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都是熟人

　　洛水江面宽广而浩渺，大舟行至江中心，此时晦暗的江面浪不大，细细的小浪头在跳跃着，弧长的天际线始终停在远方。前后左右皆是一片波光粼粼，水面随着微风浮动，荡起一层层细纹。洛水江又是安静的，安静的让人感觉不到它在流动，只有江面上偶尔几艘渔船划过，远远朝着这边打声招呼。洛水江也是清澈的，清澈的可以看见不少鱼儿追逐嬉戏，跟着大舟一起游动。
　　也许是江面上水汽太重，也许是空气中飘着毛毛细雨，让人分不清楚。船上的客人都躲在船舱里休息，胖子做着春秋美食大梦还未起床，船头上孤零零的只有陆长一人。
　　昨日与父亲的一番谈话，让陆长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也许是第一次知道父亲原来如此的关心自己，也许是其他的什么。此刻站在船头，看着宽广的江面，自己就好像这江中鱼儿，眼里只看到身边的同伴，或是这江面上的舟船，却看不到这宽广的江面。
　　“山脚仰望漫天神佛，山巅一览无仙无魔！”随口重复了一遍那日胖道人临走前说过的话，这句话似乎是专门对自己说的，当时在场的其他人好似都没有听到一般，都没在提起过。
　　“好一句无仙无魔！”陆长身后传来一声赞叹，转身一看，身着白色儒衫的翩翩公子，摇着洁白的象牙纸扇，正向自己走来。
　　这不是那位逃跑的莫悲墨嘛，他怎么也在这里？不会是专门杀人灭口的吧，毕竟那日这位公子的窘态被自己看了个一清二楚。这家伙好像是什么八钱贤者境界，打是够呛了，大不了跳水逃跑，可是自己的父母还有胖子都在船上，这可如何是好？想及此处，陆长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得暗自戒备。
　　这位莫公子好似完全不在意陆长的紧张，径直走到陆长身旁，面向江边，并排站立，“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连我那不成器的师弟都看得出你是武师六境，难道你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你知道我是谁？”陆长一听更加紧张起来。
　　“说起来我们此番已经是第四次相见了，矩安大牢内、城外巨石旁、洛水江面上。”莫公子悠闲的看着远处的江面，并未回头看陆长。
　　“四次？明明只是三次？”陆长有些不解。
　　“红烛楼窗外，可还记得？我当时就在房顶，看的可是真真切切。”莫公子转头对着陆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红烛楼窗外？”陆长努力的回忆着，“哦，我想起来了，你在房顶？难道说~你也是去偷看...哦，不对，你也在场？”话到嘴边，赶紧改口，万一惹怒了此人，就不好办了。
　　“休要乱说，本公子怎么可能和你们一样，我只不过是路过罢了。”
　　鬼才相信，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红烛楼顶上待着，肯定没安好心。心里非议了几句，嘴上还是要甜一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点陆长还是没问题的。
　　“是了是了，公子天资过人，乃是圣人之才，怎能和我们这些乡野之民一样呢，嘿嘿...”
　　莫悲墨不欲再和陆长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刚刚你说的那两句，是出自何人之口，千万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不从实招来。”莫悲墨盯着陆长的眼睛，陆长感觉到了丝丝压力，身体似乎想要动弹都困难。
　　这家伙要对我动手了？该死的，防备了半天还是着了道。只是身体此刻根本动不了，心里只能暗暗着急，怀中还在酣睡的小黑子，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状态，轻轻挪动了下身体，一声轻微的喵喵，传入陆长神魂中，刚刚那股压迫感荡然无存。
　　“咦，你竟然能够挣脱我的箴言束缚，看来也不简单嘛。”一个六境武师竟然在片刻间就摆脱了自己的箴言，武者不练神，不养气，如此轻松摆脱怎能不惊奇。
　　“好了，刚刚确实是我心急了，无意中用了些儒家箴言。我这厢给你赔礼就是，哎~我说，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莫公子微微施了一礼，陆长借着这个空档，向后挪了起码两丈远，贴着船边站立，方便随时跳水。
　　陆长站在远处，仔细的打量着这位俊美的莫公子，长相的确不错，比自己好看的多，就是这性格怎么看都有问题，一会儿赞美诗句，一会儿对自己动手，一会儿又道歉。
　　“你别过来，有什么话就在那里说吧。”陆长抬手示意对方不要靠近自己。
　　“好吧，那你可以告诉我刚刚那句话来此何人了吧？”莫悲墨看着陆长也是无奈，自己又没把对方如何，不过是一句箴言罢了。
　　“刚刚那句话，是我师傅说的，我和胖子都拜了一位老神仙为师。”陆长留了个心眼，毕竟自己和这家伙不熟，万一起了歹心，也好让他有所顾忌。
　　“老神仙？如此豪言壮句，也只能是神仙所言。不过你说拜师，我却不信。尤其是那个胖子，更加不可能了。”
　　“谁叫我？谁叫我呢？陆长你娘喊你回去吃饭咧！”胖子的身影随着喊话，一起出现在二人视线中。
