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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玑殿内，陈列着各式机关器械，一路走来琳琅满目。千玑殿乃秦朝四殿之一，主要负责武器装备的铸造与机关建筑的修建，全天下的能工巧匠汇聚于此。灵渠就是当年千玑殿所修建，将湘江、漓江贯通，为秦王一统岭南地区提供了重要的保证。除去千玑殿外，分别设有长生殿，刑法殿，以及最为神秘的影殿。
在殿内成员的带领下，四人很快便安顿下来，可刚一落脚，一个头发鸡窝一样，双臂粗壮青筋尽显的老头就冲入了房内，跪拜在燕朱身前，哭喊道：“巨子，您终于回来了。”
“翟老，快快请起，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燕朱扶起身前这位老者。
老者抹了抹眼睛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一转眼十年，少主都长这么大了。”
“老爷爷您好，您刚刚叫我少主？”燕长青问道。
“可不是吗？十年前你出生的时候……”
“这十年过的可还好？”翟老刚说到一半，便被燕朱打断，“吕无为，你带两个孩子先回房内休息。”
吕无为闻言敲了敲燕长青的头，将他和石头带回了房内。
“巨子，您这是？”翟老问道。
燕朱摇了摇头道：“说说您过的怎么样吧。”
“这十年来我就没出过千玑殿，那个孽障将我软禁于这殿内，我这把老骨头除了还能铸几把剑，什么也做不了。”翟老叹气道。
“他果然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燕朱道。
“唉，巨子，您这次回来还走吗？自从您走后，我在这千玑殿里真是一天都呆不下去了。”翟老道。
“这次回来我就没想过要走。”燕朱道。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翟老道。
“庄墨延没有对您使什么手段吧？”燕朱问道。
“那他倒是不敢，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我，还让我少炼剑，咳咳，我这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翟老咳嗽道。
“您还没成功？”燕朱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传世名剑，可是铸剑师一辈子的追求。”翟老眼神灼热。
房间内，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略显尴尬。燕长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写什么。石头见燕长青此状，只好在一旁闲坐着。忽然，燕长青打破沉默道：“师父，我都听到了，刚刚那位老爷爷称我父亲为巨子，这天下唯一能被称作巨子的，只能是墨家领袖。”
“嗯。”吕无为应道。
“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从小我就没有母亲，每次我问父亲，他都闭口不谈，什么都不告诉我，臭道士，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你知道就告诉我，告诉我！墨家巨子……我是墨家巨子的儿子……求你了，师父，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泪水不止地从眼眶里流出，燕长青此时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毕竟，他只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
石头用小手轻轻抚着燕长青弓下的背，却止不住燕长青心中的委屈。十年来，燕长青与燕朱交流甚少，甚至燕朱对燕长青有一丝冷漠。虽说燕长青是郡守之子，他却羡慕城里平民家的孩子，有爹爹，有娘亲，可以一家三口坐在一张桌上吃饭。可自己，却始终是一个人。
吕无为看着此刻情绪爆发的燕长青，眼神之中满是复杂，蹲下身子，将燕长青抱入怀中，在他耳边轻声道：“长青，你爹爹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也有他的苦衷，很多事情，到时候你都会知道的。”
燕长青死死抱住吕无为，放声大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千玑殿内成员纷纷离开，此时只剩下翟老和燕长青一行人。房间外，翟老向燕朱讲述着十年来千玑殿内大大小小的事情，他太久没和人聊的这么开心过了。
