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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黑三角 / 第九章 老人与狗 4

第九章 老人与狗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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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区长又联系了公安局,说神经病的事解决了,不用再派人过来。
  老伍开启回忆的阀门,往事浮出水面。
  小伍出事之后的几天,老伍又急又气,一腔怒火怨气就想发泄在小伍对象身上,可小伍从没带对象回来过,老伍压根儿就不知道那小姑娘姓甚名甚,甚至都不知道她到底有几条胳膊几条腿。想问问小伍,可小伍压根儿就不和他们说话。
  老伍抓瞎,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去找李区长(当时还只是街道书记),之后又去派出所,可都被无情拒绝,满肚子恼火之下,一回来就冲吴素英抱怨:“这帮牲口,都不给调查!”
  吴素英咿咿呀呀的回话,也只有老伍能听得懂,气得猛的一拍桌子:“就这么算了可不成,这口气咽不下去!”
  又怒气冲冲的道:“不给调查,老子就去上访,搞到他们愿意调查为止,实在不行,老子自己查,就不信揪不出个丫头片子。”
  又是一阵咿咿呀呀,老伍道:“有用,听说现在没什么问题是上访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坚持不懈的去上访,市里不行就去省里,去北京……”
  吴素英有些担心,老伍不以为然:“你放一万个心,现在当官的都不敢拿老百姓怎样,那些上访的都像祖宗一样供着。”
  末了,又咬牙切齿的道:“死丫头片子,莫让老子揪出来,不然……”
  这番话,被房间里的小伍听到了。
  小伍终究担心他那小对象,躺在床上问:“你们……想干什么?”
  声音虽然小,但老伍夫妇却听得一清二楚,只当自己听错了,惊疑不定的走进屋,小伍又问:“你们,要对她做什么?”
  吴素英喜极而泣,咿咿呀呀的不知所措。
  老伍见他开口闭口问的都是“她”,虽有不乐,却也灵机一动:“你那个对象,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住哪儿?”
  “你问这些做什么?”
  老伍冷哼,咬着牙不说话。
  “我这样,和她没关系……”
  老伍不置可否,眸子里却泛着寒光。
  小伍知道,老伍这是动了真怒。自己亲爹是个什么脾性,有过什么经历,他很清楚。
  一个在战场上杀过人的退伍老兵,盛怒之下会不会再弄死个把人?有可能,可能性还比较大!
  小伍越想越怕:“你别乱来,她是无辜的……”
  老伍转过身,迈开步子就要离去……
  小伍一急,却又鬼使神差的回过神来:“也没关系,你反正找她不到。”
  老伍嗤之以鼻:“老子有的是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冷静之后却又开始犯愁了。
  之前信誓旦旦的说要去上访,多半是在发牢骚使然。
  再说,就算真要上访,又以什么为理由?
  若以要求派出所立案调查为由,想都不用想,多半又会被拒之门外。小伍的事不属于刑事案件,又明知老伍带有报复心理,人命关天的事,谁敢向他“妥协”?之前是又气又急昏了头,才会以此为由四处去找人,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老伍正踟蹰不前,犹豫不决。恰巧,同村有老兵因退伍安置问题上访,最终却以其所有的违章建筑获取了较高赔偿的形式而了结。这仿佛是上帝为老伍特意开启了一扇窗,一个全新的世界豁然出现。混沌中的老伍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原来上访也能声东击西,用以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机智的老伍举一反三,认为他这事完全可以奉行拿来主义,有样学样照搬照抄。没有理由可以制造理由,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没有违章建筑可以修建违章建筑。
  当时的老伍初窥门径,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毫无经验的老伍还单纯的认为,若要上访,必须得有一个言之成理的由头。不像现在,老伍早已由上访界的“山岛菜菜子”蜕变为“泰山北斗郎”,宛如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闪烁在整座城市的上空,照耀在整个街道和区领导干部的床头,其耀眼的光芒让他们食不能寝,夜不能寐。所以,现在的老伍对于上访由头的理解深谙精要,内化于心,并外化于行,想换就换,信手捏来。
