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别离

　　次日清晨，张天云从睡梦中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向四周瞧了瞧。此时已是日头高升，往常这个时候李同风通常会在弄来一些野果野味充做早饭，或是在练功打坐，但此刻却是不见踪影。张天云起身朝四周喊道“李叔？李叔，您在吗？”但均未有人响应。张天云回到大树旁心下正疑惑间，忽然眼角瞥见方才自己睡觉旁边放着一个包裹。张天云心头一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俯身伸手把包裹打开来，包裹不大，里边儿放着一封信件，一本书，一支玉簪和几个小瓷瓶，几包药粉，一些银钱，仅此而已。瓷瓶和药粉张天云是见过的，便是当初内服的药丸和外敷的药粉。
　　张天云将信件打开，只见纸上的字苍劲有力，用方正楷体写就，可见写信之人当时心境端正平和。信件如下：
　　天云，原本说带你到凤翔城再走的，如今却计划有变，我不得不先行离去了。你父母之仇我或许能替你报了，或许不能。天不由人，命不由天。倘使我不能替你报仇，你须得自己另作打算。我原先想是亲自将你托给我一位故人代为教授修行，如今也是不能了。幸好此处离凤翔城已经不远，各大修真门派现下正在凤翔城聚首。你到了便去打听云华派的住处，寻一位叫做方系舟的仙长，将包裹中的玉簪示于他瞧便好。方道长是我故交好友，为人很好，你大可放心。但切记簪子是我珍重之物，可以示人，不可予人，千万替我保管好。你资质尚佳，云华派定然会收你做弟子的。云华派是天下鼎鼎大名的剑修门派，你若能在此地好好修行，他日就算我替你报仇未果，你也可自己手刃仇敌。包裹里还有一本修行心法，是修真界最寻常的心法，之前我教你的便是其中一部分。看得出你于修道一途颇感兴趣，若有闲暇不妨翻阅研习，就算他日拜入了云华派，派中另有精妙高深的心法，二者也不会相互影响。我走后你尽快前去凤翔城，免得多生事端。你尚且年幼，其实有好些事我还不便说与你听。不必伤感，他日我们会有相聚再会之时。
　　信件内容到处为止，落款是李同风。张天云看完信件伫立良久，脑子里思索着信中内容的意思。原来李叔是要送自己去云华派拜师。他原本就对成为修士向往有加，在这一月有余里便向李同风问了许多修真界的事儿，云华派的大名自然知道。又说有好些事现下不便说给自己听，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事。看来这位李叔同自己家关系匪浅。可是自家从来都是寻常百姓，又怎会和修真界有什么干系？那伙黑衣人李叔说是妖族，也不知为何要滥杀村民。想到这伙人张天云心里就悲愤交加，想起了爹爹妈妈的惨死，又加上李叔也不辞而别。张天云心头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张天云许久才收拾好心情，开始检查包裹里的什物。首先拿起那枚玉簪仔细瞧了瞧，玉质似乎不错，造型朴实简单，并未发觉有甚奇特的地方。又拿起那本书来，书上写着《周天行气心法》几个大字。张天云大略翻了翻里边的内容，前面一小部分果然如同李同风所说，是教如何运气循环小周天的。后面则有如何循环大周天，炼就纯正真气以及如何储存在丹田气海的法子，再后面张天云就有些看不明白了。最后附有详尽的人体经络图。张天云合上书本，将其放回包裹中，然后将信件和玉簪取出，放入衣内贴身保管。重新系上包裹背在背上后便朝凤翔城的方向行去。
　　凤翔城乃是汉中大城，汉中本是富庶之地，天府之国。凤翔城更是往来商客众多，有中土前往西域的中原商人，也有西方来中土的胡商，二者都会在此汇聚。又加上此地百姓富裕，银钱充足，因此此处市集繁华，商品更是琳琅满目。
　　凤翔城中某一处庭院里，一个十来岁身着苗族服饰的小女孩蹑手蹑脚地朝院门走去。愈是走近院门，她娇俏可爱的脸上愈是紧张。当她那系有红绳铃铛的小手刚握住门把，心头一阵喜悦之时，后院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要去哪里，怎么不跟为师说一声？”小女孩立时站定紧张的道“师，师父，我这不是头一次来凤翔城嘛，我想去看看此处的药材铺，兴许还有咱们没有见过的药材呢！”苍老声音回道“去罢，早些回来。”小女孩高兴地道“是，师父！”说完出了院子掩上院门之后一溜小跑便不见了踪影。
