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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滩
黎明，黄浦江仿佛还躺在睡梦中，一艘高大的货轮在江面上游动，发出一声长鸣，打破了她的宁静；江边钟楼上敲响了钟声，新一天又开始了。
服装店门前
上午，肖雨竹送两位顾客出来，说声“二位慢走，谢谢光临啊”回身欲进店门，听到一声“雨竹”转眼看是金刚，就说：“哎，金刚，咋你一个人，礼拜天不带阿依娜过来玩？”
金刚下自行车，看扁头的三轮车放在店门旁，提车上人行道，对着店门扎下车说：“今天有点事，我用一下三轮车。生意还行吧？”
“还行，礼拜天总是好一点。你用车子干么，拉货啊？”
“是厂里一个同事搬家，我帮忙给拉一拉，就想到你这儿有辆三轮车。还好用吧？”
“除了旧点，应该没问题，前几天扁头还拉货啥的。破三轮，你只管骑。”
金刚上前按按车帮看看轮胎，推车掉头上马路，说声“雨竹，我走了”骑上车。
“哎，金刚，等一下。”肖雨竹进店，很快出来，拿一套塑料包装的衣裳，上前说，“这套衣裳送给阿依娜，新款，挺时尚的。”
金刚推辞说：“啊，不行不行，阿依娜有的穿，衣裳穿不完，你放店里卖！”
“你客气啥，店里不缺衣裳卖……你快走走走。”肖雨竹把衣裳放进车斗，边说边推起车帮往前送几步，还说一声，“扁头要在的话帮你一起拉。”
金刚只好扶住车把扭扭歪歪蹬起脚踏离开。
肖雨竹回头见两位顾客站店门口往里瞅，忙招呼说：“买衣裳吧？进去瞧一瞧，都是新款式，时尚又实惠。”
大街上，
金刚沿路边蹬着三轮车，有些吃力；车上是蔡坷的行李，有被褥、草席和一个大号旅行包。
蔡坷骑自行车跟在后面说：“金刚，不急，累了就歇一歇。”
金刚喘口气说：“还行，慢慢走。你前面走，不用跟着，到厂里等着。”
蔡坷说：“还是一起走，前面有座桥，我帮你推着。”
阁楼内
蔡一芹趴在床头呜呜的哭，姑姑的搬走使她一时还挺伤心。
“啊，芹芹，怎么哭起来了！”母亲上楼来，显得一脸轻松幸灾落祸；她上前扫视一眼空落的床板，坐床沿松口气说，“总算是搬出去了，再回来就别想了。芹芹，还哭哭啼啼，妈的一块心病解除了，应该高兴才是啊？快起来，给妈跳支舞，让妈放松放松。”
蔡一芹起身楼主母亲的肩膀，抽噎着撒娇地：“妈妈，为什么要把姑姑赶出咱们家，你好狠心嘛！”
“傻丫头，还不明白？这是咱们家，为什么要留一个外乡人再住下去呢？她从新疆回来，让她住到现在，妈对她够心慈了，要不是你奶奶还活着，这家门都不让她进！这下好了，她一般出去，这阁楼地方就大了，妈也吃的饱、睡得香了，你唱歌跳舞也就自在多了。趁着礼拜天，你帮妈把这屋里收拾一下，把床板拆了扔到外面；还有地板上，好好擦一擦，喷点花露水消消毒。你瞧这屋里哪像是住人的，到处是脏兮兮的，一上来就有股怪怪的味道，难闻死了，再让她和你呆下去啊，你还不变成了新疆人？衣衫干瘪、大大咧咧，土里土气不讲卫生，一个上海的花季小姐，金枝玉叶都被他污染了！”
“妈妈，姑姑也是上海人嘛！”
“呵，她算什么上海人，她像吗？现在满大街都是支边的，一看就是新疆人!好了，快起来，帮妈一起把这屋里收拾收拾。”母亲话落起身，怎奈女儿紧不松手，硬是背她起来，打着转说，“哎，你这丫头没大没小，还是小孩子啊！”
蔡一芹趴在母亲背上嘻嘻而笑。
宿舍内
蔡坷布置房间，金刚帮忙；房间一分为二，三合板隔开，一半做卧室，一般坐客厅。此时蔡坷在卧室，正把被褥铺上床。
金刚在小客厅，正往三合板上加固螺丝钉。
蔡坷从里面出来，畅口气说：“金刚，总算是如愿以偿了，从明天起，你就是开发部的人了，连车间都不用下，直接当助手，工资待遇和技工一样，论地位比技工还要高一等，你再不用担心回家待岗。”
金刚加固着螺钉，也松口气说：“多亏你帮忙，去掉我心里一块石头，像做梦一样，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就说嘛，事在人为，也许就能成功。我也一样，想不到厂里能分给我一间宿舍，这下那个季主任要气得发疯，想把她侄女跟我当助手，我死活不要，结果还是厂长权衡利弊，选择了你。”
“哈，厂长也是无奈，你对厂里有贡献，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厂长如何也不会想到我。我们车间那个邢主任，平时总看我不顺眼，总想把我赶出车间，这下他管不着，也会气得要跳起来。”
