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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黑三角 / 第七章 老人与狗 2

第七章 老人与狗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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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区长似乎看出了黑子的疑惑:“我这事,从明面上已经处理不了了,如果能,也早处理了,更不能走法律途径,他家的情况,你应该清楚,如果走法律程序,追究他刑事责任,他老婆儿子怎么办?只能从私底下想办法了结,就没和街道打招呼,也没从单位派车来,要是派了车,街道见了,又会派人来,搞得兴师动众,麻烦,不好行事。”
  黑子眉毛一挑,李区长却又道:“你别想岔了,我想走野路子不错,可不是要搞什么恐吓、骚扰的鬼名堂,而是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私底下想办法劝服老伍,要他不要再闹了,安心过日子,毕竟,我和他认识了许多年,多少还有点交情”
  “我之前听廖胖子提起过你,说野路子这方面,你主意多,今中午给他打电话,他有事来不成,要小方开车来送我。”
  黑子恍然,道:“这老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昨天街道向我反映,老伍又去了街道,说五一劳动节要到了……”
  黑子心知肚明,知道老伍这是大摇大摆的去街道“要红包”了……
  “街道向我反映了许多次,说现在各项工作财政开支压力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仔细考虑了许久,老伍这事,继续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黑子却盯着开了墙缝的土屋:“这房子都这样了,还能住?”
  李区长叹气:“要他搬,他不搬,没征收之前要他给房屋改造加固,会有补贴,他说一分钱都拿不出来,要社区给他搞,这不扯淡嘛……”
  黑子又问:“这房子应当能算危房重建,他之前拆的房子怎么会没证?”
  “他那房子建在下面路边,不但不在原址,还在红线规划范围内,肯定不能批,建的时候就把这道理和他说了,他不听,说谁要不让他建房子,他就死给谁看……”
  黑子心里有数了,知道老伍是打着要两套房子拆迁补偿款的算盘:危房重建,只能在原址上和原有房屋保持一样的面积,这重建后和重建前的拆迁补偿款不会有什么太大区别,还得搭进建房的本钱;另建一套,虽然只能算违章建筑,补偿标准没有带证的房屋高,但也绝不会亏本,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这房子已经征收,就在他那违章建筑征收之后没多久,拆迁款也拨了,还分了房,按道理他早该搬走的……”
  黑子又忽然明白老吴为什么不愿给这个危房加固了:迟早都得拆,加固虽然有补贴,但自己也得支付一部分,补偿款又不会多算,那不得赔了?
  李区长又道:“这墙都开裂成这样,亏得他敢住,也幸好这老房子禁扛,刮风下雨的也没见塌。”
  黑子道:“他那违章建筑多拿的10万块,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你听说的是什么?”
  黑子言简意赅:“说当时街道不按规矩办事,想办法给他多争取了10万?”
  李区长十分无奈:“什么不按规矩办事,要真不按规矩办事,他这么去闹,上头不早把我给办了,老伍要这么说,不明真相的人也这么说,嘴都不长我身上,他们要这么说,我有什么办法……”
  又道:“违章建筑该怎么补偿,都有文件规定,只是有个视情况而定的弹性空间,老伍这个情况,当时街道按最高标准给他争取也在情理之中,谁知道,哎……”
  黑子明白了,比如,某项刑事犯罪的量刑标准为“3-5年”,至于到底是定3年还是5年,得视具体情节和犯人悔过情况而定,这个违章建筑该怎样补偿的文件黑子没看到过,但根据李区长的说法,应该就是这么个意思。
  又问:“他一直都是这种人么?”
  李区长顿了片刻,道:“不是,他从前不这样……”
  “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头绪了,他儿子小伍没瘫痪前,他凶是凶,但也讲道理,就是小伍瘫痪之后,他死也要砌个违章建筑,之后又去上访……”
  “小伍是怎样瘫痪的?”
  李区长又露出苦笑:“听说是小伍当时谈了个对象,后来闹分手,这小子傻啊,竟然去跳楼自杀,结果没死成,落了个下半身瘫痪……”
  黑子默然,顿了片刻,道:“他人就在里边?”
  “在,他知道我来了,不愿见我,也不和我说话,我不只能坐外边了……”
  “我去和他谈谈……”
  土砖屋看起来破破烂烂,走进去才发现竟然颇为清凉,只是光线不大好。
  黑子走进左边偏房。
  出乎意料,屋里很干净,也没什么异味。
  一个妇人靠在藤椅上,见了黑子进来,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右手跪着小指和无名指,竖着其他三根手指,如同机器人一般,姿势僵硬而又怪异的捅了捅另一张藤椅上正在瞌睡的老伍。
  老伍睁开眼,黑子竟莫名其妙感觉到似乎有两道寒芒射在身上,这样犀利的眼神令黑子如坐针毡,却又十分熟悉,忍不住问:“您老当过兵?”
