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或许

　　这一天，凉州灵宝山，百岁掌教黄岳楼换了身崭新的道袍屹立在灵宝峰顶，手里的拂尘也换成了新的，头发不再散乱，整整齐齐，整个人看上去相比之前那穷酸样，这次很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派，毕竟黄金十万两，七百年来谁有这个待遇？只有灵宝山。
　　身旁的小师弟孔江流亦是如此，当年被几名壮汉叫骂死骗子追着自己跑然后不小心落入山沟弄坏的道袍终于可以放着当收藏了。
　　由于那衣服破得地方是屁股两边一边一个洞，倒致这些年来不知被师兄弟子们笑话了多少次。
　　两位师兄弟志同道合的相视一眼，彷佛都在说一句话，那就是有钱真他妈好。
　　站了许久，小师弟孔江流淡淡开口道：“师兄，李牧尧回皇宫了，大概还有几日他会传功给太子殿下。”
　　黄岳楼伸手似有似无的掐指一算，很是认真的装模作样道：“就这几天了。”
　　孔江流撇了撇嘴唇，回道：“上次你也这么说。”
　　黄岳楼笑道：“嘿嘿，这次不一样。”
　　“毛线不一样。”
　　“对了，今日与你上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件事儿。”
　　“说，不过借钱的事你可别来，当时说好了的师兄弟只私拿一两黄金，剩下的全部存着公用，就算你是掌门，也不能乱来！”
　　孔江流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百岁道士翻了翻白眼告诉他显然不是这个事。
　　“师兄在你眼里就是那种人嘛？”
　　“是！”孔江流斩钉截铁的回答，黄岳楼哭笑不得。
　　“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
　　“没有！”
　　黄掌教连连叹气，真想从这里跳下去，离开这个人心惶惶的人世间，但想想自己这刚买的新衣服还没享受够几天，就不跳了。
　　“罢了，师兄弟几个里，就你最喜欢杠师兄，孔杠精。”
　　“这叫讲道理！”
　　“讲个锤子，说正事，要是师兄若承受不了李牧尧的修为，死了也好废了也罢，就问你一句话，灵宝山的掌门，你是接，还是不接？”
　　此话一出，小师弟孔江流脸上再无之前的玩笑神色，而是沉默，他猜得到师兄这句话，神灵境的修为，可不是闹着玩的，大鼎神功九九八十一重又如何？当年李牧尧可是有一剑开天门的传说，若是他愿意，抬脚去跨过那道门便是当了天上的神仙。
　　天下第一，以战场无敌手万里踏平原著称的精悍北陈金甲军整整十万都攻不破李牧尧一人一剑。黄老道自认自己要是对上金甲军，五千都有他好受的。
　　五千年来的修行规矩，说的便是天道境破甲三千，仙人境破甲六千，而举世无双的神灵境，可破万甲。
　　那不管是在剑术上登峰造极还是在剑道上领悟大成大法的剑仙，黄老头可没想过能承受了他的力量还能活下去。
　　灵宝山的掌门，还是得先定下来，山中除了黄老道的七位师兄弟，就数小师弟孔江流最适合担任掌门，不管是悟道天赋，还是胸怀见识，都最好不过，这是所有师兄弟公认的。
　　对于灵宝山的道士，他们擅长悟道而知道，所以心境远比那些武学玄门的人要来得高尚，掌门这位子，谁最有能力做那就让他去做罢了，不争不抢，顺其自然，才是他们的大道。
　　山顶上之所以只有大师兄和小师弟两人，是因为其他师兄弟知道此事，可知道了却是没法，只能连连叹气，心中祈祷。
　　孔江沉默许久，闭着眼后又睁开道：“师兄别这么说，我们可都希望师兄好好的，大不了我把我的那两金子分你一半，条件就是你得无事。”
　　听这话黄老道微微一怔，灵宝山穷了七百多年，里面的不管是老道士还是年轻道士，经过多年的穷酸日子洗礼，一个二个变得只有更抠门没有最抠门，问山中五百道士，何人是山里最抠的人？想必所有人都会当仁不让的竖起食指指向这位排名第八的祖师爷孔江流。
　　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能从他兜里借来或是骗来任何东西，更不用说让他送了，就比如当年黄老道与他一起上个厕所，本着忘了带擦屁股的东西，想让隔壁的小师弟先借自己一点，回去便还，结果是不管大师兄如何求情，小师弟把剩下的麻纸捏得紧紧的，头也不回出了厕所，将这位掌教师兄给活生生晾在那。
　　一张麻纸值几个钱？分明就不值钱！
　　所以黄老道此刻还挺感动他会分自己半两黄金，这要是在以前，怕是这座山塌了他都不肯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言为定，半两黄金，师兄记下来，呵呵。”
