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石定轸‘雁过拔毛’，守着囱井不断下手。绞盘往复不停，足足上了八趟。到后来，实在忙不过来，石定轸心中发狠，挑了四盘碗大肉多的整盘端走。他心中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躲入包间内开始大快朵颐。
　　缠梨肉、荔枝白腰子、鲜虾蹄子脍、八宝香鸭，外加一堆从其它盘中截来的吃喝，趴在大桌上抡起腮帮，只吃的小贼眉开眼笑，心中道：“这‘劫富济贫’的生意当真好做，以后但凡看谁不顺眼，先吃他个穷锅。”
　　石家坳虽然扼守山林，可以弓猎山中飞禽走兽。不过村中老弱较多，人口平均分摊下来也无多少。再加上石国海时常接济村中贫苦，还要应对上峰的‘月例’，到得石家父子口中，实在未剩下多少。今日石定轸时做贼第一次开张，也是生平第一次吃得最爽快的一回。
　　石定轸感觉腹中吃了十成，面前四个盘中只剩下一堆碎骨、半碗残汤，忽然听到楼梯上脚步响起，当下秉住呼吸，伏在房门内侧耳细听。脚步声径直上了三楼，稍待片刻只听房门响动，想是有人进了包间。
　　石定轸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瞅了一眼桌子上饭菜残渣，心中道：“今日我倒是吃了个饱。不过，那小乞丐是因兹提二人纵马所伤，却难报仇。我不如好人做到底，为小剪子和麻二讨些利市，顺道弄些好吃的带给二人。只要我做的隐秘，他二人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岂不正好？”
　　依稀记得两个小乞丐说他们住在城隍庙，石定轸心中计定设法溜进后厨，带些好吃的悄悄丢给两人，也算报了一箭之仇。
　　正想开门离去，石定轸一眼看到碗下的桌幔，眼底忽然泛起贼笑，毫不犹豫走上前去将碗盘挪开，将桌幔取下折好塞入怀中。
　　正是这么一缓的功夫，耳边只听‘咚’的一声响，如响炸雷，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强行挤进他的脑海。“不好，难道是金绡来了？”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正是金绡所用的音攻手段。
　　石定轸顾不得许多，心中想着有多远就逃多远。德云都不是她的对手，他石定轸又岂是金绡一掌之敌？只怕金绡吹口气，也能把他轰成齑粉，他可不想单独对上那蝴蝶妖圣。
　　单手刚刚抓住房门，那音波却如爆豆般响起。石定轸身形一滞，眼前景物幻化生变，仿佛独身面对苍天怒号。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道道蓝色的闪电向他直轰而下，每一击都打的他浑身发颤，血肉骨渣迸射，像是要被劈碎一般。偏偏此刻意识清醒，即使他努力挣扎，针疼刺骨的感觉如同跗骨之疽，完完全全承受了下来，整个脑海都要炸裂似的。
　　正当石定轸抵挡不住，就要被蓝色的闪电轰杀了意识，小腹丹田中那道几乎被他忘在脑后的气机忽然一动，快速在周身游走一圈，自长强闯入督脉，穿过至阳一路透脊而上，直达头顶百会降入泥宫之中。
　　苍穹之下，石定轸面对苍天陡然一声狂吼，气劲似箭，以他为中心爆炸开来。气势无匹的乌云狂雷顿时如冰消雪融，被炸得支离破碎，满天乌云倒卷而回。
　　眼前恢复清明，石定轸不敢怠慢，当即依着当日对战金绡的法子盘膝坐地，心中默念‘乾鱼正神法’。那日德云老道连念了数遍，他虽然不明大意，记得却是清楚，此时背起经文没有丝毫滞涩感，仿佛印在脑海中。
　　乾鱼正神法乃是道门一等一的修道功法。初学者沟通体内阴阳五气，用于修筑经气路径，道名唤做炼己。吸气时绵长悠远，吐气时抽丝缕缕，细不可闻。当石定轸将全部意识集中在一起默诵经文，原本自行游走的气感陡然一震，速度更快了三分。
　　石家坳一战，德云集结全身精气神喝唱道音对抗金绡的蝶衣天音。石定轸适逢其会，将其气劲的运行线路拓印了七八成还多，得到了天大的好处。须知人体内经脉最是玄妙复杂，气息从何处起，至哪里辗转，复又归于何处，繁繁奥奥难以言述。常人打坐吐纳，即便有名师指引，也要小心翼翼逐步摸索，稍有差池变成弥天大祸。常有贪功冒进者，为求速进导致气血倒冲、自毁丹田的更是不计其数。
　　石定轸得了道种，就如德云将自己如何调气运经的法子手把手的教了他了一遍。别人几十年的苦功，他却是一朝所得。赵全泰也因此妒意大发自乱方寸，为外敌所趁。
　　此时精神内守，石定轸心无旁骛，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气息运转时的脉络。体内脉络颤颤而动，经纬纵横交织，有的粗如干枝，有的细如发丝，时而笔直通天，时而崎岖难行。脉络周围闪耀着无数绚烂光辉，在脉络空间往复涌动。石定轸只觉气息穿梭其中，于脉络扩张收缩之间，点点光华被脉络吸收变得更加凝实，只有少许挣脱束缚融入气息当中，一股舒畅感油然而生。
　　“这是---”石定轸大吃一惊。他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场面。前次在石家坳行功，完全是本能所为，由德云的气机牵引，事后想起也只觉得如同做梦，从未想过自己今后会有甚么不同。
　　哪知今日被古怪的声音逼迫，要强行轰散他的神魂，道种气息自行运转护佑躯体。石定轸为了抵抗压力，集中意念紧守识海，正合了‘守一’的道法真谛。‘守一’则意纯，念头通达，七魄归一。意识无形无色，处处归墟，将他体内各种状况尽数映射进脑海。
　　石定轸脑海中浮现的脉络光华，是其体内真气运转，淬炼元气精华的真实写照。常人行功如盲人摸象，只能一点一滴缓慢积累，于黑暗中苦苦摸索，不敢越雷池一步。德云宗师大成的修为，半只脚已经探入先天境地，人体经穴奥义不敢说尽悉，也所剩无多。石定轸得了道种，将德云毕生经验拓印了七七八八，起步就比常人高出数节。
　　尽管道种气息尚且弱小，行走经脉却深入五脏六腑、通达全身，是以方自抱定‘守一’，体内气血共鸣，意与气合，竟然一步迈入‘内视’的境界。只怕德云在此，也要拔断了胡须，惊掉了眼珠。
　　‘内视’之境，映照体内诸天，遍查细末微枝，于演武修道者大有裨益，完全不似常人只能依靠气机感应，无论行功疗伤具可有的放矢。先天以下，宗师常有，‘内视’之法却不可得，较之‘道种’更为神秘。正所谓：仙道煌煌有心求，千沟万壑涉险丘。一朝辨得诸天月，仙王相邀九天游。
　　如果说得了道种，石定轸不见得可以踏足修道路径。那么今日再获‘内视’之法，只要他能持之以恒，必然大道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