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戏弄

　　第二股白气化作的龙卷风在空中饶有灵性的画了个半圆，然后绕到陈澜眼前的方向，从峰顶向着陈澜这边往下刮了过来。风还未至，但是大风自身的呼啸声和周围树木被刮断所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却是已经传进了陈澜的耳朵当中。正在向着山坡上面爬去的陈澜此时手脚并用，眼前树木杂草，不管粗细，两只还没有鹅蛋大小的手就往上面抓。
　　直至从眼前传来的呼啸风声和手掌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尖刺刺破所带来的疼痛所惊醒，这前前后后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所发生的明目张胆又破绽百出的荒唐事情才进入了陈澜的大脑当中开始思考了起来。
　　被锋利的叶片割伤的脸上此时才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一双已经被腐烂的树叶和树皮上黏糊糊的东西所覆盖的手上此时也是发出了一阵阵似脉搏跳动般的刺痛感。自打“仙人”这两个字被陈澜所知道的时候，那无疑是对陈澜开始探寻自己在什么地方，为何又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样的疑问的解决所产生了一种极其强大的冲击和希望。
　　家里有一副仙人的画像，一家上下三十余口人每天在吃晚饭前都要上去恭敬的拜上一拜；长乐村没有仙人的画像，谁家也没有，当然陈澜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去面朝云雾缭绕的孤山去拜，但是陈澜知道，甚至是肯定的知道，长乐村的这些村民，包括自己那位已经油尽灯枯的刘伯，在内心的最深处，在灵魂本源的地方，对于仙人的祭拜和敬意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仙人是众人的希望，那应该是仙风道骨的，那应该是救死扶伤的，那应该是神通广大的，那应该是慈爱随和的，如青竹，如杨老夫子，甚至或许还会有像自己母亲那样的女仙人呢。只是面前所见，就在这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陈澜所经历的一切，便是在陈澜的意识里面动摇了对于仙人美好形象的根基。
　　陈澜双目当中似有倔意浮现，又似乎只剩下了一片深深的悲哀，原本如笨拙鸡仔般向上爬动的身体就这么停了下来，而身后背着的背篓也似乎没有办法再寄身于这一具垮掉的身体，就这么向着后面翻了下去。被匆忙丢进去的镰刀以及还有一半水的水壶，以及那些在路上摘的草药，从那向着山下翻滚的背篓里面抛了出去，然后消失在茫茫深山当中。
　　陈澜停了下来，因为累了，因为爬不动了，更因为他知道，那个不知道躲在哪个杂厩窝棚中面目猥琐的劳什子仙人暂时没有解决他这个小屁孩的想法，只是如那吃饱的猫儿戏弄被吓得屁滚尿流的耗子一般，为无聊又漫长的修道生活增添一点半点无聊的乐趣罢了。当猫将耗子玩弄至精疲力竭的时候，或许就是耗子被吃掉的时候。
　　只是知道结果那又如何？陈澜从来都不缺乏任何反抗的精神与勇气，但是这些都要建立在能够反抗并且有成功可能的基础之上，即使机会只有那么一丝丝。
　　仙凡相隔，说的是距离，更说的是力量。没有必要的反抗除了给自己增添痛苦和为欺凌者增加变态的乐趣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了，陈澜想要给自己留点尊严。左脸上伤口上面的血丝也开始逐渐的从那一条条细长的伤口上面渗了出来，然后顺着陈澜的耳根处，向着下面流去，双手上面倒是还好，那些令人恶心的黏糊糊的东西至少此时帮上了一点忙，起到了止血的作用。
　　十丈的距离，山坡下与山坡上的龙卷风同时与陈澜之间的距离，夹杂在其中高速旋转的树枝、树叶以及碎石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从龙卷风当中不断地被甩了出来，茂密的树木枝干被这些东西打的噼啪作响，除了陈澜。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距离陈澜还有十丈的龙卷风前进的速度变的慢了下来，而那些树枝、石子竟然也是不偏不倚的从陈澜的耳边呼啸而过，只是打的周围的树木凄惨无比。
　　等待，对于死亡或者比死亡更恐怖的事情的等待，时间似乎变得慢了起来，当陈澜脸上细长伤口上的血丝开始凝固了起来的时候，原本气喘如牛的陈澜也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前后夹击的龙卷风依然除了不断的呼啸之外没有对陈澜做任何实质性的进攻。陈澜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丝生还的希望，而这个希望的种子只是刚刚在陈澜的心中埋下，便迅速的生根、发芽，开始茁壮的成长，或许仙人并不是自己刚才所想的那样的，而这两个方向来的龙卷风或许也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两个方向不能去呢？
