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混口饭

　　长风关号称大秦外露之獠牙，既是体现长风关兵力强盛，也是说长风关位置偏远，与大秦国境内其他城池相隔甚远。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苏云轩和李道泽兄妹三人日日不歇的赶路，也不过是临近了长风关后第一座城池。
　　虽然已经距离不远，可偏偏天公不作美，明明是初春的时节，却突然下起了夏天才常有的暴雨。
　　苏云轩倒是无所谓，以三印武人的体魄在这样的暴雨里徒步十余里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李道泽兄妹二人出生在书香门第之中，自幼更是不曾修行，当然经不起那样一番摧残。于是三人寻了座破旧的山神庙准备勉强对付一夜，待天气转晴后再出发。
　　长风关边疆之地人烟极少，是以山神，水神之类的庙宇大多年久失修。苏云轩三人找到的这座小庙也正是如此。庙中神像残缺不堪，原本该涂抹均匀的金漆早已剥落许多，露出下面斑驳的土色。不过除了神像，寺庙本身除了灰尘多了些外倒是没什么其他毛病。
　　勉强拿庙里散着的蒲团和树枝点起了一堆篝火，苏云轩开始打坐练气。
　　一个多月的同行，李道泽兄妹二人与苏云轩早已熟悉，此刻把妹妹哄睡下，李道泽坐到篝火旁边开始看着纹丝不动的苏云轩发呆。
　　“周兄，我再喝口酒？”李道泽闷了半天吐出这样一句话来。
　　周晨，这是苏云轩告诉兄妹二人的名字。倒不是提防他们，实在是自己的本名怕是已经清清楚楚的写在大秦朝廷的通缉令上，即使告诉他们，也不过是平白无故连累了二人。
　　苏云轩当然听得清清楚楚，可愣是没给出一点反应，这李道泽李兄，表面上一死守规矩绝不破戒的正人君子，被自己为了好玩灌了一口桃花烧之后突然就开窍了，时不时就找苏云轩要上一两口，虽然书生不胜酒力，次次都喝得伶仃大醉，以至于得让白马驮着赶路，可李道泽偏偏就乐在其中。
　　两个人的关系之所以增进得如此之快和这脱不开干系，可自己原本就不多的存货被喝到现在只剩半壶跟这个酒鬼更脱不开干系！
　　一想到这一茬，苏云轩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对，一定不能回答他！这家伙纯属一酒桶啊。
　　眼看着周兄不搭理自己，李道泽非但不生气，反而灿烂一笑：“既然周兄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啊。”
　　说罢就光明正大的把手伸到苏云轩的腰间，一把握住了那个小酒葫芦。
　　“就一口。”苏云轩猛的睁开眼，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道泽，认真地开口说道。
　　李道泽哪里还有一开始相遇时的拘谨，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老周啊，不是我说你，咱哥俩这谁跟谁啊，啥一口两口的，不都一样吗？你说是吧。”
　　“我们才认识一个月，不熟的。”苏云轩语气诚恳。
　　“怎么会不熟呢，我看老周你那可是一见如故啊，这一个月相处那更可以说是度日如年，现在算是有几十年的交情啦。”李道泽飞快拿过葫芦一下子喝下两小口桃花烧。
　　苏云轩的脸抽搐了一下：“我当时就不该救你的，救下小馨儿一个就够了。”
　　“诶，话不能这么说，这都是缘分嘛。”李道泽嘿嘿一笑，“大度”地把葫芦递到苏云轩面前。
　　苏云轩忍着想一剑斩了面前这个读书人的冲动，双手颤颤巍巍地接过葫芦摇了一摇，只听见葫芦里响起一丝细不可闻的水流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瞬间涌现出绝望。
　　这个混蛋，只给他留了一口！
　　“等等啊，可不是为了喝你的酒，我想和你聊聊天来的。”李道泽赶忙后退半步，一脸严肃的说道。
　　但苏云轩不管怎么看，这个相貌非凡的年轻人浑身都透着一个字的气息——贱！
　　“聊天？好啊，不如我们先切磋切磋，等会慢慢聊？”苏云轩的眼睛绿光闪烁。
　　李道泽撇撇嘴，头一个劲的摇来摇去：“你可拉到吧，我这细胳膊小腿的，您老要给我来一下，谁来照顾我家馨儿啊。”
　　“我来。”苏云轩一句话把李道泽堵了回去。
　　李道泽摸了摸鼻子，嘀咕道：“我妹妹也看不上你这种老男人啊……”
　　苏云轩反手抓住血圭剑柄。
　　“行了行了，聊正事。”李道泽连忙往后再退了几步，整个人缩在墙角。
　　“说。”苏云轩狠狠地瞪了李道泽一眼。
　　李道泽吞了口唾沫，指了指苏云轩手里的血圭剑：“能把这剑给我瞧瞧吗。”
　　“你拿着它也打不过我。”李道泽给了李道泽一个白眼，把手中的长剑递给书生。
　　李道泽接过剑，伸出手不停的抚摸着寒气凛冽的剑身：“好剑啊。”