“不过车间主任，权利还是挺大的，县官不如现管，职工的评审表现，上面全听他一句话。往后你我归单主任管，一言一行要注意态度，对他客气点。”
“人情世故我懂，人都要相互尊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谁要是看老子不顺眼，老子也不是好捏的泥巴。只从回城进这该死的无线电厂，就没有一天好过的日子，总是被人瞧不起。”
“呵，说到底啊，人要是没有本事，处处会被人瞧不起。在新疆有句谚语，叫人无才学，犹如树不结果，你说你一无所长，谁把你放在眼里啊？我也正是尝尽了那些低三下四的滋味，才要发奋自学，如今那些丫头们怕是要妒火中烧了。”
金刚紧固上最后一个螺钉，推一推壁板说：“好了，还挺牢的。你说的不错，我还真是一无所长，要不是你帮忙，这次我逃不掉，肯定是回家待岗。”
蔡坷扫视着房间说：“这间宿舍就是我的家了。金刚，谢谢你帮我搬家，以后下了班就到宿舍来，我帮你补习。”
金刚若有所思付之一笑。
卧室内
晚饭后，屋里亮着灯；金刚坐在了梳妆台前，摆开烙铁、电路板等工具，准备练习焊接元件。
阿依娜从床前过来，着一套时尚的短袖翻领裙装，对着镜框大量着：“金刚，看看合不合适？”
金刚瞥上一眼，注目打量着说：“合适，还挺时尚的。我还以为肖雨竹买的服装都是大路货，你这一穿，我看不一般，挺上档次的。”
“这套衣裳不便宜，人家白送要亏不少钱，我倒不好意思穿，等明天你还是把钱给她送去。”
“呵，她都好意思跟你借钱，送件衣裳也是应该，你到不好意思穿！我们这帮你还不清楚，朋友一场，铁打的交情，别说是套衣裳，哪怕倾家荡产都心甘情愿。还别说，你穿这套衣裳，越看越漂亮。”
阿依娜瞟上一眼欣然离开。
金刚止住欲念拿起电路板，看上面密密麻麻，厌倦地叹气自语：“该死的无线电，真是麻烦！”
宿舍内
晚上，床前桌上亮着台灯，桌上摆着万用表、电烙铁，还有一张电路图纸和几个小方盒，盒里是电子元件；此时蔡坷坐在桌前，按图跳出几只晶体管，拿起表笔反复的测量管脚。
……
夜深，蔡坷还在熬夜，此时正往电路板上焊接元件……
厂区内
工作室内。新的一天，金刚和蔡坷上了班，身着银灰色的长褂工作服，站在工作台前。蔡坷指着台上摆的仪器说：“你初来乍到，这些仪器先熟悉熟悉……这是台直流调压器，可以为电路提供各种所需的电压；这是台数字型万用表，测量电路直观方便；这是台示波仪，主要是测试电路中不同线段的波形，同时还可以测量各种信号的频率。这些仪器你慢慢熟悉，到用着的时候我再详细告诉你怎么使用，我现在正在设计一款低电压袖珍式的收音机，如果顺利投入生产，我就为厂里有又创造一批不小的财富。”
金刚扫视着台上各种仪器，显得一头雾水，就说：“蔡坷，这些东西我都没见过，跟你当助手，我行吗？”
蔡坷拿起台上一张电路图纸，看上一眼说：“你慢慢会行的。你现在是开发部一名助手，好不容易才把你提上来，行不行只能往前冲，没有退路，明白吗？”
金刚叹口气：“明白是明白，我现在是骑虎难下，可就怕帮不上你什么忙，反倒是心里不踏实。”
“你的能耐我当然清楚，硬把你提上来，纯粹是为了帮你，因此你要自信，鼓足勇气来。你现在啥也别说，听我安排……你过来，这边是你的工作台，你坐下，拿着图纸。”蔡坷指示金刚坐在工作台前，接着说，“你的工作主要是帮我焊接元件，最近你长进不小，说明你是下了功夫；眼下是学会看电路图，认识每个元件在电路板上所在的位置。”
金刚看着图纸说：“这电路图我还看不懂。”
“看不懂没关系，按我说的做。”蔡坷回自己工作台前找出一块电路板，转身放金刚面前，接着说，“这是电路板，上面有符号，和图纸上是一样的，你对照图纸，熟悉元件的位置，这不难吧？”
金刚拿起电路板看看，无奈地：“哈，听你的，我慢慢学。”
蔡坷松口气说：“我知道你看不懂，开始你就死记硬背，学人家盲人算卦，到时候我就不信你看不懂。好了，我们开始工作，有问题你随时问我。”话落坐自己工作台前，打开示波仪和调压器，把鳄鱼夹头夹在电路板上，察看输出波形。
……
办公室门前。单主任出来关上门，手里拿着几张电路图纸；他沿着走廊走过蔡坷的工作室，朝里瞥一眼回头进去。
工作室内。蔡坷和金刚正专心致志，一个盯着示波仪，一个目注电路图纸。单主任进来，站在二人中间，左右瞅瞅、神态两样，当把轻蔑的目光转向金刚，正巧金刚举目而视。
“哦……主任，你好。”金刚发窘地打声招呼。
单主任不屑地转身面对蔡坷，客气地：“蔡坷，最近看你工作很认真，是不是有了新的开发产品？”
蔡坷忙站起说：“主任，我在设计一款低电压袖珍式收音机，遇到点问题，正想请教你。”