　　这个想法就这么产生了，而陈澜自己也就这么没有理由的接受了这样的想法，于是一股如老树发芽般的二次重生的希望便开始支撑起来了陈澜已经极度疲惫的身体和耗损严重的精神。一切都想通了，即使是自己说服自己的，陈澜开始向着山下面一步一步爬去，而那个在前方坡下十丈左右处不断翻腾呼啸的龙卷风也开始向着坡下退去，陈澜进一步，它就退一步，跟在陈澜身后的另外一个龙卷风也紧紧跟随着陈澜的脚步，陈澜这个时候才开始真正的松了一口气，一口压抑了好久的气！
　　我进一步，你退一步，我进两步，你就退两不，巨大的反差，对于如今的陈澜来说，地狱与天堂之间似乎也只是隔了那么一张薄薄的膜，原本支撑着陈澜身体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在快速的流逝着，从凌晨到现在连续步行二十余里的疲惫和刚才拼命逃亡所产生的倦意开始从陈澜的小腿肚子处优先发起攻击，并沿着陈澜的腿向着全身猛烈袭来。
　　太累了，下坡的陈澜不禁感到眼前一花，双腿一软，小小的身体就这么沿着山坡向着下面滑去，只是这山坡上面树木繁多，虽然陈澜就这么滚了下来，但是除了磕碰了几下之外倒也是没受多严重的伤。
　　陈澜滚下山坡之后，顿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把身体坐直，然后用袖子把脸上、头上那些腐烂的树叶之类的东西擦掉，这才艰难的站起来。左腿小腿肚子处此时除了疲惫之外，还有一股剧烈的刺痛，看来是刚才从山上滚下来的时候撞到树木或者石头了，除此之外，浑身上下虽然受伤不轻倒也没有什么太过要紧的伤。
　　镰刀不知道挂到哪里的树上去了，好在背篓还在，就在眼前数丈开外，陈澜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只是左腿肚子处传来的一阵阵剧痛让陈澜差点当场哭了出来，不过此时一想到这时周围可能有神仙在偷偷的看着呢，陈澜这才将快要流出眼角的泪水给强行收了回去。
　　左腿剧痛，陈澜只能把自己的重心放在右半边身体上了，就这么样一瘸一拐的走着，而那个勉强背在身后的背篓也随着陈澜身体的一起一伏不断地跳动着。身后的两道龙卷风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二合为一，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在陈澜身后，只是陈澜本身年龄就小，走路当然也慢，这要是放在平时倒也还能勉强接受，只是如今那一步一摇的姿势，恐怕走到那朵血灵芝之处也是得要个一天才行。
　　站在峰顶的孙承泽貌似现在可没有那个闲心，而且陈澜所受的那点伤对于早已经跨越天人障碍，跻身逍遥世界的他来说，那真的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毕竟修士和普通凡人真的不是一个物种。
　　孙承泽不禁眉毛一竖，也不说话，从负到身后的双手中间抽出来一只，只见那只纤细白皙似女子般的柔嫩大手上五指顿时如闪电般捏动，一个眨眼都不到的时间，也不知道那只手上变换了多少次法印，顿时，眼前的空气当中一种淡淡的炎热气息开始生成，然后向着下方山谷而去。原本跟在陈澜身后慢慢移动的龙卷风在这股炎热气息的加入之后，一点火红之色就这么出现在了龙卷风的巨大旋涡里面，而后以烈火燎原之势瞬间暴涨。
　　当每走一步都疼的龇牙咧嘴的陈澜感受到身后突如其来似火焰般炙烤的感觉之时，那道原本白色的龙卷风此时已经化作一团小了数十倍的火焰旋风，同时也失去了之前的耐心，向着陈澜的屁股飞速而来。
　　陈澜一回头，眼前除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火焰旋风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了，滔天热浪让陈澜原本湿润的双唇表面瞬间蒸发掉了所有的水汽，脸上的皮肤也开始一块块炸裂了开来。
　　陈澜整个身体犹如瞬间被丢进了火坑之中，顿时双目圆瞪，张口就是一声尖锐至极的大叫，原本疼痛的左腿此时似乎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了，出现在陈澜意识里面的唯一东西就是跑，拼了命的跑！陈澜顿时双手双脚并用，刹那间激发出来了那股潜藏在骨子里面最原始的逃生欲望，双手如电，双脚也如电，原本崎岖不平、坑坑洼洼的山谷此时竟然让陈澜跑出了一种平坦大道的感觉。
　　只是除了双手上被不断撞破的皮肤和左腿肚子处迅速积累的青紫色的淤血外。看到山谷中那个向前连滚带爬、手脚并用的小家伙，孙承泽这才满意的收回了手，连脸上刚才的微怒之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