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捕鼠

　　二人一起从大石上下来，张天云低声道“我，我想回去看看爹娘。”李同风摇头道“不知那伙妖人是否已经离去，现在回去太过凶险。放心，你父母会有人好生安葬的，等过段时间，你再回去祭拜便可。”张天云神情显得有些低落答道“哦，那咱们这是上哪里去？”李同风抬头瞧了瞧四周林木环绕，大略辨明了方向，领着张天云沿林间小溪边走边说道“自然是送你去安全的地方。你父母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他二人双双殒命，我本该把你留着身边，教你修行之法，培养你长大成人，只是——”李同风停顿了片刻，“只是什么?”张天云忙问道。
　　张天云如今父母双亡，自己年幼正不知如何是好。这位李叔救了自己性命，虽与他相处不久，话也没说过几句，却觉有一种亲切之感。又听他愿教自己修行法门，心里自然愿意。李同风接着道“只是现下我有要紧的事去做，且凶险万分。带你在身边，只怕反而会害了你性命。”张天云见他自己尚且身处险境，还不惜受伤抽空救自己，心下感动，当下一拍胸脯道“没关系，李叔您救了我性命，现在您有危难，我自当与您同生共死。”李同风大笑道“哈哈，你倒是有义气，只不过你跟着我，我还要分心照看你，事就更办不成啦。”张天云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那你说的安全地方是哪里？离这儿远么？”李同风答道“凤翔城，到了你便知道了。”张天云从未出过他们小镇，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全来自小镇的说书先生陈叔。自然未曾听说过什么凤翔城，但想来应是一座大城。接着便问了李同风许多关于凤翔城的问题，李同风有的作答有的不作答，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边走边聊，朝东北方向而去。
　　二人朝东北方向行了十来日，愈是向前，地势愈高。原来尚在林间穿行，现在却已在大山之间。在这十来日间，二人也逐渐熟络，张天云了解到这位李叔平时言语不多，但看得出对自己还是照顾有加。李同风靠抓鱼或小兽给二人充饥，令张天云意外的是这个少言寡语的汉子厨艺却是一流。也不需什么佐料，往火上一烤，再配上不知名的野果，那味道，张天云觉得比夫子镇上最好的厨子做的都好吃。或因为如此，二人的伤势也在这十来日里痊愈了。
　　二人此刻行在一条山路上，四周群山延绵不绝，林木郁郁葱葱。山路更是陡峭崎岖，十分难行。张天云才走了半时辰便已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李同风无奈只得一同盘腿坐下。张天云虽不曾离开过家乡，但见此处风光也知道自己在出蜀的路上。只是不知还要爬多少座山。以前常听爹爹念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此刻的张天云深以为是。不过好在真正凶险处，李同风会护住他周全，不至坠落山崖。张天云正想着，忽觉腹中饥饿，肚子也发出咕咕之声。李同风侧头问道“肚子饿了？”张天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李同风正待说话忽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接着对张天云道“想吃点不一样的么？”张天云听到要吃不一样的顿时来了精神，忙点头道“吃什么？”李同风摆手示意不要说话，右手作掌，朝身子右侧不远处的石头处隔空挥出。那石头旁竟凭空出现一个毛茸茸的什物，那东西白色毛皮，约摸四寸来长，四爪着地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一般。张天云大奇道“怎地凭空出现了一只大白耗子！”李同风走上前去将小兽提起，对张天云道“这可不是寻常鼠类，若非是修士，再经验老到的猎户也难寻到它，更不要说抓了。”张天云指着在李同风手中挣扎的大耗子将信将疑地道“我看也就是肥一点的耗子，真有这么神奇？我们村有个伯伯就是猎户，据说年轻的时候抓过老虎咧。会抓不到这老鼠？”李同风道“你不知道，这东西叫隐竹鼠。相传身上留流着上古灵兽的血脉，体内尚有一点灵力，天生便会隐身之法。若非是修真之人是难觅它踪迹的，方才你不也瞧见了么？”
