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苦难

　　坐在石凳上面把玩着手中碧绿色小剑的古三剑还在做着和之前甚至是无数个日夜同样的事情，只是其放出去的神识早已经把山谷中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对于好友的所作所为，古三剑并不认同，但是却也没有表示反对，修行本就是一条逆天之路，那么既然是逆天之路，又怎么会平坦？因为天都在和你作对，或者是你首先发起了对天的抗争。反正无所谓了，只要性命还在，吃点苦也是为以后的修行之路做个心理铺垫吧，到时候吃点丹药睡一觉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人也是会累的，尤其是对于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来说，尤其是从凌晨一直累到现在的小男孩。怕死是人的本性，尤其是当死亡真正的在你面前展示出它令所有生物惧怕的那一面的时候。只是累了就是累了，当这具小小的身体当中的潜能激发一两次之后也就没有了，毕竟就这么半大的一点身体，他还能怎么样？
　　陈澜跑不动了，也爬不动了，同时，原本麻木的神经此时也开始工作了，浑身上下尤其是双手十指和左腿肚子处的疼痛如同赛跑一样在陈澜纤细的神经当中争先恐后的奔跑着、跳跃着、欢呼着。痛，浑身各处都痛，刺痛、剧痛、火辣辣的痛，一股一股慢慢袭来的痛，那是混合的痛，快要接近身体承受极限的痛！眼前山谷当中布满的碎石、腐烂的落叶、干枯的树枝在陈澜的眼中也慢慢的停了下来，双耳之中什么时候开始响起了一阵阵不间断的“嗡嗡”之声，就像是有两只蜜蜂在耳朵里面打架一样。
　　当眼前的景物彻底停下来的时候，手脚并用的陈澜双手最先失去了力量，那张或是涨红又或是被烫红的小脸就这么毫无准备的栽了下去，干裂的脸皮和地面上的石子、树叶之间并没有进行多么长距离的摩擦，倒是直截了当的完成了一次对撞，脆弱的鼻梁骨不知道断了没有，反正这些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原本可怕的死亡此时在陈澜的意识中竟然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噢！它的名字其实不叫死亡，这是世人对于它的一种极大的偏见，只有到了这种极度痛苦的境地，粘在他们眼睛上的那块黑布才会主动掉落下来，从而看清死亡的本质：表面上可怕，实则充满着悲悯的大慈大悲之情，因为它真正的名字叫“解脱”，带你脱离人世间的痛苦与罪恶。
　　火焰旋风还在靠近，继续在靠近，而且丝毫没有之前白色龙卷风的那种温和之气，就这么从陈澜的头顶急速刮过，陈澜原本已经被烫的完全失去水分的汗毛、眉毛以及头发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就“轰”的一下，彻底地燃烧了起来。只是好在陈澜年岁尚幼，而且汗毛也只是长了短短的一层，更是好在陈澜从小就没有和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一样有着留长发的习惯，当然那还要感谢这处于蛮荒之地的长乐村竟然也没有凡俗世界里面那些必须要遵守的死板教条和习俗，但最终要感谢慈爱的青竹竟然在陈澜的软磨硬泡之下每半个多月就要给陈澜剪一次头发。
　　所以的所以，当陈澜头顶上只有半寸不到的头发在烧起来的片刻之间就已经彻底的烧完了，而不是化作漫天大火将自己也烧成灰烬，所以处于极度疲惫和绝望状态的陈澜竟然只是除了感觉到身体像是瞬间在火坑里面走了一遭之外没有任何的不适。浑身上下所有的皮肤早都已经干裂了开来，而要达到自燃的程度倒是还要再加把火才行。一股淡淡的死气开始在陈澜这个本应该充满生气的幼小身躯当中产生，原本把玩着手中碧绿小剑的古三剑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凡人的痛苦古三剑可以凭借着遥远的记忆感受到一些，但是若说感同身受这样的超高要求那决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不管如何，这孩子身上的死气就这么来了。只见古三剑微微一伸手，手上一枚朴素的戒指上面顿时青光一闪，一只浑身羽毛如同钢铁浇铸而成的深青色大鹰从中凭空产生，然后一拍丈许长的宽大双翅，顿时平地里刮起一阵狂风，然后向着孤山深处飞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不到十来个呼吸的时间，大鹰便已经从山内返回，那双泛着寒光的巨大爪子上面已经抓着一朵脸盆大小的血红色灵芝模样的东西，这不是陈澜想要去找的血灵芝又能是什么？只是那只苦等多年的狼妖怕是已经性命不保了吧。大鹰没有选择回到古三剑身边，而是径直地向着山谷外围而去，显然是已经得到古三剑的授意了。
