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厂区内
办公室内。又是新的一天，单主任坐在办公桌前，写过两张表格式的书面材料，最后盖上部门印章，拿手里起身出去。
开发部室内。蔡坷坐在工作台前，面前是块集满元件的电路板，上面夹着线头；她专注着示波仪，慢慢转动旋钮，观察上面的波形。一会儿，听到一声“蔡坷”转眼回声“主任”。
单主任把两分纸头放台上说：“这两份材料……啊，不着急，等有空找季主任签上字，你交给人事科和财务科各一份。”
“主任，为啥还要季主任签字？”蔡坷拿起材料看着问。
“这是手续。你是从季主任车间调上来的，她不签字，人事部门就不好备你的案，工资待遇就调不上来，明白吗？”
“明白，还这么麻烦。”
“哈，工厂就是这样，条条框框……你先忙，我也要去找季主任，谈一谈解决你的助手问题，尽快派过来，你就不用样样自己动手。”单主任话落转身欲出门，被一声“主任”叫住，回头问，“还有事吗？”
蔡坷稍许犹豫：“主任，我的助手一定要在车间里选吗？”
“是的，一贯是在车间里选，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像你这样的自学成才，也可以考虑，这叫破格提拔、量才录用。怎么，你对选拔住手有什么想法？”
“主任，我是想……我的助手能不能自己选？”
“自己选……这个还没有惯例，不过也可以考虑，但是要有专业的理论水平和实践操作经验，最起码要是技工，对你工作有帮助。你是不是有了人选，在哪个车间？”
“主任，我……可以做主吗？”
“只要合乎要求，可以考虑。”
“那要是我选的助手，达不到要求，还可考虑吗？”
“你这么说，一定是心中有了人选，说说看，是谁，哪个部门的？我总要把把关。”
“我想，我的助手在职工学校里选，可以吗？”
“啊，职工学校！难道你也发现，那里还有人才没有被挖出来？”
“不是的。我想，助手主要是帮助设计人员完成一项工作，是次要的，对我而言，首先是看是不是合得来，能不能愉快的相处。我在车间两三年，都是做勤杂工，那些技工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一言一行，留在我心里的是深深的烙印，让我看够了，闻声色变，所以我才想，在职工学校里选一个助手，这样才能有助于我的工作，您说对吗？”
“这么说，有你的道理，你快说是谁？”
“我想……选金刚跟我当助手，行吗？”
“啊，金刚！
“我和金刚同是支边知青回的城，年龄、经历和言谈都合得来。主任，请您考虑。”
单主任摇头一笑：“恐怕不行，差得太远。这个金刚我很清楚，在职工学校成绩是最差的，让他画电路图，电阻电容搞不清楚，让他焊接元件，电路板上一塌糊涂，这种水平，怎么可以调到开发部来跟你当助手，闹笑话嘛！”
蔡坷定下神说：“主任，助手我就选金刚，您要是不同意，我宁可不要。”
单主任十分为难，叹声气说：“这是工作，可不能感情用事，关于助手，还是听从厂里的安排。”话落转身出去。
蔡坷目睹单主任转身不见，叹气自语：“看金刚没什么希望。”
……
办公室内。房门虚掩，季主任坐在办公桌前，桌上响着收音机，播着一段戏《梁山伯与祝英台》，她手指敲着桌面却心不在焉。
单主任小心翼翼的推门进来说：“季大姐，在听戏，我来找你。”
季主任慢条斯理关掉收音机，神情自若地：“单主任，找我又有何事？”
单主任叹气一声“是为蔡坷的事”坐一旁椅子上。
季主任皱一下眉头，心烦地：“那个新疆人现在归你管，关我屁事，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她！”
单主任一笑说：“没办法，不提也不行。她现在不同一般、今非昔比，设计的产品已经通过验证，正筹备批量生产，厂长很重视，要求尽快给她选个助手。”
“哼，她现在厂里的功臣，得意洋洋，连你也跟着沾光，我倒像是一只落汤鸡！”
