无人做主，只得再来请示张真人。
　　此时所有道人早已在广场等候，张真人严肃地说：“灾情就是命令，将丹药房所有的药材全部运往灾区，再加派二十名精通医术的弟子前去支援，这次由清松带队。其他弟子暂停修炼，去各地采集草药充实丹药房。事不宜迟，你们现在就去吧！”
　　“谨遵真人指示。”众人齐声答应。
　　“铁牛，多个人就多份力量，你也跟着清松一起去吧！我知道你早就心痒难耐了。”张真人笑道。
　　铁人心中大喜，想不到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师父他老人家。
　　清松点派了二十名医术高明的弟子，又把所需的草药装好，竟然装了三十个大口袋，众弟子每人背一个，剩下的就全放在铁牛背上。
　　下了山来到别院，众人把药材堆在车上绑好，由清松暂时充当车夫。铁牛当仁不让地把车套在肩上，甩开四蹄狂奔而去，众道人翻身上马紧紧跟随。
　　“铁牛，慢点。”清松笑道，“他们都被你甩得不见了人影。”
　　“别院就不能准备几匹好马吗？慢吞吞地跟蜗牛一样。”铁牛埋怨道。
　　“你是在怨马的脚力不行吗？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是在夸自己。”清松又开起了玩笑，“你的一顿饭钱就可以养几十匹马，当然要快他们一步了。”
　　“清松道长，虽然你说的都是事实，但也不用整天挂在嘴上好不？只记得我吃了不少珍稀草药，怎么不说我的金牛功练得好呢？”铁牛极为郁闷。
　　武当山距江夏有八九百里，这次去的都是身手不凡的弟子，大家快马加鞭，两天时间就赶到了。
　　因为上游连降暴雨，导致下游江水暴涨，水面距堤岸只有一米多高了，大堤多处出现了不同程度的险情。一路走来，随处可见大量的士兵和百姓在抢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保卫大堤，保护同胞的生命财产安全。
　　大堤下去五里是临时救助中心，官府在这里设置了十多处粥摊，很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正在排队领粥，他们都是世代居住在堤上的渔民，因水势上涨才转移到此处。
　　铁牛拉着大车在人群中艰难地穿行，听说是武当派的大侠，士兵们自告奋勇地在前面开路，顺利把车引到一个帐篷前。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药材卸下车。一位目光如炬，精神抖擞的老道从帐内走了出来，这便是武当掌门清虚了。
　　“清松，辛苦了。这次来了这么多医术高手，药材也准备得很充足，我总算可以放心了。”清虚喜出望外。
　　清松答道：“掌门，这次真人还派了铁牛同来，幸亏有他这批药材才能及时运到。”
　　“掌门，安排我们做事吧！”铁牛已经迫不及待了。
　　清虚笑道：“我早就盼着你来了，这里有些重症病人就连清石都没有太好的办法，你去看看吧！其他弟子就先去难民营帮忙。”清石是清松的师弟，医术也非常了得。
　　清虚带着铁牛来到一个草棚，里面有二三十个病人，个个面红似火，腹大如鼓。一个五十多岁的道人正愁眉苦脸地坐在桌旁，刚提笔写了一张药方，看了看又把它揉成一团。
　　铁牛打了声招呼，“什么事让清石道长这么烦恼啊？”
　　清石大喜过望，赶紧出来迎接，铁牛的本事他还是很佩服的。
　　清虚说道：“清石，有什么不懂的就请教铁牛。”
　　“请教不敢当，互相探讨吧！”铁牛谦虚地说，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这些病人的症状，心里便有了七八分把握，蹲下身子给一个病人把了脉，有些发热，果然与自己估计的差不多，为求稳妥还是认真地问他：“你是不是腹痛腹泻，咳嗽胸闷，痰中带血？”
　　那病人本就昏昏沉沉，朦胧中看见一头水牛在说话，这可把他吓得大吃一惊。
　　“你们不要害怕，这是我们武当派最优秀的大夫。”清石和蔼地说，“有他出手，你们的病很快就可以康复。”
　　这位与众不同的大夫果然有两把刷子，他说得完全正确，病人惊喜地叫了起来，“没错，正是这样。”
　　铁牛问清石，“你给他们开的是什么药方？”
　　清石脸一红，“刚开始我以为是疟疾，开了几副药服下去却没有任何的好转，得病的人却越来越多了，前天只有四个，昨天是九个，哪知到了今天一下子送来二十多个，症状好像是医书上记载的蛊毒，但蛊毒是巫师做法施毒，谁会和这些灾民过不去啊！我现在可是黔驴技穷了。”
　　“这是血吸虫病。”铁牛忧心忡忡地说，“血吸虫是一种寄生虫，喜欢寄居在钉螺的壳内，不仅存在于水中，就连病人的排泄物中也有，得了这种病如果没有及时治疗，后果很严重。掌门，你去和官府沟通，在厕所，污水以及人员密集的地方撒放生石灰，叮嘱老百姓千万不要捕食钉螺，尽量不去池塘沟渠游泳。”
　　“好的。”清虚马上出去找知府刘大人商量。
　　铁牛来到桌前，拿出纸笔写了一个药方，“柴胡，金银花，甘草，黄连……”龙飞凤舞写了十多种药材的名字，边写边说：“此方清热化湿，杀虫驱虫……”
　　清石又是惭愧又是佩服，想不到铁牛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对症下药了，可笑自己自诩为武当派自张真人和清松以下的第三名医，对这个病却是束手无策，当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铁牛又逐一检查了其他病人，可以肯定都是血吸虫病，看来清石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懂得把相同病症的人安置在一起，避免了交叉感染。
　　“清石道长，他们得的都是同一种病。铁牛胸有成竹地说，“你照方子去熬一大锅药汤，每天服用三次，不出意外最快两天就可以消肿了。”
　　铁牛走出草棚正想去难民营看看，这时一个军官骑着马跑了过来，神色焦急地叫道：“大堤出现漏水，知府大人有令，所有人后撤十里。”
　　清虚赶紧安排人手转运药材。铁牛走上去说：“掌门，我想到堤上去帮忙，因为我的力气大。”
　　“我也是这么想的。”清虚点头同意，“清松，这里就交给你，其他人和我上大堤。”
