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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伯特把剑横在自己的膝上，盘腿而坐，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几个月锻炼出来的匀称肌肉上下起伏。
空气中传来破空声，像是箭矢急速逼近，他睁开双眼，前一秒他还盘腿而坐，后一秒他已经站起，剑光在空中炸开耀眼的十字剑花，两柄短刀先后插在地上。这两柄，几个月以来在他的身上留下无数伤口的短刀。
“防住了吗，看起来是差不多了。”黑暗里，能看见一头暗红色的长发与白银十字的甲胄，面对着她休伯特恭敬地弯下腰：“老师好。”
“输了的话就不用这么叫我了，虽然我还是不看好你。”女人冷冽地说完，头发一甩，仿佛带刺的玫瑰绽放。
“竭尽所能！”直到她离开休伯特都没有直起身子。
他擦干身体，双指仔细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剑身，确认无误后甩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将其收入鞘中，严严实实地背在背上。他对着那尊面无表情的神像轻轻鞠了一躬，像是曾经玛格丽特老师做的那样，然后缓缓推开教堂的门，阳光如瀑，照得他有点睁不开眼睛，金色的光照耀四方像是舞台开演大幕被人拉开。
四个月以前，他还是一个孱弱的男孩，跟圣堂的白银骑士与神官一同走入这里，第一次握住剑第一次流血，而现在他再次出来，身上已满是褪色的伤疤，满是老茧的手上也缠着一圈厚厚的绷带。
不一样了，他想，都不一样了，自己已经脱胎换骨，梵蒂冈也不一样了，能运用灵视以后这座原本神圣的城市变得愈发深不可测起来，金色的灵力粒子浓郁得像是潮汐在起伏喷涌，圣堂想必也不一样了吧，那些年轻的王者，维克多，雷蒙德，莱文星顿……他们想必也变得更加可怕，会在成人礼上遇到这些久已成名的怪物们吗？阿洛肖呢？
丽雅呢？
他思考着，湛蓝的天空上白色的云像是神圣的大鸟飞过，透下祥和的阴影，以至于他差一点就错过了。他的脚步顿住，鼻翼轻翕，淡淡的紫罗兰的花香。
但是这附近的草地上并没有种植紫罗兰，于是他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还以为你这个呆子会看不见我呢，几个月不见，越来越呆了呢。”少女鄙夷地笑了笑，冲他做了个鬼脸。
她带着一顶遮阳的长檐帽，盖住长及肩部的金色卷发，依旧是一身惯常的紫裙，不过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过分大而华丽的裙摆，短短的露出膝盖与小腿，脚上则是一双镶了碎钻的鹿皮靴。
她没有变，至少，那双紫瞳依旧像是清澈的水晶，倒映了整片天空与自己。
她微笑着朝休伯特道了声早安。休伯特呆呆地望着她，然后忽然上前抱住了她，用上了全部的力气，就好像他不这么做眼前的人就会再次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喂喂，不要这么热情好不好，我快被你勒死了。”她翻着白眼，拍着他的肩膀。
休伯特破涕为笑，并没有太夸张，他真的差一点就哭出来了，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喃喃自语：“你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她歪着头，露出狡黠的笑容，一副看穿了他的样子，蹦跳着绕着休伯特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这些天你有好好锻炼嘛，力气大了不少。”
“还长高了。”她踮起脚尖拍了拍休伯特的头发。
“雷蒙德加入了银枪骑士团，我的好室友又失踪了，没办法我只好来找你了。”她摊开手，嘟起小嘴无奈地说：“怎么办呢，大神官的养子，休伯特•亚伯拉罕，你要和魔女为伴吗？做她的小弟可是有糖可以吃的。”
