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太学殿

　　
　　太学殿，是北魏文成帝拓跋叡在位时所建，以供皇家藏书和大家讲学。
　　北魏皇族，不是一家姓，而是三家姓——拓跋、慕容和元。北魏，是天武帝慕容龙城率领三千斗铠，用铁和火筑就的帝国。慕容家的地位本不可动摇，但三代以后，天武帝的直系血脉传承断绝，兴安帝慕容汴，只好在临终前，留下遗诏，指定他的外甥拓跋圭继位，那是与他血缘最近的外甥。
　　拓跋圭登基后，皇族便成为了拓跋家。但慕容家的实力依然不可忽视，有“半个皇帝”之称。连续三任皇帝后，慕容家眼见着被逐渐削弱，但拓跋家却遇到了了当年慕容皇家直系的问题——皇帝无后。然而拓跋家的旁系子弟，根本得不到诸多鲜卑贵族的支持。于是辅政大臣们，不得不从余威犹在的慕容家里，挑选了慕容兴即皇帝位。
　　再随后的两百年里，北魏皇室仿佛被诅咒了一般，频繁地出现了皇帝无后的状况。巧合的是，慕容皇室传承断绝时，则拓跋家就会出现才干出众的族人；拓跋皇室无后时，慕容家又恰好有合适的皇帝人选。于是两百多年里，大魏国就有了两个皇室，两个家族都心照不宣地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但自从八十年前，文成帝拓跋叡登基后，拓跋皇室一脉人丁兴旺，拓跋一族得以一直掌控皇位。而且自从当年文成帝改革后，拓跋家中分出了元姓，同样作为宗室姓氏。这就有了拓跋、慕容、元，三大皇族姓氏，慕容家距离皇帝之位更加遥远，也不复当年“半皇”之威了。
　　大臣们普遍认为，北魏的皇室连续更迭，是当年灭刘汉时杀戮过多，得有报应。近八十年来皇室地位稳固，是大魏国运渐昌的表现。当然了，慕容家不是这样想的。
　　杨鹏，也不是这么想的。
　　在家中藏书阁里第一次读到这段历史，他就猜出了个大概：这事儿闹得，八成是饮食和迷信干的。
　　无论是拓跋还是慕容，那都是草原游牧民族出身，在这个世界里，那可是真的未开化民族，都被称为魔族。慕容龙城是天武大帝，天阶铠斗士，体质之强悍，那自不必说。可两代以后，养尊处优的慕容皇室还是喜欢吃先祖流传下来的一些“垃圾”食谱的时候，那问题就大了。随随便便来一个什么疾病，哦豁——没了！
　　后来拓跋圭进行了汉化运动，着重点在饮食和服饰上。但鲜卑一族可能没选准学习方向，也就是——跑偏了。后面的皇帝大多迷上了长生之术，既然是汉化，那就看看以前汉人皇帝怎么求长生的呗！答案显而易见——嗑药……
　　不好意思，是服用仙丹。
　　当杨鹏看到史书里，一五一十地记载历代皇帝求长生、服仙丹之时，直接乐了。
　　这帮人也不想想，要是仙丹有用，这中原还有他们鲜卑族什么事，嬴政早就从大秦祖龙变成不死神龙了。呃……扯远了。
　　北魏的皇帝们靠着拿重金属当饭吃，不断作死，一代又一代地书写着诅咒的传奇。直到——文成帝的出现。他果断地把那些所谓的炼丹仙师，该杀的杀，该散的散。然后颁布了圣旨：大魏龙兴，乃天神之意。仗斗铠，平天下，以武立国。是故长生之道，不在于仙，而在于力；强国之本，不在长生，而在军武！
　　也就是从那时起，已经接近荒废的皇家制造厂重新启用，本来已被南唐追上甚至超越的斗铠技术，也重获新生，很快就凭借雄厚的积累，研发出新型斗铠，再次在与南唐的斗铠之争中取得优势，哪怕只是微小的优势。
　　但让杨鹏关注的，不是文成帝重燃了北魏的尚武之风，而是他在教育上的改革——建立文院和军院。
　　军院只收鲜卑贵族子弟，学习治政和军事，肄业后由朝廷统一派往各地任职历练。既为统治阶级培养部分新鲜血液，又一定程度上遏制了贵族子弟可以随意分配官职的乱象。
　　文院，聘请大学问者讲学，尤其以汉人为主。通过考试，从全国各地的秀才中，招收弟子。文院弟子可在肄业后直接获得官职，若考取举人、进士，其待遇更在寻常举人、进士之上。
　　最后文成帝又设立了太学殿议论，开始是每年一次，后来渐渐发展为不定期举行，文院和军院的学生在此谈论、争辩天下时事。文成帝严令，不得以议论中任何人的任何言论定罪。要是公然造反或者辱骂天子之类的，就另当别论了。
　　刚开始十多年里，文成帝在位，议论还算公平，鲜卑族子弟不学无术者居多，经常被出身寒微的汉人弟子批驳得狼狈不堪。后来文成帝去世，先帝和当今圣上，虽说都沿用了他的政策，但太学殿议论就逐渐变了味，一些在议论上大放异彩的文院弟子，经常在路上被一伙地痞给“收保护费”了啊，不小心掉进粪池里了啊……各种稀奇，五花八门。任谁都知道，这是军院的纨绔子弟干的，可又苦于没有直接证据，就算有，对那些人来说，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几句训诫罢了。