“哈，哪里，她毕竟是出自你的车间，所以来找你，先征求你的意见，看你的车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挑一个出来，调开发部去当助手。”
“呵，我的车间本来就缺人手，刚补上一个，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你挖了走，现在又要挑个助手，你是要成心跟我过不去啊！”
“哎，话不能这么说，你是老资格，谁敢跟你过不去啊？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是厂长特意关照，要我跟你商量，看你这么为难，也就不添麻烦，我去别的车间。季主任，打扰，告辞。”
季主任一拍桌子：“哎，回来！”
单主任欲出门，吓一愣怔，回头问：“吓我一跳，有什么指教？”
季主任缓口气说：“我说老单，你还真是有股书生气，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就急着离开，不把大姐放在眼里。”
“哈，岂敢，大姐德高望重，我只是无奈之举。”
“老单，请坐，我还有话要说。我的车间虽是人手短缺，但是并不等于没有人选，随便抓一个，样样都技术过硬、能文能武，跟你们开发部当助手都有点屈才……哎，要不要给推荐一个？”
“当然，也求之不得，敢问你要推荐的人选是谁？”
“这人选叫季萍，是我侄女，怎么样？”
“哦，你侄女，在哪个车间？”
“在成品组装车间，归牛主任管。我这个侄女年年都是先进工作者，技术能手、生产标兵，去你们开发部当个助手，那可是绰绰有余、非她莫属。”
单主任思虑。
“怎么，你还拿不定主意？”
“啊，不是，我在想，你侄女儿在组装车间，我还要征求牛主任的意见。”
“不用，我打个招呼就行，牛主任听我的，跟我是一个腔调、一拍即合，哪像你，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提前让那个新疆人下了车间，还让他一步登上了天，你们开发部好像是世外桃源，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不懂规矩。”
“是，我们开发部的人，只埋头工作，不抬头看人。看来往后要和大姐多一些沟通，多听指教，学一学人情世故、三纲五常，还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
“总之，要学会见风使舵，你这书生气要改一改。老单啊，你既然叫我大姐，我就把你看成兄弟，往后看你的表现。说实话，不是倚老卖老，论资历我算是厂里的元老，咱厂区还占着我家一块地皮；论年龄、工龄和党龄，我都比你高，论职位也算平等，都是主任，你就是多一个兼职，职工学校的校长，是个虚名，算不上比我高。平时别的主任看到我，都是恭恭敬敬、哈腰点头，就差一跪三叩首，唯独你老单，像个书生，我行我素，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往后可要注意点。反正我明年就要退休，脾气也就这样，有话直来直去，说的不对别往心里去。”
“大姐说的是，听你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彻大悟。”
季主任站起说：“那就这么定了，助手的人选非我侄女莫属，我去找牛主任打声招呼，让他放人，你也回去安排一下，我侄女好去报到，总算让我有一点平衡。”
单主任矜持犹豫着：“我去安排，不过……还有个问题，心里没底。”
季主任疑问：“什么问题，还心里没底？”
单主任叹口气说：“大姐，实不相瞒，关于助手的人选，还是头一次碰到，我现在像是老娘舅，感到左右为难，心里纠结。”
“哦，我倒想听听，你何以为难，说出来大姐帮你排解。”
“是这样，蔡坷这个人有点奇怪，她要求助手要自己选，不同意车间里派一个技工，而是执意要从职工学校里提一个学员，这不让我为难？。”
“呵，把一个学员提到开发部，跟她当助手，搞什么名堂……哎，那你还征求我什么意见，随她去不就行了嘛！”
