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谁啊？”芸芸一把夺过手机，“这女的是谁？”芸芸微微扬起下巴怒气冲冲地望着一一，像极了一个骄傲的失败者。
　　“拿来，我看。”一一极力掩藏着惊慌镇定地说道。芸芸犹豫了两秒缓缓松开手，接过手机一一认真地读了两遍屏幕上的信息然后自言自语道，“一一？这是什么？人名吗？你怎么就知道发信息的是个女的，万一发信息的是个男的呢，她女朋友叫一一呢？”
　　“你是不是背着我跟别人用代号传情？胖子，你跟我说实话，这女的是谁，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还叫二二呢，多正常啊，信息发错了呗，能别疑神疑鬼的吗？还记得上次去世纪坛，不是有个女孩打错电话后来人家跟我道歉，我当时很礼貌地说没什么，几分钟后她发信息说，既然能打错也是缘，不如认识一下吧，我当时怎么做的，是不是果断回复她，不用了，我很忙，这你总不会忘吧。”
　　“多废话啊，当时我就在旁边，你就算是有贼心也不敢有贼胆儿啊。”
　　“芸芸，看着我的眼睛。”车子摇摇晃晃，让一一和芸芸彼此凝视的目光也跟着晃来晃去很难凝视着彼此。
　　“干嘛？”芸芸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记住，无论你在不在身边，野花或许都喜欢，我胆儿小，压根儿就不敢碰，你想啊，她今天能这样撩我，明天准还继续用这种方式去撩别人。”
　　“那万一撩到你这里就不撩了呢？”芸芸怒火未消，不过从她略有些粗劣表演式的皱眉一一知道，她几乎是相信了自己的话。
　　“用《有话好好说》里瞿颖对姜文说的那句，你说这狗能改得了吃屎吗？再说，就我这身高体重，都长成这样了，你觉得哪个姑娘撩到我这儿能甘心？”
　　“知道就好，胖子，你必须深刻认识到这一点，也就我还勉强跟了你，就你这副样子真没人要，你知道不知道？”讲完这句话或许芸芸自己也清楚，这句话一一不信，她更不信。此刻，后背已全部湿透的一一，汗水已化作丝丝冰凉藏在衣服的缝隙里取着暖，随着公交车的晃动，贴上肉就往毛孔里钻，而让一一紧张的到还不是这条短信，而是手机上的时间，因为昨晚往前调了几个小时，直到此刻手机最上方赫然显示的时间是早上6点55分。
　　
　　一路上，手机虽调至静音，但它像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而芸芸则像极了一个时刻想去引爆的勇士，否则也不会每隔几分钟就找出各种低廉的借口让一一将手机借她一用。接过手机熟练解锁着一一手机的密码，芸芸将手机凑到脸庞按个不停，手机静了音，一一不知道Kylie是否有新的短信进来，更不知芸芸拿着自己的手机在鼓弄什么，一一索性一言不发靠着椅背上双目微闭，“胖子？”就芸芸的这一句，让一一的心瞬间直接跳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一一依旧双目微闭脱口而出。
　　“刚刚，一直攥着呢吧？攥那么紧干什么？被你攥的都发烫了，屏幕上都是汗，这不是有鬼是什么？”
　　“那人又对一一说啥了？你直接念吧。”
　　“我可不看，人家发到你手机上的，要看你自己看。”
　　一一夺过手机，直到看见Kylie的对白依旧停留在最初的那句问候才稍感到些许的安稳，一一做了个很酷的合盖动作，然后将手机放在兜里，双手抱于胸前继续闭目养神了。
　　……
　　半小时后，一一和芸芸出现在窗帘城，第一次见到一个卖窗帘的居然能有一座城，这些其实都不在一一的世界里，从对这里的熟稔程度看，这里更像是属于芸芸的世界，一一没有好奇，或许不想去打扰，在一一的世界里除了艺术的宇宙是他感兴趣的外此刻还有的就是Kylie了，各种生活技能以及人际交往一一都算不上灵光，但在一一看来，艺术上要想有多高的造诣，生活里就得有多白痴，这也算是种平衡吧，因此，一一的生活准则就是用自己的擅长赚钱然后去购买生活中他白痴的那一部分，想想似乎也能说得通，这是他强固的堡垒，所以当见到这座窗帘城时，他突然发现每一类人安放在各自的城堡里或许是最安全的，走出来就会焦虑，就会不安。
