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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内
晚饭后，屋里亮着灯，蔡一芹在床前边舞边唱《掀起你的盖头来》。
母亲不声不响从楼梯口上来，看女儿又舞又唱兴头十足，不耐烦地：“芹芹，行了，家里住个新疆人，你学这哪门子新疆舞，让妈都快烦死了！”
蔡一芹驻步止声，看母亲绷着脸很是反感，故作自若地又起舞唱道：“我们新疆好地方呀……”
“哎呦……我的小祖宗，要把我气死啊！”母亲忙上前拉住说。
蔡一芹娇嗔地：“妈妈，新疆的歌舞我就喜欢，您为什么总是反对！”
母亲缓口气说：“其实啊，新疆的歌舞妈也挺喜欢，主要是讨厌咱家回来个新疆人。芹芹，往后少和她亲亲呢呢，咱和她不是一路的，要果断跟他划清界限，这样她就不好再待下去了，明白吗？”
蔡一芹：“妈妈，姑姑还没有找到房子，不要赶她搬出去嘛！”
母亲：“不把她赶出咱们家、这阁楼，妈在下面就提心吊胆、整夜失眠。你瞧她桌上都搞的什么名堂，整晚上捣鼓个没完，你休息的好么，就不怕跟她遭了殃！”
蔡一芹：“我觉得和姑姑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的，还挺开心。姑姑会装收录机，还会教我舞蹈。”
母亲：“呵，这算什么本事，孰重孰轻你还拎不清？现在不把她赶出去，将来就有的烦，房子家产哪一样他不想占？你倒跟她走的近，念起她的好了！”
蔡一芹;‘妈妈，等奶奶从乡下回来再说，不要赶姑姑搬走，好不好啊！’
母亲：“等你奶奶从乡下回来啊，还不护着她？妈的计划都要落空。芹芹，听妈的话，配合妈，你奶奶回来之前，无论如何要把她赶出去，省得夜长梦多。”
蔡一芹：“我舍不得，你非要赶姑姑搬走，我就和姑姑一起搬出去。”
母亲：“啊，越说越离谱，我还管不住你了，养你这么大白养了是不是？也不想一想，她为了回上海，家都不要了，孩子丈夫撇在新疆，哪顾得上你，还不把你卖给人贩子啊！这么说，你倒是提醒了我，和她一起再待下去，准被她收买迷住心窍，不等你奶奶回来，非把她赶到大街上不可！”
大街上
夜幕降临，街上亮起路灯，蔡坷推着自行车漫步在街头；她环顾左右，止步仰望夜空，想着心里说：“嫂子是存心要把我赶出来，我就不信，偌大的上海，竟没有我立足之地。”
卧室内
晚饭后，室内亮着灯，阿依娜站在梳妆台前，身着鲜艳的舞裙，此刻面对镜框挽着发髻；梳妆台上放着收录机，她把发髻束挽整齐，左右摆动一下头颈，云手扭腰，垫步后退旋转一周，目注镜台自我陶醉。
室外楼下。金刚推着自行车回来，沉着灯光在楼道旁扎下车，锁上，从后架取下挎包，心气沉沉走上楼梯。
卧室内。阿依娜上前按下梳妆台上的收录机放音键，歌舞《最美还是我们新疆》即刻在房间飘扬；她随之拔腰移步、云手起舞，忽而曲肢摆腿，忽而扭腰旋转，沉浸于欢快的歌舞中。
客厅里。金刚推门进来，关上门，听到卧室中歌舞飘荡，上前耳贴门缝听一下，轻轻推门进去。
卧室内。金刚进来关上门，目睹阿依娜忘情的舞姿，心中的压抑荡然无存；他心旷神怡，仿佛被带到了遥远的戈壁草滩。
（淡入）草地中，金刚和阿依娜在牵手起舞，周围的羊群在吃草……
（现实）梳妆台前，金刚也在手舞足蹈，只见他围着阿依娜旋转一周，继而忽左忽右，舞姿奔放、流畅。
……
市区。新的一天，上班时间，上班的人们骑着各种自行车汇聚道路两边，势如潮水。