“我考虑合不合适，按规定还是在车间里选。”
“这不就成了嘛，现在助手选定了，你还有啥可为难的？”
“难处就在这里，蔡坷说，如果助手是出自车间，她宁可不要。”
“哼，她还反了天！才崭露头角，就居功自傲，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将来还不得爬到你头上去啊！这次一定要削削她的棱角，不能让她翘得太高。你去告诉她，助手的人选就这么定了，她要也的要，不要也得要，看她怎么着！”
单主任无奈地叹口气，说着“我去跟她再谈一谈，你先别急，助手的人选回头再谈”转身欲出门，被一声“等一下”叫住，回头问，“还有指示？”
“你刚才讲，她要求从职工学校提个学员跟她当助手，说没说是谁？”
“是一起支边的，叫金刚。”
“金钢……呵，我明白了，也是新疆人，俩人是串通起来，拉帮结派、结党营私，我在就看出有点不正常，这下露出了马脚。那些学员都是厂里的渣渣，吃闲饭的，被筛下来派到职工学校去，也就是好甩下包袱，减轻厂里的负担，最好是都回家待岗，怎么可以提到开发部去当一名助手，简直是荒唐！”
“蔡坷说，她和金刚履历相同，合得来，有利于工作。”
“哼，什么有利于工作，明摆着是拉帮！有没有个人私情也说不定。老单，我可给你提个醒，那个蔡坷目前还是单身，厂里选派的助手她不要，偏要提一个不懂技术的，而那个金刚偏偏又是个男的，你想，男女授受不清，别让你们开发部里闹出什么桃色事件来。”
单主任摇头一笑，说声“怎么会”出门而去。
季主任气吁不平，左思右想，叹气自语：“这个老单，优柔寡断，两个新疆人搞什么名堂！”
……
办公室内。单主任推门进来，坐办公桌前心烦不安，叹息自语：“老季也是，跟他商量挑个助手，偏偏挑她侄女，这下就更难办，该如何是好！”
……
开发部室内。工作台前，蔡坷在埋头工作，手持电烙铁，往电路板上焊一只元件。
单主任进来，叫声“蔡坷”台前而站。
“主任，有事吗？”蔡坷抬头回一声，放下电路板，把烙铁放支架上。
单主任不漏声色地：“还是关于你的助手问题。你的意见我再三考虑，把金刚提到开发部来，名不副实、众口难调，会招致不少意见、闲言碎语，希望顾全大局，服从厂里的安排。”
蔡坷无奈地：“既然这样也就算了，我放弃金刚做我的助手。”
单主任松口气“这就对了。”
“不过我坚持，如果助手是来自车间，我坚决不要。”
单主任又皱起眉头：“哦，这怎么行！派助手是便利你的工作，提高工作效率，你不要助手，单枪匹马，恐怕我脸上也挂不住。你现在是厂里的精英，连个助手也派不到，让人瞧不起嘛，啊？”
蔡坷淡淡一笑：“主任，没人会瞧不起。我不是什么精英，至多算是技工，只是想法不同，有没有助手都无所谓。”
“你何必这么固执，带个助手岂不轻松？”
“我说过，车间那些技工我看够了，闻声色变。”
“可这是工作，不能感情用事嘛。”
“可是两个人要是合不来，会直接影响我的心理情绪，甚至产生压力，这样的话，不光不利于工作，效率提不上去，还会打击我的工作热情和积极性，主任，这个道理您不会不明白吧？”
“这个道理我懂，可你把一个不懂专业技能、一窍不通的人提到开发部来，照样是帮不上忙嘛！”
“职工学校那些学员，都不懂专业技能，尤其是金刚，提起来你就摇头，可你每天都要去讲课，目的是为了啥，不是要挽救他们，成为厂里的有用之才吗？你把金刚调到这儿来，我亲自教他，保管不出一个月，教他达到技工的水平，而且不会影响我的工作。这么一来，一是减轻了你的负担，少个学员，最差的，二是也为厂里培养了技术力量，不是两全其美？主任，职工学校的人都算是您的学生，真要是学不懂，您就忍心看他们回家待岗？”
“哈哈，你的理由还真不少，要不是厂长特别关照，我还真想把你派到职工学校去，教一教那些学员，你就不会这么认为。这批学员要是都像你，我高兴都来不及，可是除了你，没一个争气的，让我恨铁不成钢，尤其是那个金刚……”
蔡坷忍不住大笑。