单主任：“哦，低电压收音机，不错，说说看，问题在哪里？”
蔡坷：“问题在于音频输出功率，当音频开至最大时，输出波形就会削顶，失真度格外明显，我反复调整线路参数，总是不尽理想，我快要失望了。”
单主任：“哈，这个问题我也很感兴趣。不瞒你说，低电压收音机，就在去年我也搞过一阵，由于工作繁忙，也就只好半途而废，不过啊，仍有这个念头，总希望这款收音机能面诸于世。正好，你现在接着搞，好好研究研究，预祝你再次成功，为厂里创造财富。对于你刚才提出的问题，我仅此谈一点个人意见，供你参考。关于设计低电压收音机，从前置到变频都很容易，困难就在喇叭推动这一级，关键是变压器，要打破传统，大胆设想，反复实践，兴许能解决这个问题。”
蔡坷思考着：“我也在想，问题是在变压器，可要打破传统……”
“我查过不少资料，”单主任接过话说，“低电压想要推动喇叭获得满意的效果，我的理解，除了选择高倍特的晶体管，重点是在变压器上多做文章，所谓打破传统，就是说，传统的耦合方式是初次分离，你考虑一下，是不是改变一下变压器的耦合方式，由初次分离改成单边自耦，这样是不是能解决问题？”
蔡坷霍然开朗地：“主任，我明白了！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问题就在变压器上，把初次分离改成单边自耦，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单主任：“哈哈，心有灵犀，一点就破，不愧是个人才。不过，也别高兴的过早，这么一改也会出现新的问题，比如说，晶体管的工作电流，若是控制不好，别看是低电压，也会少怀晶体管。总之，要不厌其烦、反复实践，才能达到满意的效果。”
蔡坷：“主任，我明白，重点是找到问题的关键，别的都好办。”
“那好，我就不打扰，你接着工作，尽快搞出个名堂来。”单主任话落欲走开，转眼瞅瞅金刚，问声“金刚，电路图能看得懂吗”摇头出去。
金刚一脸羞愤，目注单主任出门走去，叹气一声：“狗日的，都一个腔调，老子是没法活了！”
蔡坷那烙铁插头插上电源，劝告一声：“金刚，别往心里去，只管看图纸。”
金刚忍气吞声愤愤不平。
……
办公室内。季主任头戴花镜坐在桌前看着报纸，满腹怨气，听见有人敲门，喊声：“黄亚菊，别敲了，进来！”
黄亚菊推门进来问：“主任，您找我？”
季主任放下报纸、摘下花镜说：“黄亚菊，你看我是不是又在生气啊？”
黄亚菊定神儿瞅瞅说：“是，气的还不轻，眼睛都发红，是不是我工作出了问题？”
“跟你没关系，我肺快要气炸了！你还不知道，咱们车间那个瞌睡虫，一进开发部就搞起了特权，硬是把变压器车间一个勤杂工，也是新疆人，提到开发部跟她当助手，你说荒不荒唐，气不气人？”
“是够可气的。不过，主任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体，开发部的事跟咱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按规定，助手要在车间里选，起码要是技工。一个勤杂工，啥也不懂，他凭什么，有什么资格一跃就当上了助手，这理不服人太不公平，你们技工哪一个不胜他十倍，难道就这么善罢甘休？”
“您的意思我明白，要我怎么做？”
“组织工友，写匿名信，把意见提出来，给厂长、人事科，还有职工委，每个信箱都塞几张，还有黑板报、民主墙，也贴上去几张，把这两个新疆人，搞脏、搞臭，搞得满城风雨，就算那个蔡坷拿她没办法，那个金刚是滥竽充数、鱼目混珠，把他拉下马来！”
黄亚菊一声“是，我去准备”转身出去。
季主任一声冷笑：“哼，敢和我较劲，看是谁输谁赢！”
……
工作室内。工作台前，金刚看着图纸心不在焉，还因单主任一句戏言耿耿于怀。
一旁蔡坷手持烙铁，从电路板上拆下耦合变压器，放台上松口气说：“金刚，问你个问题。在新疆，连队都建在荒野，离维族村落一般都十里开外，你和你爱人是怎么认识的？”
金刚没精打采地：“说起来也容易，她放羊我也放羊，有时候羊群会混在一起，我帮她赶羊，她也帮我，就这么认识的。”
“在连队，放羊可是个好差事啊。”
“好是好，时间一长也吃不消。每天出工要到晚上，午饭要带干粮，两个馒头一壶水，连口热汤也喝不上。只从认识我爱人，每天吃她带的馕，教她学汉语，认几个字，慢慢倒也习惯了。”
蔡坷淡淡一笑说：“你艳福不浅，总是沾我们女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