　　神州大地上自上古洪荒时期便生存着一些异种灵兽。与寻常飞禽走兽不同，它们受上天眷顾，天生灵力，呼吸吐纳间便可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自身，更有甚者能开启灵智，能懂人言。它们一般身处人迹罕至之处，实力强大，寻常修士万不能敌。当然，经过数万年的悠长岁月，也会出现如隐竹鼠这般血脉稀释，灵力微弱的灵兽。张天云用手指戳了戳隐竹鼠毛茸茸的肚皮道“我还道刚刚眼花了呢，原来这小东西会隐身啊。”李同风点头道“你去拾些柴火来罢，咱们这就生火。”这山间林木茂盛，遍地都是枯枝败叶。张天云片刻间就已升起火来。李同风这边也将隐竹鼠去除了皮和内脏，用木棍将其穿好。张天云看着鼠肉在架上翻烤，香气蹿入鼻孔，口水差点留了下来。终于等到李同风将鼠肉从烤架上拿了下。张天云迫不及待地接过被一分为二的鼠肉，也顾不得烫嘴，大口咬了上去。这隐竹鼠果然不是俗物，肉质香嫩，口感滑腻。张天云从未吃过这样的肉类，大快朵颐之后还意犹未尽的嘬着骨头。
　　李同风见状问道“这鼠肉好吃么？”张天云连连点头道“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随后又叹道“只可惜它会隐身，我抓它不着，不然我也能自己做着吃。”李同风道“这有什么难的，隐竹鼠虽是灵兽却并不稀少，我可以教你怎么抓它，学不学？”张天云大喜道“太好了！我也能有法子抓到它？”李同风道“当然，只需学一点粗浅的修行之法即可。”张天云听闻要交自己修行之法，兴奋的道“李叔，您愿意教我修行之法了？”这十来日来，张天云也求过李叔几次，让其教自己修行，好将来自己做了修士替爹妈报仇。但都被李同风以自身难保为由推脱掉了。今天听到李叔愿意教自己，心里如何能不高兴。李同风道“不过是一些粗浅的运气之法，用来对付隐竹鼠即可，算不得真正的入门修道。当然了，今后你是否能走上修真问道之路，全看你自己的根骨天赋了。接下来我便跟你讲讲修道的基本罢，你仔细听好。”
　　说罢二人在火堆旁盘膝对面而坐，张天云更是挺直腰板，聚精会神的听。李同风道“首先在这天地之间处处都是蕴含着天地灵气的。天地有大美，天地灵气蕴藏着无穷能量。我们修真之人炼的便是这些天地灵气。具体做法是通过特殊的打坐吐纳之法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炼成自身真气。这些真气既可强健体魄亦是修习道法仙术的前提。对了，你对人体经络了解多少？”张天云茫然的摇摇头，他爹是个教书先生或许还懂得一点，但他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这些。李同风道“无妨，要炼就真气，需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经过小周天，大周天循环淬炼成一股真气，再归入丹田气海之中储存，周而复始，这便是‘练灵化气’。一般来说，丹田气海愈是丰沛旺盛，修真之人愈是实力强大。咱们为抓隐竹鼠，就只需学引灵气入体，循环小周天即可。”
　　说着，李同风示意张天云站起身来继续道“这小周天指的是灵气在任督二脉游走循环一周。”说着李同风在张天云正面正中从上往下画了一条线道“这便是任脉”接着有在张天云背面正中同样自上而下画一条线道“这里便是督脉。”“任督二脉上接于百会穴，下接于会阴穴。”接着又在张天云身上点出了这两处穴位所在。然后又示意张天云坐下。接着道“灵气经由任督二脉运行小周天是修道最最根基之事。倘使做不到这一点，就休谈修道。然而想要运行小周天却有三处大关，分别是尾闾关，夹脊关和玉枕关。这三处若是行气不畅便会剧痛，小周天无法完成，自是与修道无缘了。”“稍后我会注一缕真气到你体内沿任督二脉而行，若是畅通无碍我才能教你接下来的东西。你且放松些，不要紧张，也不要刻意抵触。”说罢李同风用手指轻点在张天云的胸口檀中穴处。
　　张天云只觉得一股暖流从胸口中央向下而行，经过会阴穴转往背部从下向上行至头顶百会穴，再向下回到檀中穴，至此循环一个小周天。张天云并未觉得有何不适之处，只觉得暖洋洋的，十分奇妙。李同风收回手指，点点头道“不错。行气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咱们可以开始说说怎么感知天地灵气，引灵气入体了。”“这天地灵气无处不在，但寻常人却感知不到。感知灵气是一种十分玄妙之事，并非言语能说明白。我稍后教你的口诀只能助你提升感知力，至于何时能感悟到，全凭自身天赋。快的半个时辰就行，慢的终其一生也未得感悟到。”说罢，李同风将口诀告知了张天云，口诀不长，区区只有四句二十字。张天云不一会便记了下来。接着便盘膝打坐，默念口诀，闭目感知天地灵气。