“是嘛，那我要草莓味的。”休伯特轻轻笑了笑，拉住丽雅的手。这一次他抓住了，温软而真实的触感，像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阳光的温暖与钟声，女孩的金发在轻轻摇晃，白鸽从天空飞过，他从未觉得世界如此如此宽敞明亮，在这种金色的国度，就算奇迹随时随地像花朵一样绽放也不会感到奇怪吧。
因为我们脚下的土地，正被神祝福着。
他忍不住笑了，走上去拍了拍她的脑袋：“开什么玩笑，谁要做你的小弟，这里是梵蒂冈啊，魔女小姐，你被抓了。”他盯着那双紫瞳，认真地说：“我是休伯特•亚伯拉罕，大神官的养子，别想用糖来贿赂我，在审判你之前，我绝对不会放手。”
“哎？”
“走吧，成人礼要开始了。”他拉着丽雅，向钟声鸣响的地方奔跑过去。
他们背后的教堂里，浮现出两个远远望着他们背影的人。
“嘿，现在的年轻人可真是矫情，就喜欢拐弯抹角。”凯恩悠悠哉地说道，看了一眼旁边满脸苦闷的基督像，把酒瓶子贴了上去。
“我不知道究竟是年轻人矫情，还是我们这些偷窥年轻人的大人矫情。”另一个人摇了摇头。
“其实矫情一点也好，不然，所有人都像是这个石头雕像一样扳着一张脸，成天和你谈生命的原罪，那不是太无聊了。”
“人活着又不是为了赎罪，对吧耶稣基督。”他对着石像说，把酒瓶贴在了神像脸上。另一个人则陷入了沉默，因为她觉得凯恩的那句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
成人礼，在十字教的世界中，男孩在13岁的时候就算成人，他们将头戴苦难的冠饰面对哭墙诵读经书，经过清水的洗涤后成为神的子民。而在圣堂，成人礼则有另外的含义。
第零试炼。
圣堂参者想成为最终圣子需要经过四大试炼，有人说这四道试炼分别象征着在神之下位于地水风火顶点的四位红衣大主教，唯有超越他们的考核才能莅临光辉的顶点，也有人说四大试炼是神十字架的四个支点。但是只有真正进入到圣堂中的人才知道，在这四大试炼之前还有一场和四大试炼同等级却不会淘汰任何人的试炼，就像是入学考试又或者模拟试炼，让他们明白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要成长到什么地步才可以配叫做神的继承人。
这就是第零试炼，只有经过了这场成人礼他们在那些神官骑士眼中才算是长大成人。
试炼的钟声在圣索菲亚大教堂响起，三千人汇聚于此。为了方便试炼的进行又被划分成了30个小组，黑衣修女们在他们等待的时候将试炼所需的物资分发给他们。大背包里装满了食物和水，还有一张地图和一块湛蓝的水晶。
试炼的地点并不在梵蒂冈内，确切地说是不在梵蒂冈的教堂区内，而是在教堂区之后的群山，圣富利根山脉中。
圣域梵蒂冈是建造在山岭中的一座充满神话色彩的城市，它只有一个城门口，其他地方都是由高山围成的天然屏障，所有到这里来的人都会惊叹一声，不知道是谁在群山之中建立了这座城市。
第二次诸王之乱中，来自东方的匈奴人在阿提拉的带领下如破军之矢横扫整片大陆，就连一直以来的大陆霸主罗马都战败在他手下，君士坦丁堡的双面神雅努斯之门第一次在人类手中攻破，国王落荒而逃。他带着仅有的侍从一直逃到了梵蒂冈附近，看到群山中屹立的圣城国王惊呆了，他说：“我看到群山之中有一道城墙，比山还高，反射着金子般的光辉，仿佛天国。那些白衣神官腰间配着神赐予他们的武器，随手打出火焰，战士们披着纯银的甲胄，手中的利剑能斩断钢铁。”
这当然是夸大了，不过梵蒂冈确实是一个传奇，有人说很可能是邻近神秘的矮人国帮忙建造，山脉中的城市很符合矮人的特点，当然也盲目信神的人说这是神为信徒修建的，总之神确实是一个可以解决一切的好理由。
而出了梵蒂冈就是圣富利根的群山，虽然大部分地方都被教会的人探索标记过，但大多都是无人区，并不太适合长久居住。
“所以我们的成人礼就是野外生存？”丽雅嘟囔着说，背着一个大背包，他们已经在这个山区沿着汩汩流淌的溪流了走了一个时辰，一开始还算是春游的心情都被磨灭干净了。30个小组分批进山，而他们带队的老师也是老熟人了，白银骑士佩德罗。