　　黄岳楼露出黄老牙笑道，孔江流听他直接答应竟没有说不用的矫情话，顿时有些后悔起来，心中哭喊，这师兄不走套路啊，怎的见钱眼开连情分都不讲了吗！我的半两黄金啊！
　　黄老道笑完之后便沉下心，问道：“江流，你还没回答师兄的问题。”
　　孔江流摇摇头，坚定回道：“不接。”
　　不接二字说得有些大声，让依旧躺在半山腰翘着整齐的二郎腿嘴里叼着长短不一的狗尾巴草看牛吃草的六位祖师爷听见了，六人转转眼珠子，然后闭上眼睛，睡觉了。
　　山顶微风拂过，有些微凉，倒不是两位祖师爷经不住风吹风寒，而是心中各自有些难以言喻的心思。
　　黄岳楼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知道小师弟会这样回答，但最后如何，小师弟也明白，身不由己罢了。
　　“这件事就一定要做吗？”孔江流问。
　　“要做，天下大任，抗也得抗，不抗也得抗，这就是道。”黄岳楼回答。
　　“那好，我不会做什么狗屁掌门，师兄自己留着，想不让灵宝山无主而散，就老老实实活着，三千大道理六千小道理就甭跟我扯，我只要你没事，大不了我把一两金子都给你。”
　　黄老道闭眼只是淡淡一笑，却是略弯的嘴角里饱含了说不出道不完的情感。
　　世间最好的师弟，便就在自己身边。
　　……
　　北陈皇宫，莲花亭上，太子殿下与皇帝一齐站在窗外走道，能看见白莲湖面一丝不挂的美景。
　　陈象生眺望半晌，道：“我想好了，学剑。”
　　陈道肃点点头，想着刀也好剑也罢，总归有个出路，比什么都好。
　　“如今过去数天了，那李牧尧要怎么让我拥有灵炁脉门。”陈象生问。
　　陈道肃想了想，既然他已经问起，便也不做隐瞒告诉他道：“李牧尧是神灵境，算是个神仙人物了，自然有凡人眼里不得见的本事，以前为父不曾听说，也不曾在哪本古书里见过，但那办法或许真的存在，便是李牧尧会以把神灵境的修为传送到你体内，用神仙的力量给你塑造一副灵炁脉门，如同重获新生。”
　　闻言，太子殿下脸色僵住，想了好几天，以为要不是什么吃灵丹妙药的法子就是传授神仙心法的法子，现在才知道，是传功的法子。
　　“传功？”太子殿下疑惑出声。
　　“差不多，那天你离开后李牧尧说的，会找个时间传承给你，至于是何时，他说要看契机，不然不能成功。”
　　陈道肃说出这话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尽管他与大国师商讨多日，也仍有些后顾之忧。
　　“神灵境的修为，我能顶得住？”
　　太子殿下道出父亲心中的不解，却听陈道肃缓缓道：“顶不住，所以上次你去灵宝山，是有目的的，李牧尧想让那百岁老道黄岳楼帮你一把，用九九八十一重大鼎神功把你体内的灵力压制下去，就能顶住。”
　　听到这，陈象生脑中之前不明白的一切似乎都清晰明白了，怪不得那山上的八位祖师爷看自己下山回去的时候，那个眼神才叫悲观。
　　“既然李牧尧要传功给我，那岂不是我顶下来了就直接是剑仙了？”
　　太子殿下又问，陈道肃摇摇头道：“并不是，只是那些灵力会帮你塑造灵炁脉门，中途你的身体无法承受，所以需要借助外力。”
　　“那李牧尧这样做了他的修为还能在？”
　　“不知。”
　　这个事李牧尧没有告诉皇帝与大国师二人，还要那黄岳楼事后会怎么样，压制神灵境的力量，可不是在过家家，当陈道肃问起时，李牧尧仍是不说。
　　太子殿下苦笑几声，看父亲表情就知道那百岁老道的命运也无从所知，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他们为何要帮我？”
　　陈道肃上前一步，手掌一翻，一把鱼饵显现，往湖中一扔，湖面沙粒一般的东西被击得支离破碎，而后便是锦鲤翻涌，湖畔边的娘娘眉开眼笑。
　　只听陈道肃说：“灵宝山终归是我朝门派，知晓世间三千大道六千小道的老道士，明白什么叫天下大任，需鞠躬尽瘁。而李牧尧，朕承诺之后会答应他一个要求，至于是什么，还不知道。”
　　“他想复僻西蜀？”陈象生紧皱眉头。
　　“并非如此，若是那样，当年我提剑进皇宫斩去那皇帝的头颅，他就应该拦下我而不是拦下十万金甲军，也许那座城对他很重要，至少他不希望那城被摧毁。”
　　“父皇八年前答应他并不会毁掉西蜀皇城而且还会守住它，李牧尧信任你，所以他想我北陈继续保住那座城，才选择帮我？”
　　太子殿下一语道出猜测，陈道肃沉默良久方才道出两个字。
　　“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