开发部室内
上午，蔡坷坐在工作台前，手持烙铁，往电路板上焊接好一个元件，夹上几根线头，调节示波仪，观察波形。
一会儿，单主任进来，手里提着台四喇叭收录机，放台上说：“蔡坷，成了，你设计的四喇叭组合音响，效果还不错，这是样机。”
蔡坷忙站起说：“这么快样机就制出来了！”
单主任：“这两天就忙这个，厂长催促，工程部的人加班加点，赶出样机，通过测试，各项参数均达到要求，厂长已经拍板，抓紧投入生产。”
蔡坷打量一边自己设计的样品，畅口气说：“看外观还是不错，不过……和我设计的版面图，好像不太一样嘛！”
“是这样，我和工程部的人通过研究、审议，对版面稍有改动。”单主任边说边从主机上取下两个音箱，左右摆开，“你看，组合音响，既能分又能合，移动起来也方便，这样行吗？”
蔡坷：“主任，还是您考虑周全，这样更加完善，体现出组合的效果，是锦上添花。”
单主任：“哈哈，新的产品要在实践中加以改进，从外观上讲，既要考虑它的工艺流程，又要考虑它的实用性，要不断完善、精益求精。哎，你试听一下音响效果，里面有磁带。”
蔡坷按开仓门，取出磁带看一眼便放回去，插上电源，按下放音键，乐声骤起、欢快激昂，是交响乐《卡门序曲》；她把音量突然调高，乐声震耳发聩。
“呵，太震撼了。”单主任话落捂上耳朵。
蔡坷拍一下按键，乐声骤停，欣慰地：“主任，感觉咋样？”
“这首乐曲我听了好几遍，非常适合欣赏音乐，尤其是交响乐，立体声效果明显，如身临其境，工程部的人还有厂长，都一致好评。蔡坷，祝贺你成功，为厂里创造一笔不少的财富。”
“主任过奖，没有您的支持和帮助，我不会有现在的成绩。”
“哪里，我只是发现你是个人才，果不其然。对了，告诉你啊，厂长对你很欣赏，已经批示，奖励你三百块钱，另外分给你一间宿舍，还有，这台样机也归你，留作纪念。”
蔡坷半信半疑地：“主任，我没有听错吧，你说……还要分给我一间宿舍？”
单主任点头说：“是的，按厂里规定，凡设计人员都有一间宿舍，是为了工作方便。你现在就去宿管科，把钥匙领到手，顺便也去财务室，把奖金领到手。”
蔡坷心存感激，就说：“主任，奖金无所谓，有间宿舍我就感恩戴德，多谢领导对我关照！”
“这是厂里论功行赏、量才录用，属于你的，不要白不要。”单主任看一下手表说，“好了，你去领赏，我去课堂，那些学员都朽木难雕、脑瓜不灵，尤其是金刚，一塌糊涂。”他话落欲出门，被一声“主任”叫住，回头问，“还有事吗？”
蔡坷稍作犹豫：“主任，您说要派个助手归我使用，没有定下来？”
“这个啊，接下来专门研究你的助手，厂长批示，让我和季主任商量，在检测车间帮你选一个。我还没找季主任谈，没时间……别急，也就一两天。”单主任话落转身出去。
蔡坷如释重负，畅怀自语：“厂里真够意思，分给我一间宿舍，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排练大厅内
面对硕大的镜面，学员们排列整齐舞姿翩翩；阿依娜在前面领着舞步，正在演习传统的维族舞蹈《亚丽古娜》，她一二三四数着口令，舞姿优美、动作连贯……
职工室内
下班时间，金刚坐在桌前手拿烙铁和电路板，看学员们纷纷走出教室，犹豫思虑是不是加班。
一名学员走到门口，回头一声“哎，金刚，下班了，学不懂别难为自己，走了”走不教室。金刚叹声气，看教室就剩自己，接着练习焊接元件。
一会儿，蔡坷拎着挎包进来，上前放下包，坐在对面说：“金刚，学的咋样?”