　　窗帘城堡里空荡荡的，但商家们都像是有着各自的繁忙，打电话，数库存，按计算器，这些都是一一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他此刻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卫生间去解救他的Kylie。
　　“不好意思，在陪她逛街，刚看到。”犹豫了好半天，一一才将这行字发送出去。
　　“OK，你先忙，回头聊。”Kylie潇洒到有些不开心地秒回让一一又惊又喜，仿佛一看到Kylie的文字，一一就能沐浴着Kylie那微凉中爱的味道，此刻正透过鼻腔沁润着心肺，突然，一一很想听到Kylie的声音，走进她的话语系统和思维世界，直至在她爱的包裹里，呼吸到不能自己，拥吻出自己的味道，然后把这座窗帘城变成只有一一和Kylie两个人的爱情城堡……
　　一一还想给Kylie回复些什么，又怕言多必失惹出麻烦，未来回忆起来是个败笔，这是进入三十岁来一一总有意提醒自己的事情。思考的同时，一一用食指和中指指甲背面的力度刚好将一个蹲坑的门挡推开，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忙乱地用力向下脱着裤子，他此刻必须做出一个深蹲的姿势，他依稀感觉到芸芸的电话此刻正急驰在来的路上，几乎就在蹲下的一瞬间，屏幕显示爱芸的电话果然冲刺进来。一一努力佯装着一副吃坏肚子的样子，“再等会儿，你没吃坏肚子吧？”
　　“啥意思，我的三明治可没问题，你这人真没劲儿，以后早饭自己解决，你麻利儿的，我在刚刚那个店旁边随便逛逛。”
　　“成，成，成。”一一一声比一声弱。
　　挂了芸芸的电话，一一迅速翻开Kylie的短信，回复道，“此刻，超想你，想拥你入怀，把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作为我们爱情的注脚与点缀。”
　　“一一，你陪别的女生逛街的时候请不要想我，祝开心，。”Kylie又一次地秒回让一一超有快感。
　　“生气了？”
　　“没有。”
　　“Kylie，这可能是我和芸芸最后的一个情人节了。”觉得不妥，一一又赶忙将改为，“Kylie，这可能是我和她最后一次逛街了。”原本觉得这些字符排列组合出的悲壮或许会得到Kylie的些许怜悯，不想等来Kylie的回复竟是“一一，那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先这样了，拜。”一一凝视着屏幕上的文字看了很久，仿佛此刻的Kylie成了芸芸请来最有力的救兵，现在一一是两边受阻，哪边都不落好。蹲了好久，最终，一一蹲着撒了泡尿，除了保留Kylie第一条信息外，删除了所有对话后提着裤子走出了男卫生间。
　　那天同芸芸一起看窗帘的一一是五年来最认真的一次，看着芸芸同商贩认真地交涉、比价、记录……一一问自己，如果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是今天在窗帘城第一次看见，自己会动心吗？想了很久，一一发现此刻这是一个自己可以提出问题，却已经无力给出答案的问题。五年了，一一对芸芸已炼成除了不爱以外，旁人是绝对不许说芸芸一个不字的感情。不知为何，一一突然想起也是一个情人节他同芸芸的一次经历……
　　那段时间，一一和芸芸最常出没的地方就是芸芸家周围方圆两公里的范围，而两公里中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芸芸家楼下的楼门洞，楼道的声控灯从灭到亮，再从亮到灭每次不来个百八十回都算一一白去，灯灭的时候一一和芸芸就行一些男女的苟且之事，远远听到有人来了或是两个人亲热时的动静过大把灯弄亮了，两人就瞬间弹开或是当着芸芸熟的、不熟的阿姨、叔叔、大伯的面儿说上些有时连彼此都听不懂的话，直到芸芸一声令下，“胖子，你该冲刺了”，话音一落，一一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一站地外的109无轨电车终点站冲刺。