  坐立起行的老伍说干就干,克服阻力,排除万难,不到一个月时间,一幢违章建筑拔地而起。对于老伍而言,房子不是用来住的,而是用来拆的。所以,对于房子的质量和规模都没有什么讲究,只要砌成之后看起来像个房子就成。为引起注意,吸引有关部门过来查处,还特意把房子砌在路边。
  与此同时,还生怕单纯的小伍不能理解其深刻用意,多次以得意洋洋而又有意无意的姿态向小伍表示:老子砌违章建筑,肯定会有相关部门来制止,只要老子不依,他们大有可能会强拆,这样一来就有了征拆矛盾,这不就能名正言顺的上访了?他们要是答应帮忙找人,老子就息访,要是不依,老子就拿这强拆的由头继续上访,搞到他们答应为止。
  单纯的小伍对老伍这天马行空的创造力和无与伦比的执行力没有丝毫意外,并深信不疑,认为老伍极有可能会达到目的。于是,因担心对象,心有所念的小伍果然暂时断了轻生念头,不但该吃吃该喝喝,还时常有意无意的向老伍夫妇套口风,想知道这事的进展到底如何。
  上访的由头看似是能有了,但最后能不能暗度陈仓,达到目的,老伍也没多大把握。毕竟,他这事和别人又有点不一样。别人上访大都是为了要钱,他却是为了要人命。只是事到如今,为了小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完全按照老伍预想的那样。相关部门倒是闻风而动,纷纷前来制止,但或许是同情老伍的家境,或许是念在他上过战场,于国有功,也或许是真被老伍以死相逼的气势唬住了,总之,这帮号召能收复钓.鱼岛的“纪律部队”竟然向他妥协了,不但对他修建违章建筑睁只眼闭只眼,甚至还暗示他要晚上修,还要尽快,不然同村的人起而效仿,他们就不好办。
  老伍从这帮人略带关怀的口吻中,隐隐感觉不妙。果然,房子建好之后,也不见相关部门来强拆。老伍大失所望,这完全违背了他修建违章建筑的初衷。
  老伍愁眉不展,小伍在经历过短暂的喜笑颜开之后,似乎又陷入了无生趣的状态当中,不但目无焦点,魂游太虚,还时常发出一些终极哲学之问,比如“人到底为什么活着”“人死了之后会怎样”之类。老伍夫妇吓得面无人色,知道这宝贝儿子又萌发了轻生念头,战战兢兢却又束手无策。
  正在老伍苦思冥想,寻找新的对策,那幢违章建筑被拆了,却不是强拆,而是拆迁方依据规章程序,给予补偿之后才拆。
  拆除之前,李区长作为当时的街道党工委书记,又和老伍相交多年,于公于私都应该来串门,做思想工作。本以为会有阻力,怕老伍开天价,提出个类似于要按带证房屋的拆迁标准给予补偿的要求,谁知道老伍都懒得和他们谈,说要拆就自己去拆,别来惹人烦。喜出望外的李区长只说了两个字“仗义”,还没进屋,又带着一帮人浩浩荡荡的打道回府。
  在李区长看来,老伍这多半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老伍就是老伍,还是这么重情重义、豪爽霸气。礼尚往来,既然老伍这么讲究,那他也要“投桃报李”。
  于是,李区长将老伍的家庭实际情况向上头作了汇报,又实事求是的说这位老同志在征拆过程中相当配合工作,没有提出任何过分要求,还特意强调老伍是上过战场的退伍老兵,正所谓退伍不褪色,老伍一颗红心跟党走的本色由此可见。本着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和以人为本的施政理念,酌情考虑,给予该名同志的补偿标准应当予以提高。
  上头派人下来核实之后,批了!
  但于老伍而言,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之所以懒得和李区长谈,是因为在老伍看来,既然不是强拆,还会给予补偿,那他就没了上访的“由头”。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只要开出一个让拆迁方无法接受的“天价”,那他朝思暮想的“上访由头”也会由之而来。但如前所述,此时的老伍还在上访的道路中摸着石头过河,思维还停留在过去,没有突破道德和法律的“藩篱”,还在一板一眼的认为:一个“言之成理”的由头,是上访的必要前提。
  一本正经又苦无“良策”的老伍,就这样和他的“第一个机遇”失之交臂。
  紧接其后,村里要老伍去签字领取拆迁款。
  在得知自己的拆迁款比正常标准多出10万之后,老伍满头雾水,不明就里。
  村主任却挤眉弄眼的朝他竖起大拇指:“高啊,老伍,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
  老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啥意思?”
  “啧,没别人了,就莫装了……”
  “装什么了?”
  村主任凑近几步,神秘兮兮的道:“先把房子砌了,拆的时候不吵不闹,再凭着李书记这层关系,往上头一搞,啧啧,这10万块钱就到手了……”
  “你是说,这多出的10万,是老李出的力?”
  村主任不高兴了:“你还装,有意思么?”
  老伍却又担心老伙计了:“老李这么搞,合不合规?”
  村主任实在看不惯老伍这占了便宜还要装傻充愣的“表演”:“这我哪知道!”
  末了,却又鬼使神差的叮嘱了一句:“这事,你烂在肚子里,千万别到处显摆和人说……”
  老伍疑虑不安的往回走,到了屋前,却见吴素英坐在门口抽泣。
  老伍更是烦闷:“咋了?”
