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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
清晨的露水寒气很重，必竟已是十一月的中旬，其实往年此时赤龙的北方早已是大雪封山，若再向北去，在鹰族人居住的高原川泽，雪会来得更早，大约会提前一到两个月，今年冬天显然已算是暖冬了。
大雾降下,整座盘古城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中,驻扎于盘古城外那片小高地上的营盘亦不例外……
一名白衣蓝袍的年轻男子快步走在军师府的回廊上,他是羽林大将直属的一名文书官,在军中文书仅是小吏,却又必不可少,因为绝大多数武士都是一个大字不识的大老粗,连起草军令都不得不由文书们捉刀代笔……
年轻文书官那清秀的脸上透出了焦急的神色,不久前刚刚完成太学学业的他有幸成为了现任羽林大将……哦，应该称呼为军师大人的第二任文书官,代替那个在重泉突围战中殉职的前任。军师大人吩咐他去办一件事，本应于昨天办妥，但由于对工作尚不熟悉，年轻的文书官拖到了第二天才完成任务。
军中办事的时间不像其他文职部门那样论日论月，而是论时辰的，不知军师大人是否会怪罪下来？必竟军律五十四斩中有误时者斩一条！一大早便匆匆赶来的年轻文书官心中难免会惶惶不安。
府中下人出奇的少，年轻文书从进门起只见到过两个人，一个是看门人，另一个则是为他指路的侍女，只有一句“大人在后面暖阁里等你很久了”便转身离去，根本没有引路的意思，年轻文书官只得自己向后面走去，所幸府邸并不是很大，他很快就来到了被称为暖阁的大屋门前。
“军师大人，卑职无终，大人要的东西卑职巳经拿来了。”
“……”
屋中没有动静，名为「无终」的年轻文书官稍提高声音又报了一次，里面仍没人作声，「无终」壮着胆子掀门帘进入大屋。
扑面而来的除了一股暖意外还有一种香味，那是某种草药的味道，「无终」顺着这个味道一直向里走，穿过一道门后来到了内室，眼前的景像不禁令他大惊失色！
只见女军师正半躺半坐在窗边的卧榻上，鲜红的长发并未盘起，而是柔顺的搭在肩上，深遂的冰蓝色眸子所映射出的目光中充满了疲惫与迷离，下身盖着一条毛毯，上身仅穿着贴身衬衣，见有人进来正徐徐的披上一件外衣。
「无终」的脸顿时通红，连忙转过身去。
“卑职失礼，望大人恕罪！刚才卑职报过门了，因为没有动静才……”
必竟男女有别，再说这里可是军师府，此情此景哪怕对面只是个侍女，只要对方大叫一声“非礼”或其他什么就足够让自己这个小吏吃不了兜着走的，更不要说是顶头上司！这里难道是军师大人的闺房吗？「无终」真后悔自己不该冒冒失失撞了进来，早知道哪怕在门口多等一会、再多报几声呢……
“没关系，是我失礼才对，刚刚我确实没有听见。”
房间的女主人反而显得十分镇定，披上外衣后便靠在卧榻的靠背上，双目微闭。
“那个人的材料都拿来了？”
“是……是的，全拿来了。”
「无终」转身再次面对女军师，双眼一直看着地面，眼皮也不敢抬一下，心里仍怦怦跳个不停。
“我有点累了，你念给我听吧。”
“是……”
「无终」打开了手中的文书，开始读出里面的内容。
“奉军师大人之命，对那支墨装援军及其主官的调查资料如下：该部隶属白水郡驻防军‘布衣军团’，其主官名长安，生于天成十六年，今年十六岁，其祖上从未出过贵族，其父名启，是白水郡富户，其于天成三十年以见习武士身份加入白水郡郡城风后城驻防军团，一年后升为百夫长……”
“升得那么快……”
女军师喃喃自语道，众所周知，没有贵族身份的“布衣武士”升官升到顶也就是百夫长，一个新入伍的小见习一年之内就升到这个位置的确不可思议！感觉到上司的疑惑，年轻文书官立刻做出了解答。
“大人听说过武家当代双圣吗？”
“有所耳闻，相传那是武家门徒中当代最出色的两个人，这与那个长安有关吗？”
“是的，此二人约十年前被武家长老会封圣，据说之前为生者封圣的例子数百年来也仅有过两次，而一次便封圣二人更是史无前例，故此动静很大，当年连朝廷都被惊动了，这二人为师兄弟，其中的师兄药师天据说曾教导过长安三年……”