　　我真是爱死你了胖子，陆长一看胖子来了，紧走几步搂着胖子肩膀，说道，“这家伙不相信我们遇到一位老神仙，还拜师了，你告诉他。”
　　“呃？这不是那个被打跑的家伙吗？”胖子这才看到船头站立的莫悲墨。
　　咳咳，莫悲墨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我们刚刚说道你们路遇神仙拜师的事情，可有此事？”莫悲墨对着胖子再次用上了箴言术法。
　　“是有一个胖胖的老神仙，传了厉害的法术。怎么了，你不相信，我试给你看！”说罢，冲到莫悲墨身边，对着船头栏杆，一口咬了下去。还没等陆长来得及阻拦，一颗栏杆已经被啃食下了肚，胖子还不过瘾，正打算吃第二根，“行了，行了，胖子，再吃，咱们就得游泳过河了。”
　　陆长赶忙阻拦胖子继续吃下去的意图，这一番场景看的莫悲墨目瞪口呆，缓了老半天，才开口说了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也算是一个奇才。我信了，如此奇葩术法，也当真只有神仙所为了，呵呵~呵呵~”莫悲墨强惹着笑意。
　　“你好像也会仙法哦，要不咱们比一比谁吃的多？你头上那根簪子呢，我记得以前是白白的，怎么换成绿的了，看起来有些可口，让我尝尝呗。”胖子递过来半块栏杆，明显还没吃过瘾，一眼就瞧见了那根碧绿的簪子。
　　“你们慢慢吃，我就不吃了，师弟还在舱内没吃呢，我得去看看他饿了没？”莫悲墨一阵无语，这次出师门行走，没一件高兴的事情，真是流年不利，回去定要好好闭关苦读圣贤文章，急匆匆的转身走向船舱。
　　“我说你别走啊，我还能吃呢，你那扇子看起来不错，给我尝尝呗。”胖子还有些不依不饶说些。
　　莫悲墨脚下步伐抓紧，恨不得直接施展术法把这胖子轰下船去。
　　“仙人就是仙人，这步伐都比常人快上许多，果真是，头上带点绿，生活没压力。”身后胖子传来的一句话，差点让莫悲墨暴走，赶紧默念几句静心箴言。
　　“你哪里来的这些屁话？赶紧闭嘴。”陆长一把搂住胖子，生怕他真的触怒了对方。
　　“又不是我说的，我从隔壁船舱大姐那儿偷听来的。”
　　......
　　五日后，一艘破破烂烂的大舟，终于停靠在了洛水江岸边。没有桅杆、没有围栏、甲板上到处都是破洞，一百多位乘客深一脚浅一脚的下了船，船老大带着一众船工，一个劲儿给乘客赔礼道歉，最后连带船资都退了回去。
　　船老大板着本就黝黑的大脸，强颜欢笑送离的众人，回头看看自己的船，真是欲哭无泪，这一趟真是见了鬼了，想了一下，就直奔最近的河神庙而去。
　　“我说胖子，你也太过分了，这要是再多待几天，船真的要被你吃光了。”陆长自然是知道内情。
　　“这能怪我吗，每天就那么一点点吃食，肚子饿的咕咕叫，你看我都瘦了。”胖子也是委屈的不行。“那个什么莫公子，也忒小器了。去了几次，都不让进门，真是的，不就和他要个簪子和腰带嘛，咱又不是不给钱。”
　　这几日，陆长明显的感觉胖子的口腹之欲越来越强，啃食寻常之物，已经无法满足。看着玉器、金铁之类的东西，都能留下口水来，自己随身带的玉佩，父亲的短刃都被这家伙死缠烂打要了过去，吃了个干干净净。连丁香的镯子也没放过，不过是花钱买的，搞得现在大家身上除了衣服和银票，已经看不到什么值钱物件。
　　......
　　路上无话，众人在一处小镇购买了车马，继续赶路。这一日终于到了天朔国都，说是城，却没有城墙与城门，只在一条笔直的官道尽头立着一个巨大的牌楼，高约十丈，宽有十丈，四四方方，一块巨大的牌匾挂于正中，写着苍劲古朴的三个大字---倚天城。此城本是依山而建，远远望去，亭台楼阁此起彼伏，房屋院落错落有致。寻常百姓多居住于山脚周围，达官贵人多居于山腰，最上面便是皇家宫苑，一层薄雾笼罩着山巅，看不清这山有多高。
　　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出出进进，牌楼正下发，立着一只巨大的方鼎，居于道路的正中间。路过的行人皆向鼎内投掷或多或少的银钱，看的陆长几人不明就里。
　　“几位，请留步。看您几位这服饰，似乎不是我天朔国人吧？”旁边走过来一位中年人，一席长衫，手中捧着一本书卷，说话倒是极为客气。
　　“这位先生，在下陆直，从新唐国来，还未请教？”陆直虽说有些见识，不过这天朔国现如今和自己之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走错路了。
　　“我是这城门守备，刚刚看几位迟迟不肯进城，料想应该不是天朔国人。”这中年人指了指身后的牌楼。
　　“早年我曾来过倚天城，只是今日所见似乎变了模样。不知所为何故？还请赐教。”陆直抱拳问道。
　　“哈哈！赐教不敢当，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九州大陆中唯有我天朔国独独推崇儒学，想来各位都是知道的。历代贤明君主励精图治，不遗余力，教化万民。承蒙圣贤庇佑，天朔再次迎来一位开明的君主，被寒山先生收于门下，得其真传。便立下誓言，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继往圣绝学，开万世太平。故此拆除了城墙与城门，往来客商按照携带物资多寡，自行向鼎内交税。”中年人得意洋洋说了半天，众人这才明白缘由。
　　“不过我看诸位随行似乎未带什么物件，想来不是商贾之人，径直进城便可。在下先行告退。哎~那位公子，请留步，您一看就不是我天朔国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