  老伍坐直了,身体挺得如同一杆标枪,褪去眸子里的精光,淡淡的道:“84年打过越战……”
  黑子四处看了看,没找到凳子,只得站着说话:“您老,不像是上访的人……”
  老伍反问:“你也当过兵?”
  黑子默认。
  老伍哂然一笑:“你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
  “能不能出去谈谈?”
  老伍似乎不想见到李区长:“和你说话就不错了,还出去做什么?”
  说完话,又走到床边上坐下,指着空出来的藤椅:“你坐……”
  黑子看了一眼妇人,决定还是站着说话:“不客气,我这样就行,李区长在外头,您不和他打个招呼?”
  老伍道:“不必了,你带句话给他,就说我知道他感激我,心意到了就成,没必要非得当面称谢。”
  黑子莫名其妙:“他要感谢您什么?”
  老伍又是哂然一笑:“没有我这么到处去闹,上头会知道他这么个人,会知道他做的那么一桩事?他能一下坐到副区长的位置上?那个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没什么后台,能力也一般,你当上头为什么要提他?”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黑子顿了半响,问:“您老知道那样告他没什么用?”
  “我是老了,却还没老年痴呆……”
  “那到底是为的什么?”
  “他知道,他们都知道,他们不满足我的条件,我就要搞得他们不安生……”
  “不管您到底想要什么,都好几年了,您老拿着那个理由去上访,如果管用,您不应该早就得偿所愿了?”
  老伍陷入沉思,却忽然道:“你讲的也有道理,一个理由用了好几年,不新鲜了,得换个,就说我要二婚,要找个20来岁的大闺女,当地政府得给我做介绍人,不,得给我搞定这桩婚事,如果不行,那我就去北京,去告状,就告他们不作为,无能,连这么桩小事都给老百姓办不成,不是无能是什么?”
  黑子哑口无言,妇人却在椅子上忽然坐直身体,仍捏着怪异的手势,冲着老伍咿咿呀呀的指指点点……
  “你别当真,我就说说,就说说也不成?行行行,换一个换一个……”
  “咦,这样,我就说我要去中南海和总SHUJI共商怎样解决钓.鱼.岛争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这关心国家大事的正当权力,谁都不能无端剥夺了吧?成,就这么说……”
  黑子明白了,老伍这是开启了装疯卖傻的自黑模式,也难怪李区长只身一人前来——若是人多,老伍定会从头到尾的装疯卖傻……
  扭头看了看对面的右偏房,道:“小伍在那边?您老要是不介意,我能不能去看看?”
  老伍似乎一下被戳中了软肋,情绪瞬间变得低落,十分落寞的叹了口气……
  黑子就当他默认许可了,又走进右偏房。
  房里摆设极其简单,一张轮椅,一张衣柜,一张床,床上躺了个人,眉目清秀,却脸色苍白。
  还有一条大狗被绳子栓着,蜷缩在角落里假寐,见有陌生人进来,也不吠不叫,只抬头懒懒的看了一眼,又继续趴下。
  小伍见黑子进来,却主动打招呼:“你是李叔叔的人?”
  看来李区长和老伍果真不是一般的有交情……
  黑子却不说话,当是默认,又看着那条狗,却见它脸上有一戳白毛,极为醒目。
  “朋友送的,以前叫小黄,现在叫大黄,可聪明了……”
  小伍一边说,一边双手撑在床上,努力想坐起来说话,黑子连忙制止:“我就站一会儿,你躺着休息就成……”
  小伍却顽固的坐了起来:“我有话要和你们说……”
  黑子眼珠一转:“你想说什么?”
  “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黑子认真总结了一下:“他说他要继续上访,直到满足他条件为止,你爸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老伍的条件肯定不是要“告倒谁”,甚至不是为了那逢年过节的“红包”,而是另有所图,这基本能确定了。
  小伍却反问:“你不知道?”
  黑子摇头。
  小伍道:“李叔叔知道,你既然来负责做我爸的思想工作,早晚也会知道……”
  小伍误会黑子是上头指派过来解决这宗信访矛盾的工作人员了,黑子也不说穿……
  “我只求你们了,不管我爸去哪闹,以怎样的理由去闹,你们可一定得守住立场,不能向恶势力低头,千万不能满足他的‘条件’,不然……会出人命……”
  末了,又没头没脑的加了一句:“我已经这样了,死不死活不活的都没区别,只是,不能害得别人也活不成……”
  黑子含糊其辞的回了几句话,转头走出屋门,来到空地上,开门见山的问:“老伍真正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李区长莫名其妙:“什么真正的条件?”
  “你不知道?老伍说你知道,小伍也说你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
  李区长仍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都和你说什么了?”
  黑子把他父子俩的大致意思复述了一遍,李区长陷入沉思……
  半响,才若有所思的道:“小伍说的没错,还真不能满足老伍的条件,不然以这老小子的脾气,还真会出人命……”
  黑子直翻白眼:“你们一个个的,能不能不卖关子了?”