　　陈澜依旧后背朝上的整个人趴在地上，一身原本崭新的衣服此时已经在后背处露出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孔洞，而这些没有抵挡的住突如袭来的高温而选择燃烧的孔洞中也还在散发着一股较浓的烟味。好在如今天气已经转凉，陈澜也知道自己如今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五岁小孩子，所以出门时也没有忘记多穿两件衣服，这倒是让他免受了不知道多少的皮肉之苦。
　　大鹰未到，但是那道高亢的鸣叫之声如同金铁敲击一般，清脆又不失高阶妖兽的威严，正在死亡边缘等待着最后解脱的陈澜被这突如其来的鸟叫声给惊扰了思绪，然后那颗已经沉寂的心脏突然如同天神擂鼓一般剧烈地跳动了起来，一双原本就泛着高温灼烧后不健康的通红的眼睛此时竟然有两行浑浊的汗液流了下来，死不可怕，但是被老鹰甚至是那只喜欢吃腐尸的怪鸟生吃了那是真的可怕。
　　活的不好，死的更不好，这一生的意义难道就是这么样的死去吗？但是反抗又有什么用？尤其是对于现在连动都没有力气动的陈澜来说。
　　不到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一个巨大的阴影向着艰难侧着脑袋的陈澜而来，而那映照在陈澜眼前的阴影也在变换着姿态，眼睛死死地盯着这片阴影的陈澜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血沫溢了出来，想必老鹰抓小鸡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姿势吧。俯冲而下的青色巨鹰此时正是如同抓小鸡一般向着陈澜而来，那双原本巨大的翅膀竟然为了获得更快的俯冲速度也完全的收拢了起来，一道如同天雷般的爆鸣声在巨鹰身后搅动的空气中响起，而那巨鹰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了陈澜头顶。
　　然后那双如同青色精铁浇铸的翅膀“刷”的一声全力展开，巨鹰下方的陈澜在这股强大的气流之下竟然被吹飞了起来，而后还未等惊魂未定的陈澜那双已经陷入极度恐惧中的眼睛从眼眶中蹦出来，巨鹰另外一只空着的钢爪便将陈澜小小的身体抓在了其中，随后呈深青色的弯钩状尖嘴处似有灵光一闪，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陈澜眉心正中央的位置点了一下，陈澜便两眼一黑，就这么昏迷了过去。
　　梦，是梦，是和还未降生在这个世界上之前做过的无数个梦类似的梦一样的梦，陈澜依旧没有身体，也没有感觉，有的只是唯一的意识，黑色笼罩着陈澜的意识世界，一片片颜色又不完全是黑色的弯月状的东西在陈澜的四面八方不断的飞舞着，切割着。这种感觉陈澜已经极其的熟悉，甚至在这种如凌迟般的切割当中还感受到了一些亲切的感觉，就像这些飞舞的弯刀其实就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是这种弯刀的切割并没有持续多长的时间，一点绿意便在陈澜意识世界的正前方而来，然后逐渐变大。
　　陈澜定睛一看，原来是一片样式寻常且不断向着自己飞舞而来的小树叶，小小的绿叶在飞到陈澜眼前的时候，叶片根部便径直点在了陈澜眉心的地方，一股凉意如同甘泉入体一般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知觉的陈澜意识当中产生，立刻就让陈澜陷入到了一种难言的美妙感觉当中，就连为什么自己会产生知觉这样的想法也被放置在了一边。陈澜还在沉睡，睡在山谷当中的一片巨大的绿色树叶上面，青色巨鹰此时已经不见踪迹了，想必它在完成古三剑交给的事情之后也没什么多余的兴趣陪一个五岁的小屁孩玩什么了。
　　“嘭”的一声，如同陈澜记忆深处老家田地里面被底膜压住的西瓜苗在用尽全力挤破那层薄膜时候所发出来的彻底站起来的震天巨响，如同冬季已去，春季将来的苍老大树干枯的树皮被底下新生的幼芽挤破的声音，这正是生命所发出来的一道震彻寰宇的呐喊！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只是原本在东面斜上方的位置，但现在已经走过了那条代表着上午和中午分界线的中点，然后向着下午的方向缓慢地移动着，陈澜醒了过来，一种特别酥痒的感觉顿时从全身一同苏醒的皮肤上传来，陈澜不禁睁开了眼睛。一边轻轻的剥着干裂死皮的陈澜一边在回想着自己昏迷前最后一眼所看到的那只巨大的尖嘴，以及那两只似深渊般冰冷至极的双眼，只是如今看来，自己能起死回生，功劳便全在那只看起来毫无情感的巨鹰身上，又或者是这巨鹰身后那个让陈澜感情复杂的仙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