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几个家仆如梦方醒，扑过来对着张富生一阵拳打脚踢，崔娥上前阻挡也被一个家仆抡翻在地，一时起不了身，只能委顿在地上苦苦相求，“放过我相公，别打了---呜呜呜”。王博铁青着脸，看着张通在家仆的帮助下，挣脱了张富生的夹持，只是膝盖以下血肉模糊，也不知道被张富生咬下多少精肉。“打，朝死里打---”张通扶着残腿，嘶着嗓子喊。几个家仆得了指令，兀自围着张富生拳打脚踢。石定轸眼瞅着张富生身下流出一股血水，恐怕这几个家仆再打下去，张富生就要命丧当场。
　　“闪开！”石定轸顾不得许多，抓住一个家仆的后领一个‘燕翻身’将他摔了出去。依葫芦画瓢，将另外三个人撞开。几个家仆眼看不是对手，脸上有些怯意，站在边上犹豫着不敢上前。石定轸压根就没把几人放在心上，急忙查看张富生的伤势。
　　只见张富生俯卧在血泊之中，全身仍旧不住的抽搐着。石定轸将他翻转过来，张富生牙关紧咬，面色黑青，已然昏迷不醒。崔娥则鼓足了劲爬将过来，看见张富生的惨状，撕心裂肺的苦苦呼唤。
　　张通吃了这么大的亏，见石定轸又来坏自己的好事，心中不由冒火。强忍着腿上伤痛，朝着王博说道：“王牌头，你怎么说？”怎么说自己也算着石城的一号人物，王博仅仅是守门的小兵头头，真这般无情，张通也是无惧。
　　王博知道张通报仇心切，对石定轸已经起了杀心，心道不如快刀斩乱麻，先将他们弄走再说。只是要做的干净，不要留下把柄才好。“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今日既然你也在场，不若随我去衙门，做个人证，待事情了解再随你离去。”
　　石定轸听了王博的言语，略一思忖，觉得也无甚打紧。自己只是一时义愤，救人为先，也不怕去这县衙走上一遭。口中正要答应，忽然地上的崔娥急促喊道：“小兄弟，莫要听他们的鬼话。他们这一群狼，是想骗你县衙取了你的性命---”
　　“嗯？”石定轸一扫王博、张通二人脸色，心头恍然大悟，心道：“爹爹常说，‘官字生来两张口，舌头无骨任你拗’，这牌头先前与这张通似是相识，我可莫要被他们诓了去。”摇头对王博道：“我是来奥鲁府应征的军户，可没功夫陪你去县衙。这张富生、崔娥二人重伤，官爷还是快使大夫来瞧瞧，救人要紧。”朝廷对军户的管理集中在各地奥鲁手中，务论征调、科税，一应杂役，与县衙独自另立系统，互不相干。
　　王博心中一拧。石定轸此刻亮明自己身份，众目睽睽之下，倒是不好再唬吓要挟。唬着脸道：“既然如此，你速速离去，不得在此停留。”
　　石定轸正要说话，旁边张通看到崔娥竟然敢插言，点醒石定轸，手指急吼：“贱货，你竟然敢胡乱攀污，再要多言，撕烂你的嘴皮。”崔娥匐在张富生身上，凄然一丝笑，绝望的道：“张通，你竟然也怕人言吗？你先是诓我相公为张府看守城外仓舍，又偷偷以霉米以次充好，反而诬陷看守不力，失了职守。富生耿直，信了你们的鬼话，典当全部家产赔予了你们。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日日叨扰，又说什么本利难抵。三十两啊，还不够你那几石米钱？”崔娥声如泣莺，使人心中作痛。
　　“你---”张通竟被诘住，指着崔娥一时无言以对。
　　崔娥俯头看了一眼张富生，眼底透着柔情，与张富生交指而握。蓦然回头对张通决然地吼道：“你这该杀的狗才，使人灌醉我相公，强行污了我的身子，又捣鼓出那卖身契书。张通，今日我和相公去了，阴曹地府之下，我且等你。”崔娥语声愈发凄厉，话音下落，猛的起身撞向墙壁。石定轸心中早觉不对，探手一抓崔娥手臂，却仅撕下半截衣袖。幸好石定轸这样一扯，崔娥去势缓了一缓，撞到墙上却无甚力道，只是登时昏了过去。
　　石定轸大怒，张富生、崔娥二人于他无任何交情，可是从张通言行观瞧，崔娥所言必然是真相无疑。张通这般龌龊之人，哪能在石小爷面前猖狂。当下一跃而起，就要发作。
　　“你这守门的差丁，还不维持好秩序？闹的乱哄哄的，要你们真没用。”一阵怪异的音调突然响起，声中极度不满。却是达鲁花赤府上的总管兹提在旁瞧得久了，三角眼瞪着旁边的王博道。
　　兹提今日特地来此等候贵客来临，初时看张通几个只当笑料来瞅，算作调剂。哪想到越闹越大，而且没完没了，虽然同伴一直未语，却觉得失了颜面。此时张口，语气颇为不善。旁边的钢髯大汉只是咧嘴一笑，也不做声。此等事情见得多了，算不得大事，只是刚刚酒足饭饱，有些坏了心情。
　　兹提不开口，王博尚能装作不识，此时却不敢再拖延时间，先是谄媚的对兹提一笑，陡然变脸道：“张通，你们几人抬了这夫妻二人，咱们衙门堂上见。”说着，手一指石定轸道：“你也随我前去。再敢造次，定你抗拒官府之罪。”待王博说完，张通这才发现兹提就站在身边，乖乖的应了一声。
　　张二鹏几个兵丁踏步而上，‘呛呛呛’三声,长刀出鞘，上前将石定轸围住。石定轸本就憋着火气，此时见兵丁不问青红皂白，对待自己如同囚犯，伸手就要夺张二鹏几人的长刀。
　　“你敢拒捕？”张二鹏几个知道石定轸武艺在身，时刻注意着石定轸的动作，这边石定轸一作势，三人刀身一横，齐刷刷后退一步，口中却兀自恐吓。张通在一旁看了，嘴角噙起一丝冷笑，“看你还能反出天去”？
　　“小娃，你是军户？”钢髯大汉忽然在旁问道，声音中气十足，犹如洪钟，却是对石定轸说的。石定轸眼神一斜，撩了一眼那灰衣汉子，口中道：“正是。”
　　钢髯汉子听了，根须乍起只是一笑，对旁边的兹提用蒙语说了一句甚么。兹提闻听之后，连连点头，三角眼扫了石定轸一眼，冲着王博道：“让那小娃离去。管理好你的秩序。”
　　王博先自一愣，听清了兹提所说，赶忙矮了下身子，微一欠身，那边张二鹏几人更是精灵，已经撤了围势。年深日久的，王头是个什么德行，兄弟们具都有数。石定轸失了目标，一时不知如何应变，暂缓住身形静观其变。
　　王博不满的瞪了张二鹏几人一眼，朝着石定轸道：“你既是军户，速去校场报道，此处自有衙门处理。”回头又对张通道：“还有你，将这男女抬去回春堂，找大夫瞧了，本官自会向县令禀报。”王博自顾自吩咐着。
　　石定轸还不大放心，后面听王博提起大夫二字这才罢手。心头暗忖：“自己身无银钱，人面又不熟，可别耽误了时间，坏了张富生的性命。”石定轸却不知道，若不是那钢髯的汉子问了那一句，恐怕连他也要一起被抬去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