“……”
女军师沉默了，她没想到那个名为「长安」的玄眸少年竟有这样的背景，武家是百家门派中为数不多的以兵学立派，在“止戈为武”的指导思想下，武家对门徒的教育大到兵法谋略小到徒手、兵刃格斗，武家的很多门徒都曾在诸侯的幕府中担当军事顾问，另有一部分门徒虽兵法无成却成了著名的武者，许多成名的游侠均出身武家门下。
有一点可以肯定，身为武家当代双圣之一的「药师天」绝不会是因为钱而去教导「长安」的，据说是「药师天」云游讲学时路过「长安」居住的村子，因某些机缘而相中了当时年仅十岁的「长安」。虽然只有短短三年，但「长安」的父亲「启」却对这个受到了高人传授的儿子抱以极大期望。
“你是武家大人物的亲传弟子，前途无量，光宗耀祖可就全靠你了！”
每当「启」这样严肃的对儿子说出上述一番话时，少年总是不以为然，十四岁那年，在父亲连哄带强迫下「长安」参军入伍成了一名见习武士，虽不是贵族子弟，但「启」钱花的到位，十四岁的少年入伍不久便被转为正式武士且一下就当上了哨长，这在当时的庶民新兵中是绝无仅有的。
起初少年麾下的五个伍长都愤愤不平，也难怪，五人中年龄最大的巳经接近了退役年龄，最小的也早过而立之年，这么个奶毛未退净的小子一上来就成了他们的上级，他们又怎么会心平气和呢？
在一些同样看不过眼的哨、队级军官的挑唆下，几名伍长联名要求与少年进行比试，身为武士自当以武服人！本来军营中的高级军官们都得了「启」的好处，欲回护少年将此事硬压下来，不想少年却不领人情，竟当众一口答应了五个部下的挑战，甚至扬言哪个伍长胜了他，自己就主动让贤！见事情已不可挽回，长官们只好顺水推舟。“布衣军团”军纪一向松散，此类事件本就层出不穷，贵族军官们对自己手下的这些非贵族士兵向来也是不闻少问，“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不出大乱子，其他的随他去。”
比试结果令人跌破眼镜，五名伍长轮流上场却尽皆败北，其中年龄最大的那个还不得不提前退役……
军中本就是强者为尊、位高为大，拥有了小小“打名”的「长安」一夜之间成为军中“新贵”，许多高级军官也开始对这个少年产生了兴趣，再加上「长安」的父亲不停的向各级军官处使钱，少年在军中十分吃香，在参加过几次平灭匪患的行动后立下了战功，十五岁那年便成为了白水最年轻的百夫长。
然而，本来一帆风顺的军旅生涯却因为少年的率性而为与桀骜不驯变得波折起伏，抗命、打架之类事件屡屡出现，以致从百夫长到军中各种杂役少年几乎都干了个遍，更有甚者……
“大人可记得不久前在白水郡曾发生过一起现役军官炮轰当地领主税收官马车的事件吗？”
此时年轻文书恢复了常态，至少说话已经正常了。
“记得，那是自开国以来都少有的恶性案件嘛，怎么？难道是……”
“不错，正是这个长安所为，虽然护卫、车夫与税收官本人、甚至连马都没有受伤，但马车却被轰成了废柴，事后当地领主虽向白水郡守告发了此事，但最后仍是不了了之。”
“是啊……”
女军师微微一笑，若事情闹大，朝廷真的派员查下来，怕是会查出当地领主许多违禁的做为——拥有封地的贵族要定期向朝廷上缴税贡，税贡多少则以其封地税收多少按比例上报缴纳，而领主们则想方设法隐瞒漏税，那名税收官去收取的恐怕正是没有向朝廷上报的瞒漏税收。
在报告结束后，「无终」将材料放在一旁的书案上，而后低着头退出了暖阁，直至此时，年轻文书官的心仍未能完全平复……
“来人。”
在年轻文书离去后红发女军师轻声唤道，一个黑影立刻出现在房间的角落，从装束上看，那个黑影的身份应是一名暗士。
“主人有何吩咐？”
从声音判断那名暗士是位女性，年龄应该不超过红发女军师。
“我想再观察那个人一段时间，纯狐，偏劳你了。”
“请主人放心！”
名为「纯狐」的那个黑影随即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静静的暖阁中又只剩下女军师一个人。
“武家门徒吗？他的本事到是都见识过了……”
女军师不禁露出了一丝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