一路上，一一能始终保持冲刺的状态一来是赶不上末班车的话，一元的公交票就变成了三十多块的打车费，二来，这一天的“任务”终于完成可以回家了。是的，有段时间下班前一一最怕接到芸芸的电话，他把去找芸芸当作任务，所以八小时的工作对于一一而言，下班，有时对于到家而言不过才完成了全天赛程的一半。奔跑的过程要过一座立交桥，也是花时间最多的地方，因为上下桥时要横穿两个路口，最麻烦的就是等灯，有几次就是为了等灯，一一眼瞅着末班109开走的。过了下桥路口，依稀可以窥见末班车上109那耀眼的红光，每每跑到这时，口腔里总会积聚大量的粘液，一一总会使劲吐掉，那种使劲仿佛更多时是为了要将刚刚芸芸口中的唾液努力清除干净。
　　一一有个本事，只要能入一一法眼的，一一都能将陌生变为知己。没用多久，末班车司机和售票都成了能同一一聊上几句家长里短的朋友，他们还约着周末不忙的中午一起吃饭，只是每每回忆起他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多少有些讽刺，那天司机和售票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一一，“公司每天就熬你一个？真他妈够孙子的。”
　　“我一直以为你们末班车也是轮班，没想到总是你们哥儿俩。”
　　……
　　
　　就是这次对话后，一一着实体会到有人多好办事的便利，有几次冲刺过去原本已过了发车点儿，但哥俩居然为了一一晚发车了两分钟，上车，关门，开拔。与窗外这个点儿熟悉的景物不同，一一感觉车厢里气氛有些不对，后来才知道售票刚跟几个要求按时发车的乘客开骂过……而且自从知道一一家住在哪儿后，还没到站司机都会专门为一一踩上一脚，下车时还不忘提醒，“过马路时看着点儿。”马路中间停车，这待遇享受过的人应该不多吧，那段时间一一生生把大公交坐车了黑中巴。哥儿俩脾气不好，也怪了，往往越是这样的人，越能跟一一相处得好，每每遇到开斗气车的，哥俩打开窗户就骂，一一虽不懂交规，有时也没见到引发战火的前因后果，但每每这时也总会声音不大刚好让哥俩听到地说上一句万无一失的话，“什么人都有，真够没素质的。”
　　等等，我刚才是不是说一一突然想起有一年也是情人节他同芸芸的一次经历，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天商场五楼的一个角落搞活动，里面挤满了年轻的情侣，一一不想凑热闹，但他知道芸芸想，于是凑过去一看，选五对情侣，男的进一个简易的录音棚，通过变声器统一回答一个问题，女的用时最短猜出自己男友的人将获得大奖，没想到在主持人宣布还差最后一对情侣的时候，一一拉着芸芸的手跑上了舞台，芸芸边跑边盯着主持人桌子上的公仔问一一，“胖子，一会儿能给我挣个小黄鸭吗？”一一没说话，通过游戏检验两个人的爱情不是一一的目的，但他想看看芸芸能否一下子找出自己与众不同的才华和创意。那天的题目是：当你的女友走丢如何找到她？面对前面四位女生还在混乱地认领着别人的老公时，一一作为最后一个回答的男生，他说，就算这个城市遭遇战争或是地震，就算大自然将这里夷为平地，路不通了，手机没有信号了，亲爱的，就算爬，我也会爬到那个最大广场的旗杆下，我们曾经约定过的位置等你，死等你，等到死……
　　那天，芸芸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跳出来猜到一一。让一一没想到的是，那天自己的那段话竟说哭了好几对情侣，直到主持人抹着眼泪为芸芸和一一送上当晚最大的奖品——一只超大的泰迪熊公仔时，芸芸却显得并不开心，一一知道芸芸想要的是那只小黄鸭……
　　刚刚吃过芸芸带的午饭，一一扔好垃圾回来前下意识地打开手机，只见五条Kylie的短信按时间顺序整齐地码放在那里。
　　“一一，你有陪好她吗？”
　　“一一，你逛好街到家了吗？”
　　“一一，已经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
