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一，我想你了，好想好想。”
　　一支最熟悉的陌生号码，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孩，一句像久别亲人般的表达，一一凝视了很久，仿佛可以透过绿底黑色像素排列的字符感受到Kylie落笔的呼吸。一路上，地铁安静地行驶着，周围拥挤、晃动与流动的人群都像是被静了音，一一屏气凝神除了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还可以闻到手中牛筋面凉皮红油辣子飘来阵阵钻鼻的辣。
　　“试试看。”走到西单换乘口，一一停住脚步输入下这三个字，发送键按下的同时，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试什么？”未等一一回复，Kylie的另一条短信也跟着进来了，“你好棒呀，果然拿感情做想试试？”
　　“一天去忙什么了？”
　　“一一我今天有去上七节英语课。”
　　“你是英语老师？”
　　“我回香港处理些事情，英语课是我的兼职，教这边初中的小朋友，比想象要辛苦很多，现在都不想开口讲话，但还是想说给你，一一，我想你了。”
　　……
　　那晚，同父母围坐桌前每人一筷子吃的那份牛筋面凉皮一一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满嘴的红油沐浴着初春傍晚该有的味道，让一一突然发觉活着的乐趣，或许无常的不可知才会让人这一辈子充满魅力，如果人生是场盛大的遇见，一一对于每一次的遇见都充满了好奇，被爱的感觉让人信心倍增，就如同此刻一一在同芸芸的通话中，不知怎么的，他竟主动提起了关于婚礼的话题，芸芸惊喜交加，小心翼翼却仍难掩满心的狐疑，“你是说今年吗？什么时候？”
　　“我突然有个想法，婚礼在一个小剧场举办，因为我学这个专业加之经常看话剧，请柬就做成话剧演出票，我还可以请几个我经常合作的演员，不能来的就大屏幕VCR，检票入场，对号入座，播放观演须知，然后，演出铃响，灯光渐暗，追光起……”一一根本不去理会芸芸的问题，自说自话地讲着自己的想法，听筒那头芸芸安静地喘息，几次想插嘴又都忍住的样子能感觉到她被调动起高涨的参与感。
　　“停停停，胖子，我那天要想做最漂亮的女主角，换很多套衣服，还有造型，我一定要去好好弄弄头发和眉毛，也不知道你策划的剧情复不复杂，还得准备几套假发，对了，有提词器吗？不会都要自己背吧？我最怕背东西，台词可千万别太多，还有，你一定要帮我多排练几次，到时一定会超紧张……到时忘了，你在旁边可一定要提醒我，从明天开始准备还来得及吗？”尤其透过末了儿这句，一一可以感觉到电话那头，芸芸已激动得手舞足蹈了，只是，电话这端的一一却一点点也高兴不起来，怎么看都感觉像是诉说着别人的婚礼。印象中，从芸芸问是否能给她父母也安排一个角色到谁在门口收礼金的问题开始，最后又直接聊到了礼金存入三张卡的比例问题，“对不起，我不可能，不可能被你用三张卡拴住，我不是个在乎钱的人，但我做不到……”那是一一第一次痛快大方、清晰又准确地表明了自己的观点，那天晚上两人高开低走地大吵到几近歇斯底里，连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都调低了电视的音量轻轻地敲着卧室的门叮嘱一一，“有什么事好好说，别着急。”
　　可怕的沉默再次来袭，电话两端谁也不先挂断电话，过了好久，一一对芸芸说，“别再说你那三张卡了，我们兴许还有最后一点点机会，否则……”只有一一自己知道，这是他给两个人最后一次也是最后一点机会，五年了，厌烦一个人，烦到想为她与自己为敌，争取这最后的一点点机会，只是这一次一一希望芸芸坚持自己。果然，气头上的芸芸哪吃这一套，“胖子，我还告诉你，三张卡这辈子别想让我让步，又没说不给你生活费啊。”
　　“先聊到这儿吧，我困了，晚安，芸芸，我爱你。”一一温柔地一字一句地说完后挂了电话，这一次“我爱你”这三个字，一一没有敷衍，而是用尽全身最后一点爱的力气，他知道，说出这三个字后那个叫芸芸的女孩将彻底从自己心中移除出去。那晚，芸芸并未像往常那样马上反打回来，而放下电话的一一在那一刻嘴角露出久违的舒服且自然的笑，他坐下，打开电脑，心情根本无需抚慰，噼里啪啦地为Kylie写下了一封很长的信，信的全文如下：
　　Kylie你好，你讲我，“你好棒呀，果然拿感情做想试试？？”呵呵，两个问号，我到也可以想象你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但这确是我那时再真实不过的想法，上大学时，学习前苏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表演体系，这个体系最核心的精髓就是：表演一定要由心而发，我们在一次次亲吻大地时心得到一次次自由地抒发和敏感地洞察，更让我们感觉到真实的重量。Kylie，拥挤的街市你观察过行色匆匆同你擦肩的路人吗？你在忙碌的时候仰望过天空，仔细闻过滂沱大雨过后泥土的芳香和这一刻爱情的味道吗？记得我曾为了一个镜头驱车两个小时去到那个最真实的事发地拍摄，两个小时只为拍一个镜头，会被很多人笑话的，但我知道，只有到了那个地方，我的镜头才会睡醒，变得异常有灵性，摄影机在手中哪怕略微地晃动，哪怕带有粗糙的颗粒，摄影机都像在大口大口呼吸着生命的氧气，它也要呼吸的，真的，不呼吸，摄影机也会死去。当那种真实的影像传递到观众的时候，你知道有多神吗？观众仿佛被化学反应了，于是影像和观看的人之间构建了一个无比强大的“场”，这也是我感觉视听艺术最为神奇的地方……
　　Kylie，爱一个人，就如我此刻一样，看着自己胖胖的手指在键盘上灵动地跳跃，在这首《会呼吸的痛》的音乐中噼里啪啦为你码下剧本中关于你我的故事。Kylie，老天把所有的美好和幸福都给了你，我替老天告诉你，尤其是一一，那么优秀居然都可以被你找到，你赚大了，知道不，要珍惜哦，无论我们以后是否真的在一起，我也都会这样讲，这是我对自己唯一的自信。
