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阿贵闻言大笑，朝满格力脱故作冤屈地道：“镇守大人，怎么样？你看这纳可里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市侩嘴脸，想吃他一顿好的也难。我才一句玩笑话，他却立即盯上我府上财宝金银。快走快走，莫要染上他的铜臭气---”
　　满格力脱被阿贵拐着臂膀，听他口中念念不停的数落着纳可里的不是，竟然有些反应不及。待回神时竟已进了白顶大帐之内，只得不尴不尬咧开嘴干笑了两声，脸色渐缓。
　　纳可里等人随后跟进大帐，三人分主次落座。图里达则侍立在阿贵身后，此时低垂着头，紧守管家的本分。几名扈从走进大帐，手中端着三只托盘摆在几人面前。
　　托盘之中冒着热气，用青叶垫底，盛着刚刚出锅的拆骨羊肉，闻着肉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旁边一大两小三只银碗，一把银刀。大碗盛着羊血肠，点着青葱细末。小碗装着蕉酱佐料，红黄相间。正是普通的手扒羊肉，只是做工用料却难以揣度。
　　“动手！吃饱了才好说话。”阿贵哈哈一笑，探手抓起一条羊骨在酱料中一滚，三五口便吞下了肚，吃完又是几口羊血肠下肚，犹如风卷残云，吃的畅快淋漓。只一会功夫，将大盘内的吃食一扫而空。
　　再看其余两人，纳可里用银刀剃开骨肉，将肉块分了，这才小口的慢慢咀嚼，吃的斯斯文文，速度极慢。间歇间轻咳几下。想来是大病未愈，有些不惯荤腥。而满格力脱面前大盘内的食物却几乎未动，手中虽然抓着一只羊骨，却完整无损，也不知在想着甚么。
　　“怎么？镇守大人没有胃口吗？这羊肉也还不错，看样子纳可里还是费了心思的。”阿贵吃饱了肚子，率先开口。
　　满格力脱听阿贵和他说话，微微一愣赶忙应道：“王爷说的不错，我昨晚半夜方才返回，却是一点都吃不下。”对侧纳可里听见二人对话，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事物，侧耳听着。
　　阿贵用图里达递上的丝帕将手上油腻擦了干净，这才说道：“镇守大人辛苦了！为国事操劳，可一定要保重身体。这数万里江山，还需要多一些如镇守大人一般，恪尽职守的忠臣良将。此次如果征战顺利，本王必定上奏可汗，为镇守大人请功。”
　　“满格力脱谢过王爷！祝王爷早日平靖边塞，为陛下分忧。”满格力脱朝阿贵倾身一礼，口中答谢。
　　阿贵和满格力脱客气了几句，给足了这石城达鲁花赤的面子，方才转头对纳可里说道：“本次江西行省提调四千士卒，你这石城可否齐备？”
　　纳可里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纸卷册，展开打量了一眼回禀道：“王爷，石城本次提领士卒五百，步卒四百，骑军一百。一应军马器械，军资粮秣均已配齐，只要满格力脱点头，随时可以出发。”按照规矩，奥鲁府点兵出战，需要本地达鲁花赤签字署名后上报行省。
　　“镇守大人---”阿贵拿眼瞄着满格力脱，问询着道。
　　“王爷放心，行文早已备好。不会误了王爷大事---”满格力脱起身将一纸文书递到阿贵面前，阿贵接过看了一眼，满意的点了点，顺手交给图里达又复转交给纳可里收好。如此，三方理清手续，办理了交接。
　　当下自有扈从进来收拾了碗盘，三人有一答没一搭的闲聊几句，满格力脱推说还有公事需要处理，起身告辞。阿贵也不阻拦，客气两句与纳可里一起将他送出大帐。
　　满格力脱今日被纳可里扫了颜面，一刻也不想在此处多待，翻身上马旋即打马如飞向辕门奔去，几名扈从慌忙上马跟了上去。“只要你纳可里还在石城一日，必要让你好看。”
　　想着心事，满格力脱策马如飞刚刚行近辕门，冷不丁七八个士卒抬着桌板、帐篷从外进来，将辕门堵了个严严实实。后面一人背手跟着，正是发给石定轸凭条的鱼泡眼。辰时已过，鱼泡眼完成差事，正要回到军营。
　　一勒马缰，战马‘唏聿聿’长鸣一声钉在地上，满格力脱脸色铁青，似要滴出水来。
　　“赶紧让路---让开---让开---满格力脱大人，您的仆人、皮赛尔在这里等待您的吩咐。”鱼泡眼眼见，瞅见满格力脱那双要喷出火的眸子，慌忙推开士卒，紧跑两步来到马前施礼。
　　“皮赛尔？哼---”满格力脱八字胡翘起，手中本已扬起的马鞭缓缓放下。眼前这个皮赛尔他认识，曾经在行省有过交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石城，看样子竟是这军营中的主事。
　　皮赛尔鱼泡眼翻起，却是在脸上挤满笑容道：“满格力脱大人，我是半月前调任而来，前往镇守府拜访您的时候，府上管家说您外出公干，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您。您既然回来了，晚上皮赛尔就去拜访。”皮赛尔脸纹张开，露出齿后槽牙，笑得愈发灿烂。
　　满格力脱不耐的挥了挥手，没有理会皮赛尔。双脚狠狠一踹战马的肚带，战马吃痛一跃而起，擦着皮赛尔的面颊从辕门冲出，‘嘚嘚’几声即消失远去。
　　皮赛尔鱼眼怪翻，“这是谁惹得满格力脱满腹怒火？难道是纳可里？待会可要仔细探听清楚。想要走通满格力脱的门路，还得看能不能帮他出了这口气。”想罢，皮赛尔眼珠转了几转，不再理会搬运桌板的兵卒，急急向营内赶去。
　　一座矮小的军帐之内，石定轸、虎猛、达腊苏提各据一角，沉默不语。达腊苏提无缘无故遭了池鱼之灾，不过他身上的绳索已然解了，抱臂而坐，脸色不善想着自己的心事。虎猛盘坐在地上，时不时拿着冷眼一扫石定轸，却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石定轸最是轻松，歪歪斜斜的靠在帐篷的立柱上，眼望着对面帐壁上的哈那，口中“一、二、三---”数着上面有多少个皮丁，对虎猛冷冽的眼神没有半分反应。
　　河南王阿贵开了金口，等他们离去再来行刑。执法官等他们进了大帐，方才押了三人至此。帐外只有两个兵卒守着，在这军营之内，处处都有兵卒把守，也不怕他们三人逃跑。
　　“哎呦嘿---我说傻虎，你有完没完？瞅了你家小爷近一个时辰了，铁石都要让你剜出粉来。若是想媳妇了，赶紧出门左拐，回家去看。”数过百便，石定轸兴致寥寥，再次感受到虎猛那扫来的目光，口一张讽了他一句。往日里在石家坳，可没少见李文山被拿来开涮，脸羞的和红布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