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虎猛作势欲扑，有心上前杀了皮赛尔，却被锋刃冷冽的气机锁定。兵卒杀他之心也许不盛，只是做做样子拖延功夫。可是他若想杀了皮赛尔，两个兵卒肩负看守之责，怕又是另一番光景。再加上双手被捆得结实挣脱不得，十成功夫去了九成，一时左右为难。
　　石定轸向前挪动两步，与虎猛站成一排。虎猛看了他一眼，却未做声，只是黑着脸瞪视着皮赛尔。“你这狗官，为何杀我？”
　　皮赛尔不屑的一撇嘴，鱼泡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道：“杀你还需要理由？贱民而已。你们两个，将这刺杀本官的贱民杀了，本官重重有赏。”
　　“这是要杀谁啊？让我图里达也来瞧瞧热闹。”毡门忽然大开，图里达昂首阔步走了进来，几个扈从跟在他身后一拥而入。石定轸那一声大吼，早惊动了营中诸军，帐外也早被围了个水泄不通。纳可里那边得了消息，图里达听说是在押的士卒，主动请缨过来查看。
　　“嗯？你是？”皮赛尔不认识图里达。这两日他每早签完军户便早早回转自个的家中，与图里达并未见面。图里达也不理他，朝角落内的达腊苏提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这个---”达腊苏提千躲万躲，却还是被找上门来。心中琢磨不透皮赛尔的用意，心中迟疑难定不知如何回答。
　　图里达不悦的一邹眉，对达腊苏提有些不耐。他是个豪爽的性子，见不得这些西域人事事算计的做派。一看帐中几人，向石定轸道：“小娃，你说。”
　　“这位大人，这两个兵卒意图刺杀小人，请大人纲正军纪。”皮赛尔感觉有些不妙，抢先出言。
　　石定轸眼睛一瞪，心道这人还真是无耻至极。心中唾弃，转脸大声朝图里达道：“我与这傻---呃---虎猛被看押在此，这个人进来说要带虎猛去见纳---甚么大人。等虎猛被这两个兵卒制住，这人却突然用刀刺向虎猛，想要了他的性命。喏---就是那把刀。”图里达顺着石定轸眼光看去，果然看到那把沾血的尖刀。
　　事发突然，皮赛尔还没来得及收起，被抓了现行。只是石定轸也使了诈，只说皮赛尔要带走虎猛，却没说他俩怒目而视，准备大打出手。
　　“这小娃说的可是真的？”图里达问两个兵卒。
　　“是！”石定轸没说一句假话，两个兵卒挑不出毛病。
　　图里达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皮赛尔道：“你是谁？在营中担任何职？又为什么在此？”面对皮赛尔，图里达一连三问。只是对皮赛尔为何要出手杀虎猛却不曾询问。
　　皮赛尔心中一松，施礼道：“回禀大人，小人皮赛尔，是营中书记官。方才回营听说有新签的兵卒犯了军规，小人职责所在，特地赶来查看。”军营中书记官肩负功考笔录之责，皮赛尔说的也确实不错。
　　图里达眼中闪现波澜，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你跟我去大帐中说话。达腊苏提，你是军需官，眼下随时可能出战，赶紧带这两个新丁置办妥当。误了军机，拿你是问！其他人等，各自散了。”
　　“？？？”除了皮塞心有不甘，帐内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漫天的云彩怎么就忽然散了。
　　“遵命！两位大哥快帮我把绳子解了，别耽误了大人们的正事。”石定轸反应极快，追着图里达的话尾道。先把这一通鞭子省了，没事找抽这种事，他石小爷可没这毛病。
　　图里达也不去管石定轸的啰言嗦语，踱步上前脚尖一顿，牛耳尖刀宛若活物，化作一道匹炼没入他的手中。石定轸眼角一扯，心道这图里达竟然也是个玩刀的行家。既是如石国海等人，收刀也做不到如此轻松自如。
　　收了凶器，图里达一句话也不说扭头就走。皮赛尔鱼眼怪翻，瞥着虎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放，心知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慌忙随后跟了出去。虎猛想要拦他，脚下刚一动作，却被石定轸有意无意阻住去路。耽误片刻，皮赛尔已经出账而去。