　　“一一，你去忙吧，就这样。”
　　“一一，我好想你。”
　　那天下午，在每个转身的瞬间和每一个同芸芸保持的安全距离里，一一都会快速拿出手机，按键都仿佛在帮助一一飞速地蹦出每一个一一可能会使用到的词语和短句，尤其那个被胶条粘住有些破碎的按键，像是打着绷带用尽生命最后的弧光为这爱的讯息做着传递。那天下午，一一在芸芸面前也是少有的任劳任怨，各种拿东西、问路和买饮料，只要能远离芸芸的机会一一都在努力争取，甚至在偷摸中，一一开始享受了这种猫鼠游戏，感觉到了刺激的魅力。他觉得人生在每个阶段就该不一样，比如自己在这个阶段就要向上突破一下，在他看来，上天既然派了样样都令自己心仪的Kylie来解救被困在爱情牢笼里的自己，这时自己若再不努力，真就机不再来了。只是，因为边删边发，加之伺机才能查看回复，一个下午，每每看到Kylie的文字，一一都要努力想上好久，自己刚刚究竟说了什么，就比如Kyli的这句回复，“一一，请你记住今天，以后不要问我为什么……”那天当Kylie知道一一还要同芸芸一起吃晚餐后只回复一句，“写了字到你的邮箱，祝你们情人节玩得开心，就这样，拜。”之后就再没回复。
　　那个年代手机好像无法接收邮件，这是一一每一次购买手机时从不关心的功能，但此刻竟成了他最关心的问题，技术是一一最不擅长的，除非是他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使用的，他可以条件反射凭借肌肉记忆做到最好，谁让他是歌词里那个请别问我是几月份的摩羯呢，但这一刻他只能等，等到他同芸芸全天的活动结束，自己真正成为自己的那一时刻。
　　夜幕刚慵懒地升起，一一和芸芸已出现在了一周前芸芸提议的那家牛排店，只是让他俩都没想到的是，等位的队伍有些夸张地已排到了路边，而且发号的小哥哥还不停地告知着今天诸多的不允许，比如，不可以零点只有套餐，用餐不得超过两小时……
　　“啊，怎么会这样，以后直接把餐送到家得了，买的就是环境好不好，想多腻歪会都不让，真烦，胖子，咱吃别的吧？”
　　“这么多人，他家的牛排应该不错，我相信老百姓票选出的结果，再说，就今天这日子口，到哪儿不人山人海啊，现在正在里面吃的，估计白天都没出门，把今晚的这顿当作一天的头等大事。”
　　“逛一天了，你的小芸芸脚都疼了，得等到啥时候才能吃上啊？”芸芸即便觉得一一说得在理仍旧嘴巴撅起老高老高。
　　“如果人人都你这想法，不会排太久的。再说一周前都跟肠胃打好招呼今天谁来家里做客，肠胃也期待一周了，估计最近排出的胃酸都是按照化牛排的浓度匹配的，回头一开门，不是牛排，改猪蹄儿和驴火了，你想过肠胃的感受吗？”
　　“胖子，前面有卖花的，我觉得这日子口拿花儿特傻。”
　　“放心，肯定不买，今天一枝够平时买一束了，再说，放不了两天就蔫儿了，我一直没想明白这东西怎么就代表爱情了？你要说爱情里的朝三暮四，变化无常，最终都难逃一死到还符合。”
　　芸芸白了一一一眼，“怎么什么话到你嘴里都那么不中听，不行，被你这么一说我就要，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送给过我花，我就觉得收到花是爱情，收不到花的都是可怜人，你去给我买，我要五支，不，六支。”
　　“你刚不是还说特傻呢吗？回头给你补束塑料的吧，上次忘记在哪儿见过来着，比真的都像，主要是绝对不坏，或者用花盆自己种，那感觉多好，自己动手结出爱情的花朵纯粹通透，没有俗味。”
　　“女孩子要个花多正常啊，怎么就俗味儿了，嫌我俗了是吧，找别人去啊。”
　　“俗，可是你刚说过的。”
　　“不管，我就要。”
　　“成，几支？六支是吧？”说罢一一朝前面不远处，已成功“打劫”了无数对排对情侣的卖花小胖墩走去。
　　“超过20就不要了，先问问多少钱，回来告诉我一声再买啊。”芸芸站在队伍里用最小声嘱咐着一一。
　　小胖墩儿的生意好得一塌糊涂，一一对那个背对着他露出肥胖后腰此刻忙着收钱的小胖墩儿叫了几声，胖墩儿理都没理一一，说来也怪，每对买到花的情侣都跟刚刚抢到救济粮一样，晾晒着成功消费后幸福喜悦，不过就是一朵花吗？一一暗自想着，要知道，除了将花送给芸芸时无法流露出其他男生的笑容之外，一一可是要买六枝花的人，思考的当口，芸芸从队尾跑了过来，拽着一一就走。