　　张天云来到凤翔城已是次日晌午，初入城便被此处的集市所吸引。他以往最多也只是被父母带去过当地的县城，哪里来过这等大城。这里的商品千奇百样，他毕竟年幼，孩童心性，依然是看得是目不暇接。什么是奇珍异兽，特色吃食，奇巧玩具，张天云摸了摸兜里李同风留下的还算充足的银两，吞了吞口水，几欲付账。几番挣扎之后，张天云还是买了几样价钱便宜的小玩具和几个特色小吃。直逛了一个多时辰才意犹未尽的走出了集市。他吃完手中的点心小吃才想起李同风的嘱托，要去寻城中云华派的住处。可是诺大的一座城池，举目无亲，他上哪去找云华派的住处。
　　正当张天云在街上来回踱步思衬着去何处打听打听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小兄弟，这是要上哪儿去呀？”张天云转头看向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衣着破烂的年轻人。张天云警惕的问道“你是谁，要干嘛？”那人忙笑道“你别误会，大家都叫我赖四，我看你年纪轻轻一个人在城里晃荡，也不见亲人在旁边，特地过来问问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张天云将信将疑道“我，我是来寻人的，你对这熟吗？”赖四道“哟，瞧你说的，我在这凤翔城活了二十多年了，这城里的犄角旮旯，谁家死了只鸡，没有我不晓得的。”张天云见他是本地人，料想他定然知道云华派在此地的所在，喜道“那你知道云华派的仙长们的住处么？”赖四嘀咕道“云华派，什么云华派？”
　　张天云见他不知，急道“你连云华派也不知道么，修真界鼎鼎大名的云华派！”赖四像是恍然大悟般道“哦哦，云华派嘛，我怎会不知？好歹我也是听过几回书的。”然后俯身凑到张天云耳旁小声说道“你这可算是找对人了，这也就是我，换做旁人怕是全然不知的。”张天云大喜道“你知道？赖大哥，你能带我去么”说话语气也客气了几分。赖四面露为难之色，说道“这个嘛，小兄弟啊，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像我们在这城里东跑西窜，累死累活的，就靠着买卖些消息糊口为生。”然后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这消息绝对可靠，价格良心公道。”张天云见他开口要钱，便道“啊？还要钱啊，你要多少才肯告诉我。”赖四笑嘻嘻地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道“不多，五十两，你赏口饭吃。”张天云听后吃惊地退了一步道“五十两，这么多！”张天云约摸估算了一下身上的银钱，差不离堪堪够数。到让他一下花去如此多的银两，心里还是犹豫不决。
　　赖四见他心下踌躇不定忙道“不是我胡吹大气，我这消息还真是得之不易，不信你去街上问问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他们要是知道，我倒赔你五十两。”张天云见他这般说心下也就信了八九分，说道“那倒不必了，赖大哥。你说罢，我给你钱便是。”说完正要往兜里掏银子。突然间后脑勺一疼，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张天云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苗族服饰的女孩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正倚着墙边吃着。砸中他的正是女孩手里的山楂果。张天云见她年纪约摸还小自己两三岁，只当她顽皮也就不做理会。复又准备掏钱给赖四，不料“啪”的一声又被砸了一下。这下张天云有些生气了，转身对那女孩皱眉道“你干嘛，我可不想欺负女孩子！”那女孩见他凶自己便拿糖葫芦串指向张天云怒道“哼，你－”说到一半便止住了话头，径直朝张天云走了过来，用力的撞了一下他道“哼！不识好歹，白白浪费我两颗糖葫芦！”说完便要离去。张天云有些莫名其妙，正要拦住这个捣乱的小女孩。这时赖四忙阻拦道“哎，小兄弟，莫去理会那小女娃了，咱们说正事罢。”张天云心想也对，何必同个女娃娃置气。但被这个女孩一捣乱，原本打算付钱的张天云心头一动，改变了注意对赖四道“你先带我去罢，这里我也不熟。到了我自然会付你钱的。”赖四无奈道“好罢，我便带你走一趟罢，免得你一个小孩迷了路。”说罢，赖四便领着张天云一同去了。
