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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陆陆续续上齐了，他对露儿笑了一下，谦让道：“吃吧。”
露儿伸出纤纤玉手捏住筷子——她尽量表现得淑女一点。
“等等，”他突然说，“要拍照吗？”
“啊？”露儿没反应过来。“拍什么照？”
“你们女孩子吃饭之前，不是都会拍照片，然后发到各种社交媒体上。”他笑道。
“我不经常拍照啦……”露儿睁着眼说瞎话，试问哪个女孩子会在第一次和暗恋的人约会时就像和闺蜜一样大大咧咧地举着手机对着菜没完没了地拍照呢？“不过，”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经常和女孩子出来吃饭啊？”
说出来她就后悔了，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追问别人呢？
他仿佛看穿了露儿一样地笑了一下：“你知道有个东西叫互联网么？”
“就算不和女生出来吃饭，”他接着说，“我还不能上上网？”
“哦……”露儿弱弱地说，“那，那你要拍照吗？”
他笑了一下：“没那嗜好。”他用筷子夹了一只虾饺放在露儿面前的盘子里，然后低低地扬了一下筷子：“吃吧，我还没用过，干净的筷子。”
露儿尽量保持淑女地把虾饺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女孩子可真难做啊，不仅口型要保持淑女，还不能弄花了口红。这是天下最好吃的虾饺了吧，或者说这是最幸福的虾饺。
“你喜欢粤菜呀？”露儿没话找话。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才回答她：“我之前在香港和广东那边待过一段时间，觉得他们的菜系还不错，比川菜更精致一些吧。”
“在香港工作吗？”没有杜若的帮助，露儿要靠自己动脑子去想怎么把对话有意义地维持下去。
“也算是吧，”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主要是上学。”
“上什么学？博士吗？”露儿问。
“本科，硕士。”他说。
“啊，你本科是在香港上的。”露儿有点惊讶，她本以为他是在大陆上的学，毕竟香港和大陆的教育体制不太一样，那他应该很优秀吧。
“内陆的本科我也上过。”他说，“在浙江上的。”他笑了一下，“离你的家乡很近。我大学的时候你还很小吧。”
“你怎么上过两个本科？”露儿惊讶道，她没想到他表面上看着特别，经历也这么特别。
“我一开始不是学心理的啊，”他笑了一下，笑她的惊讶，“我一开始是学计算机的，想不到吧。”
“为什么又改学心理了呢？”露儿问，计算机和心理学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两个学科啊。
他低着头用汤匙一勺勺舀着小瓷盅里的汤，听到这，他顿了一下，才说：“就是想换一个自己真正想学的吧，这个以后我再具体跟你说。”
“好。”善解人意的露儿敏感地感觉到了他似有难言之隐，或者是不想回想起的往事，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平时不一样，好像是要低沉些，好像是。但她对他更好奇了。
“那你在哪读的博士呢？”露儿岔开了话题。
“在国外读的，读了三年，”他将勺中的玉露珍馐送入口中，“然后回国工作。”
露儿心里算着，如果22岁第一个本科毕业，第二个本科四年，硕士一年到两年，博士三年，那他现在多大了呢？
“那你毕业之后就在成都工作了吗？”露儿问。
“对，”他回答，“就在成都工作了。”
“你工作多久了呀？”露儿追问。
“你查户口啊？”他抬起眼睛佯作嗔怪地看了一眼露儿，“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露儿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自己确实话多了，哪有晚辈查长辈户口的。
“你就像我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似的，”他笑道，“不仅想给我介绍对象，还操心起我的工作来了。”
“我哪有那么老那么俗气啊……”露儿小声地争辩了一声，“再说，我什么时候要给你介绍对象了，我自己还没对象呢……”
他哈哈一笑：“这就对了，聊天嘛，随意一点，不要那么拘束。”
露儿闷头吃饭，她不想再说话了。他看见她闷头海塞，心里发笑，这个姑娘真有趣。
“不说话了？”他逗她，仿佛幼儿园老师逗小朋友，“那我问问你。”
“你是哪个专业的？”他问。
“汉语言文学。”露儿简洁地回答。
“哦，文学啊，”他仿佛惶然大悟的样子，“我还真不认识这个专业的人。”
“我还以为你桃李遍天下，学生遍布每个专业。”露儿说。
“没有，”他竟然没听出露儿是在开玩笑，认真地解释，“我的记忆很短，仅限一个学期，教完一个学期的课我基本上就把学生忘个干净了。”
“是嘛。”露儿淡淡地说，她有点失落。
“但是也有一些比较熟的同学，会一直保持联系。”他好像意识到什么，画蛇添足地找补了一句。
“那你认识赵之岚吧。”露儿问。
“噢，那个小丫头啊，”他吐出糖醋排骨的骨头，“她上学期就开始蹭我的课，成绩差得不行，差点就挂了，我是真不愿意挂你们，尤其是你们这些跨专业选修的，勉强给她过了，还是看在她上课的态度特别好的份上。结果这学期她又选了我的课，我就跟她说，何必呢，你又没法用它提高你的绩点，反而还在往下拉，你还选我的课干嘛。结果不听，非要选。”
“你问她干嘛？”他又敏感警惕地看了露儿一眼。
“没什么，”露儿掩饰，她其实就是想试探试探他对赵之岚的态度，“就是你让我坐到第一排那次，我认识她了。”
“那个小姑娘啊，话挺多。”他转而又狡黠地看了露儿一眼，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说，“上次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什么问题？”露儿装傻，她猜他可能在说上次她说赵之岚看上他的话。
“谁看上我了。”他说。
“没有，我和杜若开玩笑的，”露儿严肃地回想起这件事，觉得其实是自己不对，虽然谁都有可能私下议论自己的老师或领导，但议论的话被听见了本身就是挺不好的一件事，不能再嬉皮笑脸地无理狡辩了，“对不起啊，我不该拿您开玩笑。”
“其实没事，”他说，拿起餐巾纸擦拭嘴和手，“哪个学生不八卦自己的老师呢，你们对我好奇，其实是件好事。我一直在做的，都是和学生交朋友。只提倡尊师重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更愿意和学生之间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尊重是互相的。如果学生因为畏惧老师，就不敢说出一些真实的想法和看法，其实是老师的损失，是教育的损失。”
露儿见他放下筷子，便吃完盘里的东西，也放下了筷子。这就是和她相处时让人很舒服的一点，她不会迟迟不愿放下筷子而让对方等待很久，也不会早早吃完干坐着等——让被等的人有压迫感和心理压力——她永远都和对方差不多时间放下筷子。
“吃完了？”他问。
“嗯。”露儿用纸巾轻轻抿抿嘴。
“吃饱了么。”他有点不相信地看着她。
“吃饱啦。”露儿已经很快乐了，还有点如释重负。她想是不是该表示一下她去结账，总不能就这样坐着等老师请她吧，但是怎么开口呢。要不就等他说要去结账时站起来跟他说？还是现在就直接主动说？
“真吃饱了？”他说，“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
要不就趁着他进了洗手间之后先去把帐结了，省得尴尬。露儿心想。
但似乎他并不需要去洗手间，露儿一直看着他从洗手间那边绕过去了，直接去了前台。
他回来之后，单已经买好了，冲她微笑了一下：“走吧。”
露儿真的为他的行事风格和绅士风度所折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