金刚一声苦笑：“还能咋样，这帮学员除了你，剩下的都是渣子，我是倒数第一。”
蔡坷：“呵，你这又是自暴自弃，不利于学习。金刚，我发现你拿着烙铁，手总是发抖，难怪你焊不牢。”
金刚：“我也不知道，拿起烙铁手就发抖，控制不住。”
蔡坷：“是不是太累了？放下休息一下，这样你白忙。”
金刚放下烙铁叹口气：“也不是怎么累，估计与年纪有关，这脑力劳动适应不了。”
蔡坷：“呵，胡扯，论年纪也就四十，正是年富力强，不会你神经就开始老化了吧？”
金刚：“我倒情愿提前老上20年，正好退休，也就不用再学这倒霉的无线电。”
蔡坷：“哈，咱俩正好相反，我是只恨白活了20年。这种情绪可要不得，只会使你不求上进，甘落人后。过几天，你就有可能成为我的助手，在这之前你要重点突破两点，一是要学会看电路图，二是要学会焊接元件，仪器仪表慢慢再学，明白吗？”
金刚：“就这两点，就能跟你当助手？”
蔡坷：“对你而言这是捷径，先学会三把斧，应付过去再说。上午我问过单主任，具体还没谈，他说助手的事也就一两天，我一直琢磨怎样能把你提上去，不管怎样，这次对你是个机会，一定要努力争取，试试看。”
金刚：“我看不太可能，没啥希望，不是真才实学，你即便硬提不上，反而会拖你后腿，影响你工作，也让人家说闲话。我看就算了，这番好意我心领，还是在车间选个合适的，对你工作有好处，我在这里慢慢学，大不了回家待岗。”
蔡坷：“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是一门心思想帮你，可你一点信心都提不起来！这次机会你要是不抓住，像你这种水平连烙铁都拿不稳，回家待岗是逃不掉的，你想过没有？”
金刚：“我都想过多少遍，这无线电太复杂，对我而言简直是登天，回家待岗我认了。”
蔡坷：“呵，原来你是这种考虑，难怪你一点都不自信，我看你是没救，白费我一番心机！”
金刚：“说实话，从你提起让我当助手，我就一直心里不踏实，自己是哪块料子心里有底，我连车间都下不了，哪配到开发部去，跟你当助手?不可思议。”
蔡坷：“事在人为你懂不懂！不管你是哪块料子，有机会就要临阵磨刀，冲上去试一试，万一要是成了呢？我告诉过你，我会找借口，说服单主任让他同意，你还这么不自信。这厂里光职工有三四百人，每个部门都勾心斗角，并不是每个岗位都实实在在，滥竽充数的大有人在，你不争取，别人就会争取。我反复思考过，其实当助手是最容易钻空子的，只要领导点头，主事的没意见，就好蒙混过关，你还这么不自信，太让我失望！哎，就算你是只鸭子赶不上架，难道拉也拉不上去吗？再不行，就把你抬上去，呱呱叫两声总可以吧？”
金刚不禁一笑：“瞧你说的，我还不至于这么窝囊！也行，听你的，成不成试试看，你这么帮我，我豁出去了！”
蔡坷松口气：“这就对了，这才像个兵团战士，回到城里一样是顶天立地！哎，礼拜天有没有时间，帮我点忙？”
“有事啊？”
“搬家。厂里分给我一间宿舍，搬过来住。”
“哈，你真行，厂里对你这么重视……没问题，我借辆三轮车，搬起来容易！”
阁楼内
“我是只林中的布谷鸟，家住在美丽的半山腰；看太阳落下去又回来，世界太多美妙……”吃过晚饭，蔡一芹哼着歌谣上楼来，边舞边跳到桌前，仰面倒在床上说，“姑姑还不回来，太无聊。”
“芹芹，别无聊，姑姑回来了。”蔡坷上楼来，手提四喇叭收录机。
蔡一芹仰身下床，说声“姑姑，好想……”张开双臂，愣住神儿问，“哎，拿的什么？”
蔡坷放桌上说：“送给你的，四喇叭收录机，满意吧？”
蔡一芹欣喜若狂，手扶收录机看一看，抱住姑姑撒娇地：“太棒了，姑姑好可爱啊！”
“行了行了，没大没小、一惊一吒的。晚饭吃了没有？”蔡坷推开侄女说。
蔡一芹撅起嘴摇摇头说：“妈妈烧的饭不好吃，我都没有吃饱。”
蔡坷坐上床沿说：“正好，姑姑还没有吃饭，一会咱上街，姑姑请你吃海鲜。”
“啊，姑姑，发工资了？”
“工资还早，是姑姑拿的奖金，还有这台收录机，是姑姑设计的产品，厂里送给我留作纪念的，现在送给你，也留作纪念。”