“哎，你还笑，你知不知道，你一进开发部，就给我出了一道大难题，比那些学员还要辣手！我现在郑重的告诉你，你的助手已经选定，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你就看着办！”
蔡坷止住笑说：“主任，我的助手真的选定了，是谁，哪个车间的？”
单主任叹口气：“你先答应我，是要还是不要？”
蔡坷稍作思考：“除非是金刚，车间里的我坚决不要。”
单主任叹气摇头：“你啊，别再让我为难，这个助手也非同一般，有点特殊，算我求你一个人情，好不好？”
“主任，这个助手到底是谁？”
“是你前任领导，季主任的侄女，叫季萍，在组装车间，跟你当助手正合适。”
“主任，怎么会选中季主任的侄女？”
“没办法，我去征求她的意见，料不到她一手就拍定了，毫无选择的余地。你也知道，她是厂里的元老，连厂长也要让她三分，不好得罪的，所以你要慎重的考虑，给大家一个面子，都好做人。”
“主任，她这是以权谋私。”
“就算是以权谋私，不算什么大问题，人之常情，也算讲的过去。”
“怕是到我这儿就讲不通，换了别人倒想考虑一下，唯独是她的侄女，我想也想，我坚决拒绝。”
“哎，你……蔡坷，究竟想怎样，难道我一个人情你也不领？”
“主任，不是不领您的人情，这样的现实我实在难以接受。季主任平时是怎么对我的，我已经忍够了，现在让她侄女做我的助手，像是冤家碰了头，让我怎么工作？还不如让我回家待岗。”
单主任叹气忍一忍：“看来你和季主任是较上了劲儿。你执意不改，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去请示厂长。”话落转身出去。
看单主任出去，蔡坷把目光转到台上两份材料上，拿起看看叹声自语：“还真是麻烦，偏偏这时候要季主任签字，她会不会……”
……
办公室门前。季主任关上门出办公室，转身一愣，忙笑容可掬地：“哎呦，蔡坷，进了开发部，想见都见不着，你这是干啥？”
蔡坷来到面前，拿着材料，回以微笑说：“季主任，还要麻烦你，单主任给我两份儿材料，需要你签上字。”
“没问题，签字还不容易！来，进屋里，大姐正想找你聊几句。”季主任爽快淋漓，推门回办公室。
办公室内。蔡坷进来，季主任忙拉上说：“蔡坷，请坐，几天不见，还真是有点想你。”
蔡坷回手拉季主任坐下说：“主任，您的座位，快坐下签字吧，人事科等着要呢。”话落放下材料。
“客气啥，你现是和我平起平坐了。”季主任拿起材料说，“别看我管不着你，这上面我要是不签字，你的工资待遇就调不上去。”她放下材料拿起笔，边说边签上字，“你现在是厂里的火车头，又是厂长亲自提上去的，这字我不签都不行……好了。”
蔡坷松口气拿起材料，说声“谢谢您季主任”转身欲出门。
“哎，蔡坷，别急着走，我还有话跟你讲。”季主任忙拍桌子喊。
“季主任，还有事吗？”蔡坷回头问。
季主任拉开抽屉，拿出一块手表，站起说：“蔡坷，大姐送你一样礼物，手表……来，拿着，留作纪念。”话落上前，一把抓住蔡坷的手腕。
蔡坷缩着手说：“哦，主任，这可不行，我戴的有。”
季主任抓住不放说：“我知道你戴的有，让我看是啥牌子……嗐，钟山，我这是钻石，还带日历，快拿着。”
“哦，不行不行，我的表是旧了点，但是走的挺准，舍不得换掉。”蔡坷边说边极力脱手，一声“主任您忙，回头再聊”夺门而出。
季主任望洋兴叹，愤然自语：“好你个新疆人，软硬不吃，溜得挺快，还以为你是谁，牛驾马车，翘起尾巴来了！”
……
厂长办公室内。范厂长和单主任一个桌前一个桌旁，坐在椅子上都一筹莫展，为助手的人选难做定断。厂长叹声气说：“还真是，头一次碰上这么固执的。这么说，蔡坷除了金刚谁都不要。”
单主任也叹气说：“是啊，回旋的余地都没有。蔡坷说，除了金刚，宁可回家待岗。”
范厂长又反复思量，最终决定说：“这样，就把金刚提到开发部去，跟蔡坷当助手。”
单主任点点头说：“也只好这样。那……季主任那里怎么收场？”
厂长说：“季主任那里我去做工作，你不用管了。”
单主任如释重负站起说：“这个问题总算是落定了！”（22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