“看背包里的食物大概有三四天的分量，还有地图，寻宝的话倒是还挺好玩，但是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真的会有什么好东西吗？”闲来无事的她翻着背包说道。
“丽雅，注意用语，太粗俗了点吧。”休伯特跟在她身边，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大太阳，默默擦了把汗。出了梵蒂冈以后，连气温都似乎变高了许多，梵蒂冈的太阳几乎每一天都像是春日一般温和。
丽雅做了一个鬼脸：“说不定还有魔兽呢，嘿，我们都是小佣兵啊，打着魔兽挖着宝，发家致富就在明天。”她冲天空举起小拳头。
休伯特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哎，打魔兽吗？猎杀沙蜥什么的我还是挺有经验的。”走在他们身边的吉兴奋地插嘴，他来自绝望沙海，也算是为数不多魔兽经常出没的地段，从小就和那些非人的怪物打交道。而他的背后阿索脸色发白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
“阿索，你好，你……还好吧？”休伯特有些担心地看着小数学家的脸色。
“没关系，我只是不擅长体力活动。”阿索•欧修普拉的体质可以说是圣堂里最孱弱的了，刮阵风都可以感冒，但是他的头脑大概比所有人都要值钱。
“此地向北，1423.456公里就是矮人地下王国，矮人地下王国与梵蒂冈之间相隔的739座大山，四条贸易通路，几百年没有发生过任何目击魔兽的事件，所以从概率上推论这里绝对没有适合魔兽的环境，可能性不到4.932%。更别说提供给我们这么多人练手。”他推了推眼镜。
“还……真是严谨。”众人干巴巴地说，阿索特别喜欢精确的数据，这是一种对于数字的强迫症。虽然绝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据他的室友吉说这家伙每天晚上都会清算一遍自己今天走了多少步数然后计算消耗的能量制定明天早饭……
“也是，三千个人，狩猎魔兽也不可能有如此大规模的数量。”丽雅点了点头，魔兽是天生地养的生灵，就像是人类中的灵觉者，天生就拥有强大的异能而且除了特定地点以外其他地方几乎不可见。
“错了，你又错了。”阿索不满地皱起眉头，纠正她的说法：“是三千零一人，我们这一队有一百零一个人，你不会数数吗？”
“知道知道，本小姐当然知道啦。”丽雅满脸黑线，心里怒骂了一声死书呆子。然后她向着队伍地最后面看了一眼，心怀畏惧。
这一次的成人礼是分批进行的，因为人数较多，他们这一队已经是快倒数了，现在是下午，而雷蒙德，阿洛肖他们的队伍则是在上午出发的。休伯特很遗憾没有一开始就遇到阿洛肖。
不过他倒是遇到了另一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君士坦丁大贵族，黑色的王子懒懒散散地跟在队伍后面，与本部稍微隔了一段距离，两位白银骑士跟在他的左右，倒不像是保护他更像是押送犯人，他们的手始终握在剑柄上。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与漆黑的魔剑仿佛都可以吞噬人的灵魂。
只有一个黑色短发的女孩默默跟在罗丹•摩根的背后，像是一个无声的影子。
看到她的时候丽雅的神色明显一滞，然后喃喃自语道：“原来是他啊，凯瑟琳。”
“哎，他旁边的女孩好漂亮，是从来没有见过的类型。”吉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挥舞手臂，沙漠的小伙都很豪放，放在他身上大概就是那种雄性冲动的意思，休伯特还记得第一天他冲自己竖起的大拇指，据丽雅说才一周的时间圣堂三分之一的女生都受到了吉的情书……
“别想了你个花心大萝卜，那是我室友凯瑟琳，你过去会被她砍的。”丽雅毫不留情地打击他，同时也皱起眉头。
“那就是你的室友吗？”休伯特小声说。
“嗯。是一个很冷淡的人啊。”丽雅说完，便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