　　“有屁快放！要不然我打坐了。”苏云轩又翻了个白眼。
　　李道泽转眼看了下熟睡的妹妹，，小姑娘粉粉嫩嫩的小脸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似乎是做着一个好梦。
　　“我就是想问问，像你这样的高手，武功又高，日子过得还潇洒，是不是就会很自在啊。”
　　李道泽说话时望向庙门大雨还在下，大颗大颗的雨珠打在破旧的屋檐上劈啪作响。
　　“自在个屁！我现在都没酒喝了。”苏云轩没好气地骂道。
　　“诶，我认真的，总觉得你不像看起来这么乐呵。”落魄书生满眼真诚。
　　苏云轩撇嘴道：“可别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快活得很呢，每天喝上几口小酒，教训几个小混混，有什么好烦心的。”
　　“哦。”书生应道，显然是不怎么相信。
　　苏云轩抬头，目光直愣愣的盯着那几根有些朽烂的房梁，心里突然有些不来劲。
　　他当然不像表面上那没没心没肺，身上还挑着一个好重的担子呢。
　　“那你行走江湖是为了啥。”书生又冒出一句不沾边的话。
　　苏云轩怀揣着心事，随口答道：“还能怎么样，混口饭吃呗。”
　　“不对啊，你这也太没志气了，我看那些小说传记里都说江湖人士行走世间快意恩仇，要么超然物外，要么心系家国，都是了不起的大侠。”李道泽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苏云轩瞟了李道泽一眼：“那我看书上还说书生读书，考取功名，都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大抱负大理想。怎么着，你也有？”
　　李道泽好像没察觉出苏云轩的嘲讽，正色道：“我当然有，我此番进京赶考，为我和妹妹谋口饭吃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我想改变如今的大秦！”
　　“怎么改，你当皇帝？”苏云轩没好气地说道。
　　“当然不是。”读书人眉头微皱，目光有些深邃：“我只想辅佐圣上，力挽而今大秦之浊流。”
　　苏云轩笑了，笑得有些玩味：“原来你是想当宰相啊？”
　　李道泽颇有点不好意思，却没有反驳：“做人总要有点盼头嘛。”
　　“没意思没意思，睡了。”苏云轩摇头，一时没了练气的心情，靠着神像下面的石台闭上了眼睛。
　　李道泽脸上满是神往之色，坐在一旁一个人回味。
　　希望你别真走到那一步，我不是很喜欢这个所谓的大秦。苏云轩暗自想着。
　　一夜再无话。
　　大雨不止，和六年前的那晚有些相似。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上了路，大雨初晴，山间挂起了一道彩虹，引得小姑娘一路上不断抬头，仿佛是要把这美丽的景象牢牢记在心里。
　　桃花郡，一个在大秦名气极大的郡城。位于边塞的桃花郡本来是一座巨大的军营，偌大的城池呢莫说桃花，连普通的野草都没有几根。可在现任郡守刘中连接管之后，这位有着大秦诗仙美誉的老人，硬生生花了十年时间把桃花郡打造成一座桃花之城，郡城之中桃花十里，景色之迷人在整个大秦北方都是独一份。而今的桃花郡，各类商铺应有尽有，寻花问柳之地更是数不胜数，有着小江南的美名。据说长风关那家醉春居最得意的桃花烧就是以这里的桃花蜜作为原料。
　　苏云轩和李道泽兄妹夹在入城的长龙里随着队伍一点点前进。年轻人放眼远处，桃花成林，确实动人心弦。
　　不知为何，守城兵士检查放行的速度慢得吓人，三人硬是从早上排到了下午才到了城门口。
　　“喂，你，拿剑的那个小子，入城之后不许打斗，否则一律死罪！”开口的士兵身穿一套铁甲，看向苏云轩的眼神略有不善。
　　苏云轩点点头，嬉笑道：“知道了知道了，谢老哥提点。”
　　说罢拉着身后二人进了城门。
　　不得不说，桃花郡确实比长风关多了许多烟火气。三人刚进城门便看见大街上到处都是游人，卖零嘴的小贩穿梭在人群见，时不时发出几声吆喝。大道两旁店铺林立，建筑装饰怎一个气派了得。
　　莫说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李馨瞪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四处打量，就连苏云轩和李道泽这两个大男人一时之间都有些傻眼，小江南之称，确实名副其实。
　　京城比这也好不了多少啊，苏云轩内心暗叹。
　　“让道让道！”前方一辆装潢考究的马车周围跟着几个骑马的扈从，突然从一边的街道岔了过来，苏云轩那匹白马喷了口鼻息，突然嘶叫了一声。
　　之见那匹拉车的青灰色马驹被下得一个踉跄，不但身后的马车一阵颠簸，驾车的车夫更是一个没抓紧，手脱了缰绳甩了下来。
　　马车的窗格里探出一张男人的脸，倒也称得上英俊，只可惜一副被酒色掏空了的虚弱样子。