　　铁牛一马当先往大堤奔去，几个起落就到了堤上。汹涌的江水打着漩涡一泻而下，渔民们都是一脸的惊恐，他们自小就生活在这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湍急的江水啊？
　　大堤紧挨涵洞的地方出现了一条三四尺长的裂缝，而且越来越宽，江水像箭一样喷了出来。许多士兵正在漏水处放置沙袋，老百姓也自告奋勇地帮忙搬运物资，堤上一片热火朝天。
　　铁牛也加入了搬运沙石的队伍，一百多斤的沙袋他一次就可以提四个，往返了二三十趟还是神色自若，脸上一滴汗珠都没有。
　　“这是谁家的牛啊？实在是太厉害了。”
　　“兄弟们加把劲，别输给那头水牛。”
　　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大家的干劲也更足了。
　　忽听“扑通”一声巨响，一块桌面大的石头夹带着泥土掉入了江中，大堤临江的那一面出现了一个两米多长的缺口。
　　士兵们赶紧往缺口内投入沙袋，可是水流太过湍急，沙袋一投下去就冲跑了。泥土还在不断地掉落，崩塌的缺口也越来越大，一转眼就达到了三四米长，眼看就要堤毁人亡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额上冷汗直流，心里在默默地祈祷，“菩萨保佑，千万不能垮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牛毫不犹豫地跳入江中。他使出一招千斤坠，四肢牢牢地钉在水底，四米多长两千多斤的身体如定海神针般守住了缺口。
　　清虚大喝一声，“赶紧投沙袋。”
　　堤上的人这才如梦方醒，将沙袋雨点般地丢了下去。铁牛沉在水底将散落的沙袋一一摆放整齐，不一会儿缺口内就堆满了沙袋，大堤保住了。
　　这次事故是因为大石底部的泥土被江水长时间冲刷流失，所以出现了漏水。现在石头掉入江中，这个安全隐患终于排除了。
　　铁牛双脚在水底一蹬，右手在堤上一按，庞大的身体“唰”的一声跳到岸上。
　　众人先前见他奋不顾身地跳入水中，现在又是如此霸气地跃上岸来，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都是惊骇不已。
　　这时，士兵们簇拥着一位身穿官服的人走了过来。他双手抱拳向清虚行了个礼，感激地说：“清虚道长，多亏你们出手相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敢问这位是？”用手指了指铁牛。
　　“刘大人，这是张真人的关门弟子铁牛，刚才可全靠他了。”铁牛虽然和张真人没有师徒名分，但明眼人都知道张真人对他是青睐有加，否则也不会亲自教他修炼。清虚身为武当掌门，说话当然不必遮遮掩掩了。
　　武当派在明朝相当兴旺，张真人更被誉为“陆地神仙”，从皇帝到百姓人人崇拜。众人心中又多了几分敬意，原来这是张真人的关门弟子，怪不得有这么大的本事。
　　刘大人笑容满面，“下官肯定会将此事禀告朝庭，贵派的侠义之举一定会传扬天下。”
　　“济世救人向来是本派宗旨，不需宣扬。”清虚摆了摆手，“昨晚我夜观天象，雨是不会再下了，等洪峰过去险情就可以得到缓解。今晚我们都在堤上巡查值守，以防万一。”
　　刘大人感激不尽，吩咐手下加强巡逻，一定要全力配合武当派的大侠。
　　当晚所有人举着火把守护在大堤上，有几处细微的漏水很快便解决了，到天亮时水位下降了一米多，估计洪峰已经过去，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新的救治中心距离大堤更远了，刚好可以远离血吸虫肆虐的地方，铁牛非常满意。清石已经给病人服了三次药，效果很好，高烧已经退了，腹部也在渐渐消肿，只需再服几次药就可以痊愈。
　　铁牛和众位师兄弟又忙着替灾民检查身体，现在人们都知道来了一位水牛大侠，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力大无穷，更令人惊叹的是他还会说一口流利的人话呢！怀着好奇之心，大家纷纷往铁牛面前围了过去。
　　清石看到铁牛那边热闹非凡，而自己这里却门可罗雀，脸上不由得有些尴尬。清松倒是无所谓，拿出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这种场面他已经习惯了。
　　铁牛认真地替每个人检查，所幸除了一些小病之外没有其他大的传染病。
　　到了中午水位就退得更低了，清虚安排清石等十几名弟子留下来继续救灾，自己则率领其他人返回武当山。
　　得知武当派大侠要走的消息，所有人都出来欢送，大堤上站着两排长长的队伍，人们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感激之情。
　　铁牛看着这些热泪盈眶，依依不舍的同胞，心中无比感动。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日张真人阐述“忧国忧民”的道理时，自己是浑浑噩噩完全不懂，后来随着学问的不断增加，自己才逐渐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忧国忧民”就是有朝一日征战沙场，抵御外族，为国家建立不朽的战功，让老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通过这次救灾，铁牛的认知有了很大的进步，视野也更加开阔了，其实这四个字还有更多的含义，保家卫国肯定是“忧国忧民”的精髓，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并不是唯一的。“我做的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挽救了人民的生命财产，解决了人们的实际困难，让他们过上了更好的生活，也算得上是‘忧国忧民’，就好比现在这样。”想到这里，铁牛心中的信念更加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