  李区长眉头紧锁,神色凝重:“这事,还得从小伍出事之后说起”
  “小伍下半身瘫痪之后没几天,老伍就来找我,要我帮忙从公安找人,查一查小伍的对象到底是谁,我见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就知道这老小子八成是要去报复那小姑娘,人命关天的事,我也怕他做什么傻事,就一口回绝了”
  “之后,又听说他自己去了趟派出所,要求立案调查,这年青人闹矛盾,男女之间的事,又不涉及到刑事犯罪,派出所的同志肯定不会立案”
  “后来,他第一次去市里上访,我把他接回来,路上又和我提起这事,说只要我从公安找人,查到小伍的对象到底是谁,他就不会上访,我当时没当回事,也不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就说这完全是两码事,不要混为一谈”
  “这么多年了,这老小子竟真是为了这个?”
  黑子道:“老伍当过兵,上过战场,有血性,重情义,这种人恩怨分明,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也可以因为恨,毫不犹豫的插别人两刀,更何况,他到了这把年纪,小伍又年青……”
  黑子说不下去了,不用他说,李区长也懂:五十大几的老伍,老伴脑瘫,其毕生精力、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小伍身上,忽然有一天,年青的小伍因为和对象闹矛盾,跳楼自杀落了个下半身瘫痪,小伍毁了,老伍也毁了,在老伍看来,造成这一切后果的罪魁祸首是谁?毫无疑问,他认为是小伍那对象!
  老伍是个狠人,这从他看黑子的第一眼,黑子就感觉到了,这种狠人找到小伍的对象能干什么,会干什么?
  李区长五味俱杂,似乎想起了许多往事:“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当年我在乡里搞计生工作,只是个普通干部,那时的街道还是个乡镇,后来才改为街道,老伍是村里的计生专干,那年头计生工作难搞”
  “只要因为计生工作进村,还没到村口,就会有村民一路喊着‘鬼子进村了’去向村里报信,进了村,乡亲们放狗咬人还算好的,不然动则全村男女老少出动,人人提着锄头耙头扁担一拥而上,那阵势,真有几分对付‘鬼子进村’的架势”
  “老伍很配合乡里工作,每回都会上前劝散乡亲们,有一回,一家四兄弟,因为大嫂之前生了个男娃,又怀了二胎,就纠集全村人堵在村口不让进,老伍上前劝解,四兄弟中的老大格外混账,不但大骂老伍是‘黄眼畜生’,还操起扁担敲了老伍一脑门的血,老伍哪是好惹的,抢过扁担,一个打四个,硬是打得四兄弟都爬不起来”
  “还有一回,我不小心碰了个老太太,我记得很清楚,明明只是碰了下胳膊,结果那老太太就势往地上一滚,说我打了她脑壳,她脑壳头,乡亲们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用扁担招呼”
  “老伍莫名其妙也挨了揍,他那火爆脾气一上来,和乡亲们从田埂上打到了泥巴田里,硬是凭着一根扁担打翻了全村人”
  “老伍是个孤儿,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18岁当兵,22岁上战场,退伍后回了村里,本来有门亲事,结果老帮乡里做工作,得罪了全村,亲事也退了。”
  说到这里,李区长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蛮的怕横的,横的怕狠的,老伍的狠名,就是他一根扁担打出来的,乡亲们虽然嫌他,看他不顺眼,觉得他‘黄眼’,却不敢当面得罪他,更不敢拿他怎样,顶多背后戳脊梁骨偷偷的骂几句,还不敢大声,怕他听到……”
  顿了片刻,又道:“老伍老伴姓吴,叫吴素英,也是本村人,老伍的亲事退了后,乡亲们都不愿给他说亲,更不愿把自家闺女配给他,老伍到了三十出头,还没成家”
  “吴素英不能下地干活,只能跟着父亲生活,她母亲在她五六岁的时候,知道她是这个样子就跑了,她父亲也一直没有再婚”
  “吴素英到了二十七八都还没嫁出去,没人要,后来她父亲得病死了,村里一些好事的人就开始撮合老伍和吴素英,说老伍要是娶了吴素英,既能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又能解决吴素英的生计大事,简直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放他娘的屁!”李区长忽然有些义愤填膺,“村里人哪有这么好心,分明都是想看老伍笑话,可谁都没想到,老伍,竟还真应了这门亲事,敲锣打鼓的把吴素英娶过门了……”
  他这几句话声音有些大,老伍开了窗,破口大骂:“老不要脸的,莫在背后讲我婆娘坏话,有胆的,你当面讲!”
  李区长不甘示弱:“当面讲就当面讲,老子就要问问你,当年你和吴素英结婚,为什么不喊我?”
  老伍面红脖子粗:“你个遭万人厌的,一进村就像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老子当年要真喊了你,那个婚,到底还要不要结?”
  李区长竟无言以对,只能在风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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