　　依着口诀，张天云逐渐将山间鸟叫声，虫鸣声，乃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一一摒除掉。张天云在达到“忘物”之后，只觉得周围空无一物，漆黑一片，却不觉得可怕。这过程不知持续了多久，张天云忽然察觉到周遭似乎有点不一样了。至于何处不同，张天云却又说不上来，心中莫名烦躁。正当他要意守不住之时，李同风瞧出了他脸上神情细微的变化。当即一道真气从李同风的指尖灌入张天云眉间印堂穴。张天云顿时只觉灵台清明，感觉到周身被一股“清凉”之意包围。这里的“清凉”指的是一种意象，并非是指真的感觉到凉快。张天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天地灵气，高兴的大叫道“我感知到啦！我感知到啦！”
　　李同风欣慰的点头道“不错，还算是个修道的材料。今天就先教到这罢，你好好记住这般感受，再多加练习，能做到一闭眼便能感知天地灵气是最好。”这天地灵气一旦感知过，一生也再难忘记。张天云见李叔说自己能够修道高兴地答了一声“是”，也不顾天色已然大黑，又接着闭眼继续感知灵气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天云一直沉浸在这种被一股“清凉”之意包裹之中的奇妙感觉之中，乐此不疲。李同风随后又将引灵入体以及灵气如何在体内运行小周天的口诀告知了他。张天云三关无碍，修炼自然没什么问题。按李同风所说这些都是修真界最基本常见的法子，是所有修士都知道的口诀。至于各门各派是否有自己独门秘藏的法子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十几日里，张天云白天赶路，夜里就花两个时辰打坐修炼。让那股引入体内的灵气在任督二脉间循环往复，炼成暖暖的真气。当然，李同风还没教他真气运行大周天之法，真气不够纯净也无妨纳入丹田气海储存。只要张天云撤功，这股真气便会自行消散。就算如此，张天云也依旧每天都打坐修炼，只是不知道这与抓隐竹鼠有什么干系。李同风没说，他也不去问。在这大山之中前行了月余，前方逐渐开始平坦开阔了起来，道路也逐渐增多，原先的渺无人烟，如今偶尔也能在山间见到零星几家人家。二人均知是快要走出蜀地了。这一日夜间在火堆旁休息时，李同风忽然问道“你练得如何了？”张天云答道“跟您当初注入我体内的那股真气的感觉很相似了，暖洋洋的。”李同风点头道“嗯，差不多该告诉你怎么抓隐竹鼠了。其实说来也容易，这隐竹鼠是灵兽，虽说可以隐身，但却能通过感知灵气感知它的所在。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缺点，修真之人的真气是通过灵气淬炼而成，隐竹鼠是最为弱小的灵兽，真气会被它错当成浓郁的天地灵气。隐竹鼠如被真气包裹便会如同醉酒一般显出原形。这就是我教你感知灵气，运行小周天的缘故。”张天云立即明白其中缘由，又疑惑地问道“可是只要我一退出打坐，这股真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怎么才能用它打中隐竹鼠呢。”李同风答道“这个不难，我教你一个极为粗浅的法子。稍后我会注入一股真气到你体内，然后沿着经脉从手掌喷出，你记住这道真气在体内的经过便可。”说罢，李同风又将一股真气从张天云胸口檀中穴注入，张天云感觉这股真气慢慢从檀中穴沿着经脉缓缓流向右臂中，然后从右掌散出。果然相当简单，张天云片刻就记住了这股真气运行的路径。接着李同风又将隐竹鼠的生活习性，常出没的地方告知了张天云。
　　接下来的几天里，张天云便会在隐竹鼠常出没的地方闭眼打坐感知灵气，他还做不到像李同风一样随时都能感知到。但随着勤加练习的次数，张天云感知的范围也愈来愈广。终于在一天傍晚，张天云依李同风的法子抓到了一只隐竹鼠。二人坐在火堆旁吃着张天云自己烤的肉，火光映照着张天云兴奋的小脸。此时地势已经一片开阔，二人望向远处隐隐约约显出的城池，那就是李同风所说的凤翔城，目测再走一天的路程也就到了。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四周偶尔传来虫鸣声，张天云倚着大树睡着了，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李同风看着张天云的笑脸，这还是他这些天来第一次露出笑脸吧。李同风站起身来，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火苗因为新加的柴火往上窜了窜，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李同风抬头望向天上清冷的月光，如霜似雪。沉思良久之后，迈步径直朝着黑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