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节

　　楼梯脚步声响起，李宝两个侍从扶着驸马兀都走了下来，最后是绿色的身影，正是怀抱螺钿琵琶的顾简诗。
　　驸马兀都双目紧闭，双颊泛着酡红，像是睡着了一般，由着李宝二人搀着。身后的顾简诗却无方才的妩媚，脸色苍白，朱唇无血，脚步虚浮无力，勉强直着玉项跟着。
　　兹提微微打量了兀都一眼，朝李宝道：“带他去朝圣寺，洗尽污垢。明日与其他兄弟贺他新生，注意不要接触陌生人。”李宝二人点头应了，架起兀都离去。
　　待几人离去，兹提转头看向琵琶女。顾简诗额头汗迹未干，几缕青丝黏在脸颊之上，一对眼眸静静地望着兹提。
　　两人双目对视，兹提一眯眼睛看了半晌说道：“顾姑娘，姑娘的琴艺对圣教有大用，这次事毕，还是需要休养一年吗？”
　　顾简诗微一额首，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之意道：“回禀总管，弹奏‘天国幽音’极其损耗神魂生机，一年来奴家虽然功力略有精进，可是今日这人年轻气盛，气机旺盛，抵触之念甚强，往复三遍方才小有成效。请总管嘱托教中兄弟小心应对。”
　　兹提点了点头道：“你这次做的很好！琐碎之事我会着李宝为你安排妥当，尽早恢复实力，我有大用。”琵琶女顾简诗微微下拜，身形晃了两晃勉强支撑住了，这才应了一声。
　　兹提和顾简诗出了‘风味楼’的大门，早有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一旁。车夫搬来胡凳，候着两人上了马车，这才跳上车辕打马离去。
　　马蹄声起，只是片刻，‘风味楼’曲散人离，走了个干净。
　　候了片刻，巷内再无声息，墙头密枝下一道身影跳了下来，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着什么，正是小贼石定轸。
　　石定轸瞅到对面门户中涌出的兹提手下，心头就知道不妙，“这兹提竟然埋伏了如此多的人手，可不能落在他的手里。”心中虽说对驸马兀都不是很在意，但是眼见兹提摇身一变，忽然出手暗算毫不留情，石定轸此时对兹提更是忌惮。
　　小贼出了房门，一步窜到囱井旁边，双手一扒横梁便钻了进去。身后不久便响起脚步声，整个‘风味楼’厢门大开，兹提的手下挨个搜查。
　　囱井内石定轸探手一抓绞索，试了试足以承起他的重量，身形一矮便沉了下去。脚撑四壁，小贼顺着绞索一路下到囱井底部。此刻后厨无论红案、白案的师傅，还是淘米、烧火的伙计具在忙碌着收拾器皿、锅台，囱井底部的拱台周围却无人理会。
　　囱井建在后厨的凹壁之中，两侧挡板正好与房梁平齐。听到头顶上脚步声越来越近，石定轸趁人不注意，手抓绞索悄然翻身就上了大梁。合抱粗的大梁透着烟火气，正好将小贼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石定轸刚刚藏好，四个劲装汉子闯了进来。一个打杂的伙计刚想问话，‘啪’的一声耳光便落在他的腮帮子上，“所有人听了，立刻去大堂听命。三声内还未动者，死！”
　　“一---”冷峻的声音环绕在后厨之中。
　　后厨中师傅伙计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清楚状况。
　　“二---”声音再起。一抹寒光闪现，说话的劲装汉子双手一动，两把短刃从袖口跌落被他抓在手中。
　　‘咣当’，正在剔骨的师傅反映最快。圆敦敦的身材宛若灵猫，丢下剃刀嗞溜一下就窜向门外。剩下一众人等方才恍然大悟，乱哄哄的朝门口跑去，锅碗瓢盆打翻一地。
　　人去房空。
　　劲装汉子仔细查验一遍，米缸、蒸屉，就连囱井内也有人看了。待确定无人隐藏，方才离去。
　　等到大堂廖掌柜一声求饶声传来，石定轸确定没有人附近，这才顺着墙角拱柱滑了下来。“我得快些，莫要被人瞧到。”小贼虽然打着‘惩恶扬善’的主意，此刻心中却也砰砰直跳。
　　大案上的热汤炒菜石定轸一眼未看，在后厨中捡蒸屉、储缸瞧了，专捡顺眼的拿。一阵风过后，酱熟的牛肉，肥鸡、熏鸭被石定轸扯过案角的麻纸草草包好，一股脑的装进被他顺来的桌帷之中。
　　石定轸不敢走正门，背着大包一路蹑手蹑脚的溜到跨院。几间房门开着，里面的人早被兹提的手下驱赶到大堂之中。等到他攀墙而上，正好看到兹提和顾简诗两人出来。有了前番的教训，他也不敢多看，耐着性子等车马走远，这才翻出墙外。
　　远远的更夫打更声响起，竟然已经过了亥时。想起在街心时听那两个乞儿说是住在城隍庙，此时背着贼赃却不好问路，只好凭着大致的感觉一路向前。“那乞儿所住之处，应当不在街坊之中，我且先找找再说，如若寻不得再做计较。”
　　夜半时分，石定轸怕被人瞧见，专捡寂静无人处行走。凡是院墙高大之地远远的避过，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一路四处观望。
　　转过一片院落，石定轸走到一片荒凉所在。十余棵柳树也不知长了多少年头，每棵都有一尺粗细，洒落在四周。不少矮木桩子零零散散的插在地上，周圈粪便满地，一股腥骚气惹得小贼直皱眉头。“罢了，我这般没头没脑的寻找，怕是白费功夫。明日待结完签再来打听，我先找地方对付一宿。”
　　石定轸正想另寻去处，忽然心有所感，三五步来到最近的一棵大树之前，一个‘旱地拔葱’跃半丈还高，单手一抱树身，双腿夹紧树干，‘蹭蹭蹭’三五下便爬了上去。“咦，比之以前要轻松许多。”石定轸心中纳闷，本想着要费一番力气，没想到攀上这大树竟然如此容易。
　　没等他再细想，土路上脚步响起，七八个身影转了出来，手中提着短棍木棒，看上去气势汹汹。只是衣着不甚光鲜，皮袄、棉布、麻衣，上下混杂的套着，七拼八凑什么都有。
　　“咦，人呢？”头前领路的人四下里一张望，惊奇着道。
　　“寒狗子，怎么回事？你莫不是寻爷爷开心，把我哄到这里陪你吃这冷风吧。”身后有人怪声接口说道。人影分开，一个敦实的汉子拖着左腿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