　　“居然25一支，这是什么呀，也太黑了吧？我家楼下花坛里种的比这大多了，各种颜色的都有，哪天你赶109末班前趁没人你给我掐两朵就行，而且这花的颜色我不喜欢。”
　　“你家楼下花坛里种的可是月季。”
　　“都一样，你就敢保证他卖的不是月季，胖子，反正我不要，你不许买啊，买了我也不要。”
　　
　　就在这一刻，一一感觉自己除了工作外再无法突破的原因好像就在这里，同芸芸的五年里，像这样冤大头的钱虽没怎么花过，但是不是生活里有时也应该被坑被骗一回啊？这或许也是一种平衡啊？犹犹豫豫中看似躲过了人生中的小亏小当，可人生的机遇与高光时刻是否也暗藏在其中？更为可怕的是，长此以往，自己的行事风格与人生格局是否也会因此改变最终影响自己的事业呢？一一想冲过去买花，这次芸芸倒是没拦着，因为那个卖花的小孩早已消失的不知去向了。”
　　“哎呀，刚就是试探试探你，我不要，是不是还是我懂事儿会给你省钱啊？”一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挤出了个笑，然后深深地点了点头。
　　晚上将近九点才坐上座位的一一和芸芸那晚的牛排吃的并不愉快，原因是面对168一套的牛排，一一想点两套，但芸芸坚持就点一套。尤其是当着服务员的面，芸芸小声告诉一一书包里还有一个剥过皮的鸡蛋，而一一坚持两套的依据是，他已经不止一次领教过每次芸芸先说不吃，然后当餐上来时，再改口吃两口，最后索性就不剩什么给一一的诸多经历。所以，此刻对一一而言，是不是情人节不重要，有没有芸芸在也已经不重要了，逛了一天窗帘城又排了这么久队，即便888元一份，一一也要独自一个人吃上一份他家的牛排。
　　两个人，两份牛排，像拼桌一样一一和芸芸吃得异常安静。芸芸说，本来这顿饭她是想请一一吃的，但不开心了，所以不请了，原本正低头吃着的一一听后二话不说起身去买单了，岂料，买个单又赶上了排队，买了快半小时，再回去时，牛排上已结上了白色的油脂……那一刻，一一想起Kylie的邮件。
　　
　　那天晚上在西单大悦城北门的公交站，一一陪芸芸等车，一一突然想起他和芸芸热恋的时候，也是在这里等车，那时他俩可以送走一辆又一辆的车，只为彼此多腻歪一会儿。再后来，每次等车，车子在等待调度室铃声的这段时间里，一一都要和坐在窗边的芸芸一次又一次再一次地挥手道别，有时芸芸还会拉开车窗同垫着脚的一一再拉拉手，车窗关上拉开，拉开关上总要好几次，直到车子开出的一瞬间还要再拉一次手，因为这个，一一和芸芸没少被司乘和站台上的工作人员骂，但他们总觉得，要能再拉上一次就更完美了。而此刻，两个人一言不发，一一只想车子快点儿来，芸芸快点儿走。
　　直到车子启动前，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找寻着对方，芸芸拉开车窗，一一跑到车窗前踮起脚，芸芸微笑不语，像是努力想为这个情人节装点些最后的美好，但在一一的心中他知道，这次道别，应该是五年来两个人最后的画面。
　　公交车还未开出太远，一一忙拉开一辆停在旁边的出租车门，一路上他焦虑又激动地环顾着路的两旁，最终让司机停在眼前的这个网吧前，一进网吧，呛鼻的烟味扑面袭来，交过三元钱前，一一赶忙找了台电脑坐下，但桌面上没有他熟悉位置上的熟悉图标，有一阵二手烟飘过来让一一有些焦虑，他原本是想早些看到，赶在24点前回复Kylie的邮件才选择网吧，现在看来，打车回家，坐在自己熟悉的电脑前或许才会更快一些。
　　只是，坐在自家电脑前，屏气凝神的一一小心翼翼地打开邮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面对Kylie满屏的英文，一一凝视了很久居然一句都看不懂，而那些不懂的英文拼凑在一起，映出Kylie写下这封邮件时的心光将漆黑卧室屏幕前的一一照亮，一一在这陌生又熟悉的光里沐浴了很久后，轻轻退出了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