　　“这头傻虎真是一根筋通到底。错过今日，来日山高水长。心急作甚！”石定轸不理虎猛气呼呼的眼神，侧背向兵卒一摆，“麻烦两位大哥快些！达腊苏提大人想必还有事情等着吩咐我俩去办。”
　　达腊苏提站在一旁听得清楚，心道：“我哪里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你们去办。”图里达既然免去了罪责，他自然也不想在这里多待，鼻中冷哼了一声，自顾自离帐而去。
　　两个兵卒不想再生事端，上前将石定轸和虎猛的绳索解了。双手重获自由，石定轸活动了臂膀道了声谢，正想和虎猛说话，却见他已经追出帐去，赶忙也跟了出来。
　　出了军帐，石定轸这才发觉校场内演武的兵丁不知何时已经散了。军帐前空地上墩着五口大锅，领口系着白巾的火头军拿着人头大的勺子正在分发吃食，周围围满了兵丁。
　　石定轸凑上前去看了，新蒸的粟米，大碗的萝卜炖菜，偶尔可见点点荤腥。他身材较小，混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插了个先，抢了一碗填饱了肚子。这才折转到蓝顶帐篷前，挑起毡幌跳了进去。
　　帐中再无阻碍，只有两个兵卒在整理琐碎。见他进来，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兵卒咧嘴一笑，迎了上来道：“这不是打虎的李文山李兄弟么？我是常大力，蒙兄弟们不弃，唤我一声常大哥。李兄弟，可是来领衣装的？这边来，老哥我已为你准备妥当，你来试试看合不合身？以后在这军营之中，但凡有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我就住在后面第三个帐内---”常大力说着，从脚落里捧出一套军衣鞋袜递给石定轸。却是早已准备好了。
　　‘噗嗤’一声，另一人笑出声来，揶揄道：“我说老常，我只听说过‘常有理’，可还未听过这军营里有个常大哥，李兄弟可莫被他骗了。”那人拆了常大力的老底，他也不恼，笑嘻嘻的朝石定轸道：“这陈麻子就见不得我常大力风光。今儿和李兄弟相识，老哥哥面上有光，让他陈麻子好生妒忌才好。”
　　石定轸瞧去，果然看到另一人脸上有淡淡的瘢痕，陈麻子微微一笑，也不掩饰，反倒令石定轸尴尬起来，连忙收回目光。他心中有些拿不准常大力和陈麻子为何如此待他，试探着道：“那达腊苏提大人那厢---”常大力作势瞅了眼毡门，压低嗓音道：“达腊苏提原本年后就要升迁，可不想李兄弟和虎猛这么一闹，怕是有些悬了。兄弟莫要多问，装作不知就好---兄弟年少有为，武艺高强，肯定入得了那些贵人的法眼，日后若是李兄弟发达了，可莫忘了这石城军营中还有一个常大哥---”陈麻子道：“还有我陈新，李兄弟！”二人一口一个兄弟，对他热情似火，石定轸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石定轸心道：“难怪达腊苏提在受罚之时，总有些患得患失。当官有甚么好的，值得如此矫情？这二人也不知哪里想差了，我与那些蒙古官根本素不相识，想要攀关系怕是找错了人。不过倘若日后真有机会，便还了今日的情分也就是了。”他不晓人情世故，只以为两名掾吏搞错了对象，却不知在旁人眼中，他不但没受军规严惩，图里达还亲自去看了，只以为他有许多隐秘。石定轸心中疑窦尽去，所幸就在这大帐中换了军衣。
　　常言道：‘人靠衣装’。石定轸新衣新鞋换了，上下齐整，自己也觉得神清气爽，将旧衣物收入包袱，这才向常大力探听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两个掾吏有意巴结他，详细将军营中的规矩和他说了。按照镇军军制，军户入营后，统归新军敏罕那颜（千户）执掌，石定轸当去最里侧区域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