“师父，殿主，不知我可否打扰了两人的兴致？”庄墨延走了进来。
翟老一见是庄墨延，立刻吹胡子瞪眼，嘴里碎念了一句“孽徒”。
“殿主，我实在不忍打扰您与师父叙旧，可天色不晚了，我已摆好宴席，请你们前去用膳。”庄墨延道。
燕朱点点头，起身去房间内叫燕长青他们，燕朱刚到门口，吕无为便从房间内出来，轻轻关上门，小声道：“长青睡着了，我交待石头照顾他。”
“嗯，庄墨延让我们前去赴宴。”燕朱道。
“去就去呗。”吕无为道。
说完，两人走到庄墨延身前，庄墨延领着三人走到一扇门前，对燕朱说道：“你们进去就好，我和翟老另有安排。”说完便带着翟老离开此处。
“家宴么？”吕无为道。
燕朱推开门，一眼就看到门内身着金色龙袍的男子。
“二弟，三弟，你们总算来了，快坐快坐，怎么不见寡人的侄儿？”嬴狰道。
燕朱和吕无为相继落座，燕朱道：“路途跋涉，犬子身体不堪重负，在屋内睡着了。”
“可惜了，寡人还想看看侄儿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今日是家宴，不必拘谨，算一算我们兄弟三人快十年没聚在一起过了，先吃饭先吃饭，菜都要凉了，吃完再聊。”嬴狰说完举起酒樽。
酒足饭饱后，嬴狰对燕朱道：“二弟，你觉得如今这天下如何？”
“如今天下看似稳定，实则暗流涌动。”燕朱道。
“此话怎讲？”嬴狰道。
“赋税徭役过重。”燕朱道。
“三弟，你怎么看？”嬴狰问道。
“别问我，我可不懂什么治国，你们慢慢聊，我喝酒。”吕无为说完便一人喝起小酒，置身事外。
“神州大地何其广阔，早先年北方一战，匈奴虽元气大伤，可草原不知何其广阔，匈奴任何时间都有可能卷土而来，长城不得不建。”嬴狰道。
“刑罚过重。”燕朱道。
“刑罚过重？你可知当今天下识字者有多少？只有遗留下来的贵族。民不识字，不可开化，儒家礼教之说，如何实施？除了法家，你要寡人如何治国？”嬴狰道。
燕朱没有说话，看向嬴狰。
“你应该知道，寡人让三弟叫你前来的意思。”嬴狰道，“自从你走后，寡人亲眼见证千玑殿的发展，更加确认，墨家，留不得。”
“你找不到墨家的。”燕朱道。
“所以，寡人要你把千玑给我。”嬴狰目视燕朱，其背后金色龙气隐隐浮现。
“千玑我不能给你。”燕朱迎向嬴狰的目光。
“你将千玑给寡人后，可以和你儿一起回汉中郡，继续当你的郡守。”嬴狰道。
燕朱摇摇头，说道：“千玑不可能给你，我已经是墨家的罪人了。”
“寡人给过你机会了。”嬴狰道。
“但我可以保证，从此以后，再无墨家。”燕朱道。
“你拿什么保证？”嬴狰怒道。
“用我的命。”燕朱道。
此时吕无为放下酒樽，看着酒樽里的自己，王家将相，又有什么兄弟可言，下一个恐怕就轮到自己了。
嬴狰没有开口，只是盯着燕朱的双眼。
燕朱开口道：“不用折损你影殿一兵一卒，也不用耗损你半点龙气，我自愿赴死，以我之命，换当今天下墨家人的性命，和我儿的性命。”
嬴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寡人答应你，就依你之言，用你的命换墨家人和你儿的性命。”
“我不信你。”燕朱道。
“你不信寡人？”嬴狰道。
“我要你以秦朝国运起誓。”燕朱道。
“好！寡人依你！”嬴狰突然猛地拍向桌面，伴随一声巨响，桌子碎裂开来，满桌佳肴毁于一旦。
嬴狰站起身，龙气随之而起，金黄色的龙气缭绕其身，字正腔圆道：“寡人嬴狰，以秦朝国运起誓，不取燕朱之子燕长青之性命。”话罢，只见金色龙气冲天而起，透过屋顶，在黑夜之中宛若一道金色的闪电，融于苍穹之中。
“长青十岁生辰过后，阿房宫见。”燕朱道。
嬴狰拂袍而去，头也不回离开了千玑殿。
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吕无为开口道：“你要怎么跟长青说？他现在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知道了便知道了，很多事情他迟早都会知晓。”燕朱道。
“长青若是问我，我怎么说？”吕无为问道。
“嘴巴长在你的身上，说与不说是你自己的事，又何必问我？”燕朱反问道。
“可他是你的儿子！”吕无为说道。
燕朱沉默了。
“我不明白，你明明已经踏入超凡，这天下还有谁能拦住你，你完全可以带走长青，为何还要以命换命？”吕无为质问道。
“我是个罪人，罪人就要赎罪。”燕朱说完，并未理会吕无为，走出千玑殿。
燕朱独身走在咸阳城的街道上，此时正是晚市最热闹的时候，万家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燕朱从青龙街走到朱雀街，从朱雀街走到白虎街，从白虎街走到玄武街，最后又走回青龙街，兜兜转转。燕朱抬起头，望着天空有些残缺的明月，回想起十年前，他是怎样离开了这座城。
两个人来，两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