“哈，姑姑真了不起，我太崇拜您了！姑姑，您待我真好，等我以后有了工作，拿到工资，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
“呵，行了吧，你孝敬我，你妈还不眼红？姑姑不求你回报，以后工作了成了家，别把姑姑忘了就行。只从回到上海，多亏有你陪伴，姑姑才不那么孤单。”
“有姑姑陪着，我也好开心啊！哎，姑姑，我以后要是嫁人，我就带着您，一直陪着您。”
“哈，傻丫头，等你家人，姑姑快成老太婆了，才舍不得连累你。对了，还没有告诉你，过两天礼拜天，姑姑就搬到厂里去住，就不在陪你了，有这台收录机，陪你欣赏音乐。”
“姑姑，为什么要搬到厂里去住啊？”
“你妈三番五次赶我走，正好厂里分给我一间宿舍，这样不用花钱再借房子了，正好搬过去。”
“哎，姑姑，我能不能和您一起搬过去啊？”
“这恐怕不行，厂里有规定，再说……你妈也不会同意。”
“那您就在陪我一段时间嘛，等奶奶从乡下回来好不好啊！”
“你奶奶是忍受不了，你妈冷言冷语才到乡下去的，回来又能怎样，还不是受气？这家是你妈说了算，姑姑是寄人篱下，迟早要被赶出去。有时间别忘了找姑姑聊天，姑姑带你吃海鲜。”
蔡一芹拉住姑姑的手，眼里噙着泪说：“姑姑，我好舍不得您嘛！”
蔡坷拍拍侄女的胳膊说：“傻丫头，又不是生离死别，难过什么？哎，姑姑今天开心，陪姑姑跳个舞行吗？”
蔡一芹转悲为喜：“嗯，姑姑想跳什么舞？”
“你今天学的什么？”
“亚丽古娜。”
“亚丽古娜……好吧，就亚丽古娜……来，陪姑姑跳起来，然后去吃海鲜。”蔡坷话落起身移步，展肢起舞。
蔡一芹随之边舞边唱：
晚风吹了芳香……亚丽古娜，
我在寻找着你呀……亚丽古娜；
日夜思恋的情人……亚丽古娜，
好想拥抱着你呀……亚丽古娜……
咣咣咣……蔡坷嫂子敲着铁盆上楼来，心里窝着火，神色自若地：“哎，别停下来啊，我给你们加加油！”话落咣咣两下。
蔡一芹惊诧地：“妈妈，你干什么！”
母亲又咣咣两下说：“我干什么，你都跟她同化了你知不知道！支边的，找到房子没有，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蔡坷忍一忍镇定地：“拖到什么时候，你没有权利赶我走！”
嫂子又咣咣两下说：“我没有权力赶你走，现在就让你瞧瞧，我有没有权利赶你走！”话落冲到床前，撂下铁盆抱起被褥说，“不动真的是不行，先把被褥给你扔出去！”
蔡一芹抱住母亲喊：“妈妈不要，姑姑分到了房子，星期天就搬家！”
母亲怔住说：“你说什么，她分到了房子，分哪里的房子？”
卧室内
晚上，屋里亮着灯，金刚用肘推门进来，双手捧着一堆工具；他用肘关上门，把工具放梳妆台上，每样摆开，有万能表、电烙铁，还有焊剂元件电路板。
阿依娜从床前过来，瞅瞅台上摆了一片，就问：“金刚，这些都是什么？”
金刚一笑说：“爸的工具，我都拿过来，晚上学一学。”
“你加班又熬夜，学的咋样？”
“无线电太复杂，我还是弄不明白，不过也多少懂一点，我先学习焊接元件。”
“人不骗地，地步骗人，只要肯学，总会有收获。”
“不错，至少我现在弄懂了几个元件，像三极管、二极管……你笑什么？”
阿依娜忍住笑说：“我想起妈，那天说的话，你是三极管，我是二极管。”
金刚也笑笑说：“其实我妈也懂一点。你早点休息，我开始练焊接元件。”
“你别熬的太晚，白天还要上班。”阿依娜话落回床前。
“我知道。”金刚回一声，把台上的工具摆列开，万能表放一边，两个小铁盒，一个方一个圆，打开盒盖，里面方的是元件、圆的是焊剂；他捏起几个元件看一看，放回盒子，拿起电路板，看上面有不少元件，是块废置的收音机电路板。
……
夜深，金刚坐在梳妆台前，手持烙铁往电路板上戳戳点点，还在练习焊接元件；他反复往电路板上涂抹焊锡，渐渐有些倦意，神思不定，心不在焉。（蔡坷画外音）：“我反复思考过，其实当助手是最容易钻空子的，只要领导点头，主事的没意见，就好蒙混过关，你还不自信，太让我失望！”想到这里，他止住思绪叹口气，看一下手表接着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