　　小姑娘躲到李道泽身后，书生向前一步想解释一下。
　　“许尤，把那匹不长眼的畜生宰了，两个男的抓到牢里，把那个小娘子给我留下。”年轻人咂咂嘴，眼睛里一抹邪淫之色：“没想到赶路都能遇到这种美人，大赚啊，哈哈哈哈哈哈。”
　　马车旁被叫到名字的披甲男子眉头一皱，觉得这个小主子实在是跋扈了一些。不过也只是想一想，毕竟是郡守大人唯一的儿子，嚣张一些也是正常，于是驾马向前准备照办。
　　李道泽抬起头，眼神之中有怒色。
　　李馨躲在哥哥身后，抓着书生衣袖的手更加用力。
　　“小子，别这么看着我，要怪就怪你们倒霉。”披甲男子瞟了书生一眼，反手抓起背上的铜锤，准备先打杀了让车马受惊的白马。
　　四周已经聚起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不停。看样子都已经习以为常。
　　苏云轩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城头挂着的一张榜单，一步走出挡在了兄妹二人和白马前方，抬眼看向披甲男子：“若我没记错，城中是不允许动手的吧？”
　　“嘿嘿！”马车的公子哥冷笑出声：“不能出手的是你们，我爹可是郡守，就是杀了你们几个也不会有人敢出来放半声屁的。”
　　苏云轩默不出声，打量了一眼面前的披甲男子。一印武人，做个扈从倒是凑合。
　　披甲男子深色不善：“小子，我劝你乖乖让开，最多也就是在牢里关几天，否则以我家公子的脾气，等会我可能就连命也一并给你们取走了。”
　　苏云轩笑了笑，伸手去拿腰间的酒葫芦，然后想起里面早就被身后的书生喝得只剩一口，顿时表情一僵。
　　披甲男子内心冷笑，觉得面前这个小子多半是想装却又骑虎难下。
　　不料苏云轩转头看向眼角含泪的小姑娘：“小馨儿，想让周晨哥哥怎么办啊。”
　　“周哥哥打他们，他们都是坏人！”小姑娘挥舞着粉拳，娇俏的鼻子皱起，颇有些娇憨。
　　“你找死！”披甲男子暴怒，手举铜锤用力朝着苏云轩的头顶砸下。
　　“找死的是你们才对。”苏云轩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握住腰间的血色长剑，轻飘飘一挥。
　　一道三尺剑气刹那间穿过锤柄，样式吓人的铜锤瞬间一分为二。剑气余势不减，从马车车厢侧边穿过，立刻木屑纷飞，车厢一下子炸开，拉车的马驹更是受惊嘶叫一身后在大街上乱撞起来，只留下最初开口的公子哥衣衫不整，目瞪口呆。
　　苏云轩转身便走，白马颇有灵性地扬起头，似在嘲讽对面众人，然后慢悠悠的跟了上去，李道泽则是吞了口唾沫，拉着妹妹赶忙跟上。
　　“大胆！”马车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大喝道，二印武人的气势瞬间爆发。
　　苏云轩头也不回，手中长剑再一次挥出。
　　又是一道三尺长的剑气激射而出，堪堪擦着男人的脸打在了他身后的街道上，犁出一道尺许的沟壑。
　　男人眼露恐惧，停下脚步。
　　苏云轩三人扬长而去，竟是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
　　……
　　随便在路旁找了一家客栈，掌柜的哪敢拒绝这么个煞星，恭恭敬敬的领着三人看了房间，态度要多孙子有多孙子。特别是看到苏云轩真打算给钱的时候脸都笑出了花。
　　好歹不是个恶霸啊。
　　就是苦了自己和这间客栈，绝对是要被连累了。想到这里，掌柜的脸上笑容顿时僵硬。
　　苏云轩的房间里，李道泽坐在苏云轩对面，神色有些慌张：“周兄，那人说他爹是郡守啊，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啊，要不咱们现在就跑路？”
　　“跑个屁！”苏云轩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灌了一口，笑道：“看着吧，等会那个郡守就会派人来请咱们。不光不会有事，还能捞上一笔。”
　　李道泽眼神焦急，忍不住说道：“这可不是说大话的时候啊周兄，我觉得还是跑路比较稳妥。”
　　“安心等着！”苏云轩瞪了书生一眼。读书人一下子焉了。
　　神秘人四日连杀七人，郡守府三大二印高手联手抓捕反被重伤。有自己这么一个三印剑客来了，那郡守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来招揽的。至于他儿子，自己未动手伤人，若是不蠢，自然会当做没发生过
　　“行走江湖嘛，混口饭吃。”苏云轩笑道。
　　“啥？”李道泽有些云里雾里。
　　苏云轩恶狠狠的瞪着书生“滚回你房间去！”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桃花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