  吴素英以只有老伍才能读懂的方式回话。
  老伍勃然大怒:“不吃饭就不吃饭,不想活就别活了,老子明天就去上访。”
  吴素英不解,只当老伍在瞎说。
  “没瞎说,有理由了,老李给咱家的拆迁款多搞了10万,明天就拿这事去市里上访……”
  果然,小伍又在床上问:“还有饭吃没?”
  这事,到底能不能用来上访,会不会因此害了老李,能不能用来达到目的?老伍心里没数,他眼下的首要目的是要小伍吃饭,很显然,这个目的达到了。既然如此,那就糊弄着这么办吧。
  单纯的小伍不谙世事,想问题远远不及老伍深远,只当有了由头,自然而然就能名正言顺的去上访。
  第二天,言出必行的老伍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忐忑不安的去了趟市里,出乎意料,过程和效果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工作人员像接上帝一样的接待他,端茶送水,嘘寒问暖,耐心听完他的实际情况和诉求,之后就通知老伍所在辖区派人过来接访。见老伍似乎还在担心什么,还和蔼可亲的安慰他,要他不要担心,没什么可担心的。老伍听了这句话,倒也安心不少。
  没过多久,老李风尘仆仆的驱车前来,前倨后恭的对着市里接访办的同志表达歉意。
  转身出了市委大院,劈头盖脸的就问:“有意思么?恶心不?”
  老伍虽心有愧疚,但见不得他这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袖子一撸:“要在这里干一架?”
  老李冷哼,嗤之以鼻的上了车。
  车上,老伍闷着头想了一路。这事,的确是他不厚道。但市里既然要老李亲自来接他,这说明上头也没打算追究老李的责任,这让他又安心不少。
  期间,又试探着要老李帮忙找人调查小伍的对象,不出意外,老李当场拒绝,还是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这让老伍再次确定明面上不能以此为由去上访,只能挂羊头卖狗肉,声东击西的达成目的。
  到了屋里,小伍果真又是一副眼巴巴的样子,似乎想知道有什么结果。但老伍闷哼,小伍知道没结果,也就喜笑颜开。
  老伍表示:“别高兴得太早,老子过些日子再去省里去北京,来日方长,这帮人总有顶不住压力的一天……”
  小伍默不作声,却开始大口大口的吃饭……
  老伍虽在面上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心底却乐开了花,暗暗琢磨:这上访到底能不能胁迫公安机关立案调查似乎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小伍认为能就行,也只要让小伍看到他在不停的上访就成……
  听到这里,黑子和李区长总算是明白了。
  或许老伍最开始的确是想要公安机关立案调查,但这事过去了好几年,他那口气多少也消了不少,也未必就真还想报复那小姑娘。再说,老伍是火爆脾气,大凡这种人,都是脾气上来的时候会不计后果,事后冷静下来还是能分得清青红皂白。
  老伍数年如一日,孜孜不倦的四处上访,说白了就是要给小伍一个念想,要让他终日担心自己的小对象。一个不想活的人,如果有了念想,自然而然就不会老想死。
  老伍的目的达到了!
  黑子心想,这小伍真是白纸一张,单纯到不像话,他当年那对象说不定现在生的娃娃都能出门打酱油了,他还在这里念念不忘,挂着她的安危……
  李区长却酸甜苦辣五味俱杂,在他看来,老伍果然还是老伍,还是这样至情至性,血性霸气,为了身边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不由狠狠拍了拍老伍肩膀:“你他娘的,就是个狠人!”
  末了,却又讪讪的道:“你既然是为了小伍,那就不能逢年过节的就去街道收‘红包’……”
  老伍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想要?他们非要给,我要不收,他们就认为我嫌少,我要还不收,他们就认为我是要死磕到底,接下来最起码是要去北京,在我屋前屋后派了明桩暗桩,连拉泡屎都有人盯着不放,这日子还他娘的怎么过?”
  李区长尴尬的咳了几声:“这事,也怪不得他们,既然知道你是这个意思,那我和他们打声招呼……”
  仔细想了想,又道:“小伍这事,的确难办,你要是不去上访,兴许还真会出事,你看,以后市级以上的单位,你能不能不去?”
  老伍不同意:“省里和北京可以不去,不然我去区里老和你打交道,那还叫什么‘上访’?”
  黑子明白了,老伍真正做到了干一行爱一行,不然也不会放着有拆迁分配的新房不住,而非要住这破破烂烂的土砖屋——这才是一个资深上访户该有的标配!
  李区长见老伍让了一步,也只能退让一步:“行,这事依你,我回头再向市里汇报一声,你这情况特殊,人命关天,他们应当也能理解。”
  最后老伍又叮嘱一番,说他们之间的“协议”千万不能让小伍知道,要李区长有空还是要来“做息访的思想工作”云云。
  黑子和李区长告辞,老伍却进屋牵出那条大黄狗,说是要出门溜腿。
  夕阳西下,金黄的余晖中,一人一狗缓步而行,老伍的背影略显佝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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