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改了主意，石定轸寻路去找城内奥鲁府。方才已经顺道问过，奥鲁府在石城东北角，与校场相邻。
　　过了城心街口，一条大路直通北门。左手不远一座青石牌楼，正中刻着‘功德门’三个大字，斗拱承着庑殿顶瓦，布着云雀垂兽，周边用粉墙隔了，挡住了视线。石定轸虽未来过，心中却肯定那必然是县衙的所在。
　　右手边是几座坊门相连，形成一片片里坊，坊门大开着，此刻车马往来穿梭，车前掌着灯火，车后跟着各家的仆人丫鬟，个个低头叠着步子，小心翼翼的拿着各式家什。天色昏暗，石定轸只认出三两样，其余都未曾见过。
　　石定轸一路走一路看，人迹渐少，不由迈开步子向前直奔，左右瞅着，寻那奥鲁府的位置。
　　‘诶？’眼前忽然人影一闪，从侧边巷子猛地钻出两个人来，幸亏石定轸反应的快，跳开一步躲了出去，才未撞上。二人一身短打的装扮，一高一矮。只听那高个的口中低声道：“走！”瞥了一眼石定轸，也不说话，拉着矮个径直离去。“晦气！”石定轸不想多生事端，摇了摇头口中嘟囔了一句。
　　再向前行了二三十丈，一条三丈宽的东西纵巷将里坊在此隔开，形成一片独立的区域。巷内一堵青瓦高墙，未见门户，空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做什么用处。
　　石定轸一瞅，一座高门大宅出现在眼前，屋檐下挂着一串火红的灯笼照亮了门前。正面的朱门上镶嵌着鎏金铜钉，两层九阶的石梯，左右分列着八名顶盔贯甲的兵丁，手扶长刀肃穆不语。门墙下一溜拴马的石桩，有个青衣家仆正在朝食槽内添加草料，九匹骏马打着响鼾，吃的正欢。“这不是那河南王的骑兵吗？却是来了这里。”石定轸瞅着几匹马的甲具眼熟，正是那队方才入城的骑兵。
　　“就是这里了！”石定轸瞧见府门上的牌匾端端正正写着‘奥鲁府’三个金色大字，旁边又用八思巴文标了，心知找到了地头，不由精神一阵，走向前去。
　　还未等他靠近，下首的两个兵丁眼神扫了过来。左手那兵丁横跨一步道：“站住！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石定轸倒是不惧，笑了笑朝那兵丁道：“我是本投下军户，奉调前来。敢问---”说着，又上前走了两步，站在石阶之下。‘呛’的一声响，右手兵丁百炼钢刀出鞘指向石定轸作势欲劈，瓮声道：“再向前一步，死！”两个兵丁根本不容石定轸多说。
　　石定轸一愣，想好的说辞卡在喉间，“难道走错了地方”？
　　“你这军户来前也不打听清楚。每日辰时，大校场书记官处唱名结签。你来错了地方，这里是奥鲁府，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身后有人搭言。石定轸回头一看，正是方才喂马的青衣家仆，此时端着空簸箕，恰好走到他身后。说完，不再理会石定轸，‘噔噔噔’拾阶而上，推开一侧的角门进入府内，转眼消失不见。
　　“还不快走？”左手的兵丁冷冷的道。
　　石定轸只得悻悻地转身，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算算时间差不多过了酉时，一阵虚弱感涌上心头。“没了去处，也无吃食，这腹中空空今晚要去哪里落脚？”
　　‘吱呀’一声，身后门轴响动。石定轸下意识回头，只见奥鲁府忽然中门打开，三个人走了出来。头前一个石定轸倒也认识，正是骑兵队里脸色阴骛的兀都驸马，身后跟着总管兹提，最后一人石定轸没有见过，一身蓝色福团罗窄衫，与两人边走边说下了石阶。
　　只听那人行礼恭谨的朝兀都道：“驸马，天色已经晚了，我让府里的兵丁跟着，回来时好为你引道。”兹提站在旁边三角眼眯着，笑哈哈的接口道：“驸马有我兹提陪着，就用不了你陈靖操心了。这石城也有几处有趣的所在，如若晚了，我会为驸马安排。”陈靖一笑，却拿眼看向兀都。
　　兀都瞧见了，微扬着下颚不置可否，对二人对答不做理会。石定轸瞧了，心里觉着兀都根本就对陈靖不想理睬，是何原因却无从知晓。
　　阶下有奥鲁府的青衣仆人牵过两匹马来。兀都接过马鞭，一跃上马。兹提三角眼精光一闪，也不与陈靖多言，点了点头随之跳上马背。“驸马，这边走。”说罢，手中马鞭虚挥，双腿一磕马腹。得了主人的指令，战马如飞，二人扬长而去。
　　灯火之下，陈靖阴沉着脸站在原地未动，目送二人打马远去，沉吟半晌方才转身踏上石阶入了府门。门前，只留下八名兵丁在灯下侍立。
　　石定轸想起自己还要找寻落脚的地方，心中却在盘算，先在城里转转，若实在不行，就在城门洞中暂住一晚。天寒地冻，好过在屋檐下吃风。“没想到第一次出门，就遇到这等事。我这运道还真不怎么好！”石定轸自嘲的叹道。
　　强忍着腹中饥饿，石定轸沿路折返。只这一会儿功夫，大路上人迹寥寥，里坊内外行走的人已经极少。
　　“哎呦！麻二，你---你倒是轻点。疼---疼着呢！”石定轸刚走到城心街口，正在犹豫是不是去衙门看看，忽然听见一声轻叫。那声音边说边倒吸着凉气，满含怨气。
　　石定轸寻声望去，两个乞儿穿着褴褛的单衣，打着草鞋，两支柴禾棒子丢在一边，正借着牌坊下的灯火蹲坐在拐角的石墙根下。其中一个头上扎着羊角儿，此时双手抱着右脚，脸上显出痛苦的神色。另一个乞儿年岁相仿，把头发剃了只留下短短的发茬。听到羊角儿那边喊痛，双手半举在空中正不知如何下手。
　　“小剪子，你莫喊了。我背你回去，让祖师爷给瞅瞅。你看，你的脚脖子都青了。我---我不敢动。”小乞丐麻二越说越惶恐，音中带起了哭腔。
　　“瞧---瞧你那出息的---的样！伤的是我，疼的也是我，你---你哭甚哭？”受伤的小剪子听得麻二说完，不耐烦的道，“好了，扶老子起来。就你那竹竿似的骨架子，到城隍庙还得走好远，也能背的动老子？不过，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也没枉费老子带你出来游历这花花世界。”
　　小剪子被麻二的样子气得想笑，脚上的伤痛竟觉着轻了些，说话也顺溜了许多。口中教训着同伴，支棱着腿，挣扎着想站起身形，慌得麻二赶紧伸手扶住他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