　　赖四领着张天云在城里七拐八弯的转了约摸半个来时辰，张天云几次开口询问都被赖四以“告诉你，万一你跑了不给钱怎么办”为由推诿掉。眼见来到了一处热闹的所在，来往人群中多。赖四道“咱们到啦。”张天云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些差异道“这是哪儿，云华派的仙长果真住在这里么？”赖四一指前方牌楼上道“诺，你自己看罢。”张天云抬头看向牌楼上的匾额，上写着“城隍庙”三个大字。凤翔城的百姓富裕，城隍庙也建得规模颇大，有前后两座主殿，外加上左右两间偏殿。凤翔城的百姓也信仰虔诚，莫说节日庆典，就算是平日里也有许多的善男信女来次上香礼祈福。张天云有些疑惑的对赖四道“你说云华派的仙长们住在城隍庙里？”赖四笃信的点点头道“那还有假，我亲眼得见的！”见张天云仍是不信又解释道“你想啊，他们是山上的仙人，这城隍爷是咱凤翔城的神仙。他们来到此地不得和本地的神仙打打交道？”赖四又道“你若仍是不信，你先将银子给我，我领你进去罢。我尚且不知你与仙长的关系，倘使你一见了面便抵赖不认账，我可打不过仙长们。”话到此处张天云只好将银子给了赖四。赖四领着张天云从人群中朝大殿走去。还没道到殿门口，只远远瞧见殿门口被十几人围了起来。
　　赖四一指殿门道“快看，一定是仙长们出来被些个善男信女给围上了！”张天云正举目观瞧，看了半天也没瞧见里边是什么，再回头时却哪里有赖四的影子。张天云喊了几声，见无人回应，知道自己已然上当了。张天云气的直跺脚，破口大骂起来。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想去寻回自己的银子已是不能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再一摸衣内，顿时呆住了，那枚贴身保管的玉簪也已不见踪影。张天云方才只是愤怒，此刻却是心乱如麻，这枚簪子不仅是信物，还是李同风重要之物。这才过一天自己就弄丢了，他日见了李叔，自己如何交代？
　　张天云涉世未深，哪里明白这世间蝇营狗苟的伎俩。纵使他有些防备却也还是被骗了。这赖四还算有心肝的，只是觊觎他的财物。更有甚者，见到这般大的孩子独自出门，口音也不像本地的，哄骗到偏僻处给人卖了也不知。正当张天云一筹莫展之时，后背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喂，被骗了吧。”张天云回头望去，却是那个拿山楂果砸自己的苗族女孩。只见女孩手里仍拿着两串糖葫芦，俏丽的小脸上满是笑意。张天云问道“是你，你跟踪我干嘛？”那女孩笑道“什么叫跟踪，我是跟来看看你要被他骗到几时。”张天云道“你早知道他是骗子怎的不告诉我。”小女孩得意道“我不是提醒过你么，谁知道你这么笨，白白浪费我两颗糖葫芦。”说完还伸出两根白嫩的手指在张天云眼前比划。
　　张天云这才明白小女孩之前拿山楂扔自己是给自己提醒，顿时懊恼自己是个笨蛋。小女孩见他半晌不说话，便开口问道“我叫洛铃儿，铃铛的‘铃’，你叫什么？”说罢，还一摇手腕上的银铃，银铃“叮叮”作响。张天云正想着如何追回自己的玉簪，并未留意她说了什么，只随口附了声“嗯。”洛铃儿大怒，用力一拍他肩膀道“嗯什么嗯，你叫“嗯”么！”张天云回过神来忙道“哦，我叫张天云。”洛铃儿这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想不到你这个笨蛋名字倒取得不错。”张天云反驳道“名字是爹妈取的，我笨又不代表我爹妈笨。”洛铃儿笑道“你是承认自己是笨蛋咯。”张天云指着洛铃儿道“你——”，竟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说话间，大殿门口的人愈来愈多，由原来的十几人到了几十人，声音也愈来愈大。张天云和洛铃儿隔了老远也能听见一些，张天云到是无暇顾及这些。那洛铃儿到是好奇起来，拉着张天云道“那边好像挺热闹的，咱们过去瞧瞧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