　　Kylie，让我们好好交往，用心相处，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珍惜彼此的付出，我一一，在这里想对你说，Kylie，你给我听好了，今生，我不会和你发脾气，今生我不会同你争吵，今生我要好好疼你爱你宠你照顾你，今生，我的全部是你的，但你Kylie这个人以外的所有我不会贪恋，你记住：一一，就算什么都没有，但他还有你。
　　现在说回那个“试试”，我写的每个字，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试，不是胆怯，有时是一种巨大的勇气，试，乍看上去好像少了自信，但在一一看来它比任何字都坚定无比，试，不需要眼泪，却可以刻骨，试，突然变得好伟大，是的，它无需索取只想给予，试，无需回报，只想好好享受当下，试，是爱你千遍万遍累生累世，试，是当我们牵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放手……
　　我知道，在你看过这篇文章后，一定会说，“臭小子，嘴挺硬嘛”，嗯，我凝望着你，肯定地点了点头……
　　
　　Kylie，我想将我们的聊天内容永远这样地收藏记录下去，就算你写得少，就算你用尽表情符号当作回复，我也想一直用心为你将爱的字符码下去，伴随着你我的成长，记录着我们爱情每个阶段的模样，有人说，码够200万字的情侣才真正懂得爱，我偏偏看不起200万这个数字，我想为你码400万600万1000万，突破“规矩”，一冲云霄才是最好地拥你入怀。Kylie，和你的交往，我想用“很感谢”来结束，呵呵，想说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也许只有把它放在心里，想说声爱你，却被吹散在风里……
　　Kylie，有的人天天见面也许未见得有我此刻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神奇……素未谋面，却为什么让我内心无时不刻地惦念挂牵？若有一天缘份尽了，云彩走了，阳光散了，不要去刻意了，更不要去伤感怀念，生命中可以和你有过“爱”的感觉，一一已经知足，在你面前，我不敢奢求更多，生命中有过你的陪伴，一一已经感恩终生，亲爱的，只怕未来忘记你有些难，太多的记忆，太多的不舍，太多的太多……难忘你天真的笑声，更难忘你霸道又犀利的言语，尤其难忘你是个不会表达的女孩，但你对我的表达，一一全都接收到了……
　　一一把文字留给时间也留给Kylie
　　一一将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已快凌晨三点，他打开看着Kylie离线的黑白头像，用鼠标在那头像上蹭了蹭，然后轻轻地按下发送键，一一感觉自己的未来乃至余生都将和这个头像的主人有关，他不明白为何自己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离开芸芸不是因为Kylie，更不是Kylie的错，只是他没想到老天直接发给他这么大一张牌。那一刻，他感觉在芸芸面前所有的优越感，主控权此刻统统失效，考上大学前的自卑再次不请自到，此刻，或许能帮助他的只有赶快入睡……
　　夜里醒来好几次，每次都感觉心是慌的，慌乱中不知为何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天已有些要放亮的迹象，一一想趁着天光亮起之前再多睡上一会儿。突然，一个激灵，他睡意全无地光着脚下床去拿不远处正在充电的手机，他迅速地打开短信收件箱，Kylie的未读留言居然真的在里面，更为神奇的是发送时间竟是一分钟前。
　　“一一，早，你的留言我有看了很多遍，可还是有些看不懂，真想唤你起来讲给我听，一一呀，心寂寞的感觉很难过的，我也有经历过，那时从港刚去加拿大那边，一个陌生的地方，那时总爱听一首歌，哇，居然想不起那首歌的名字，里面有唱词说，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好像名字就叫《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有没有这首？一一你听过这首歌吗？那时每天听着这首歌，然后听着听着就会流泪……”
　　“Kylie，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一一迅速回复道。
　　“哇，你起这么早的？”
　　“赶快回答我。”
　　“一一，你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下，你好像也到没有睡多久。我每晚十点必须要睡，是不是叫雷打不动？”
　　“赶快回答我好不好，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吗？”
　　“嗯，有啦，一一，你若在我身边就会看到我脸红了，我不懂怎么说的，这样讲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我们为什么会在一起？Kylie”
　　“一一，除去睡觉，每分每秒我都用来想你。我不知你给我吃了什么迷魂药，就是这样。”
　　“Kylie，你知道找到有多不容易吗？”
　　“找什么？”
　　“找到你。”
　　“一一，有句话，你听过吗？”
　　“哪句？”
　　
　　Kylie用粤语说了两遍，只可惜我听不懂，Kylie几次尝试用普通话翻译给我但都失败了，“哎呀，我不懂讲，一一你帮忙我呀。意思就是……”情急之中，Kylie又用粤语将那句话说了一遍。其实，每每这时一一都很享受其中，很多时候那些话讲什么仿佛一点也不重要，只要那一秒是Kylie在电话那头就好，只要是Kylie的声音和她古怪的表述，奇特的思维就好，哪怕就这样一直鸡同鸭讲下去，都会让一一看到空气中充满爱意的粉色泡泡。一一就这样和Kylie一直聊到天亮，起床时Kylie要听一一的声音，扭扭捏捏了半天还是Kylie的话让一一顿时心生暖意，“一一呀，你是不是要去做大生意？”
　　“做大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