　　于是乎，太学殿议论的主角，就从文院变成了军院。后来武院成立，也有资格参与太学殿议论。但每一次，基本上都是军院的鲜卑族少爷小姐们，在那儿高谈阔论。文武两院的弟子，通常只有听的份。
　　近年来，姚大师担任武院之长，身为铠工大宗师，威望空前，加上部分鲜卑子弟加入文武两院，太学殿议论已不再是军院的一言堂。
　　远远地，已经看见了玄瓦褐墙。再往前过了华清水，就要到太学殿了。
　　杨鹏此来，自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遇到太学殿议论这种事。但他也不是去观光的：如果有机会嘛，咳咳，倒是不介意指点一下这些年轻人，怎么说自己也算准铠工大师了嘛。
　　正想着，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杨鹏恍若未觉，目视前方。
　　“哼！怎么不理我？”一个嗔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鹏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嘴角带笑。
　　“早就听到你那铃铛声了。”
　　“噢，是这样啊……”淡蓝衣衫的少女皱了皱眉头，看了眼自己纤细皓腕上系着的小铃铛，嘟着嘴，有点小失望。
　　“好了好了，从小到大，二哥被你整了那么多次，怎么？这才失败了一次，就气馁了？”杨鹏宠溺地揉了揉少女的头。
　　“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参加太学殿议论啊。”
　　“哦？你一个人？”杨鹏一惊。杨韵婷比自己小了两岁，在家里备受呵护，父亲不可能放心她单独出门的。
　　“我和梓君姐姐一起过来的。”
　　杨鹏眼神中露出迷茫。梓君？那是……谁啊？
　　看到杨鹏眼中的迷茫，杨韵婷气不打一处来，一跺脚：“二哥你不会吧？连梓君姐姐都不记得了。你这两年的记性可不太好哦！”
　　杨鹏心中一凛，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曾经“杨鹏”的记忆是残损的，这可是他的隐秘。就算是眼前天真烂漫的妹妹，也不能知道，也接受不了，自己总不能跟所有人摊牌说，我是位面穿越来的吧。
　　他心中一阵抽搐：可这梓君又是谁？和原来的自己很熟？
　　“这个……婷婷，我的好妹妹，二哥才在实验室里研究了五天的斗铠，用脑过度，这实在是有点想不起来了。”
　　“用脑过度？”
　　“……就是累了。”
　　“哦。”少女疑惑地点了点头，“梓君姐姐，就是叶家的小姐叶梓君啊，叶叔叔的女儿！”
　　杨鹏想了想，面露惊容：“叶家，叶叔叔……叶剑心？”
　　“是啊。”杨韵婷应了一声，接着说：“二哥你怎么直呼叶叔叔的名讳呢，太不礼貌了，我们两家可是世交呢。”
　　叶家，当年天武帝的军师叶倾怀的后代，北魏唯一的瞑觉师家族，地位超然，实力强大。叶剑心，就是如今的叶家家主。
　　杨鹏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额头。叶家家主女儿的名字，这么重要的记忆居然也能忘？
　　“呀！二哥你干嘛？”杨韵婷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杨鹏是在为直呼长辈的名讳而自责，连忙说道：“没事的，又没其他人听到。”
　　杨鹏见妹妹没有起疑心，松了口气。
　　“我没事。”
　　“那走吧，我们去大殿，今天下午的议论快开始了。”少女一把挽住杨鹏的手，很是欢快。
　　“你不和叶小姐一起?”
　　“梓君姐姐已经先过去了。”
　　“……能别挽着手吗？”
　　“就要！小时候都是这样的。”
　　“好吧……上午的议论如何？”
　　“你们武院的朱胖子输得可惨了！”
　　“……”
　　“他好笨哦！连军院的人都比他厉害。”
　　“……”
　　朱哥啊，你都干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