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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到了，下次再说吧。”方圆淡淡地说。
“没事，”于树又看了一眼手表，“今天我没有别的预约了，我们可以再多聊一会儿，免费的。”
“你们做心理咨询的，是不是都惜时如金，毕竟每一分钟都值钱。”方圆的声音里透着疲倦。
“不是惜时如金，而是确实很忙。”于树解释道。
“是不是忙到连心爱的人都没有时间陪了。”方圆将帽子从头上捋下来。
于树暗暗高兴，她终于脱去了一层盔甲，也许是在慢慢放下防备。
“你的头发很美丽。”于树说。并没有回答方圆的问题。
“这还用你说？”方圆说。
于树一愣，他没想到方圆还会这么俏皮，还带着点不令人讨厌的自恋。
方圆哈哈地一笑：“以前我闺蜜总这么说，每次有人夸她的头发的时候——她有一头快要及腰的长发，而且她从来不烫不染，又黑又柔顺；但我就是比较短的中长发，到肩膀吧，一长长我就剪，我真的挺没耐心的，去等它长长。她就很有耐心了，耐心地蓄了好多年。”
“那她和语文老师后来怎么样了呢？”于树觉得有必要把话题拉回正轨，说是像朋友一样聊天，到底不能像真的朋友一样东拉西扯。
“我累了，下次再讲吧，”方圆把手臂枕在脑后，“你要是觉得讲这件事才算是帮我解开心结的话，那就下次诊疗再见吧。”
“没事，”于树说，“我们聊聊吧，聊任何你想聊的。”
“你对所有病人都这么仁慈吗？”方圆讥讽地说。
“也不是，”于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是觉得你虽然蒙着面，但我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感觉你很多时候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哪位故人。”
“我的故人你又不一定认识。”于树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方圆，眼睛里并没有笑意。
“说不定呢，”方圆的声音变得十分清冷，“这个世界很小的。”
“但这个世界也很大，”于树轻叹一声，“很多时候，一个转身就是诀别了……”
“咳咳咳……”方圆突然弯腰猛烈地咳嗽起来，持续而剧烈。
于树本能地想伸出手帮她拍拍背，但他立刻又止住了，那不是一个绅士该干的事。可是方圆持续地剧烈咳嗽，他想了一下，还是伸出手去在方圆背后轻轻地拍着。
“你知道么，”方圆的咳嗽轻了一些，她又重新靠回椅背，“我最讨厌咳嗽时别人帮我拍背，”她凌厉地用眼神刮了一下于树，尽管于树看不到，“仿佛一个老弱病残。”
于树无话可说了，他本以为这一行为能拉近他和方圆的关系，结果却被狗咬吕洞宾地苛责了一番，他感到有点丧失耐心，但他心里告诉自己，这一行就是这样，没办法，人活一世，都得忍着恶心，好在方圆只是言语刻薄些。
方圆从包里拿出水杯，拧开盖，刚想往嘴边放，突然顿住了——她戴着口罩呢。
于树就在旁边不错眼珠地盯着她，见她止住，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把头转向一边。
“算你识相，”方圆也将头扭向另一半，将要摘下口罩时，说，“你要是敢突然过来偷看，就别怪我把水泼在你脸上。”
于树面冲着另一边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我已经过了那个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年纪了。”
方圆喝完水，戴上口罩：“你可以转过来了。”
于树转过来，看着方圆把画册放进包里收好，然后站起身来。
“你要走了？”
“对，”方圆说，“你不喜欢为别人耽误时间，我同样也不喜欢把多余的时间用在和我了无关系的人身上。”
“你的嘴可真厉害啊，”于树慨叹道，“你也这么对你闺蜜吗？”
“分人。”方圆说。
于树把手插进裤兜，将方圆送到门口的电梯间，看见她乘上电梯下楼了，才走回咨询室，一眼就看到大厅那边的椅子上一只水瓶茕茕孑立着。
“小周，”于树叫前台的助理，“快，把那个瓶子给方女士送过去，她刚下楼应该还没走远。”
“好的。”助理小周冲过去拿起瓶子就往楼下跑。
却说方圆走出写字楼之后，被高悬的艳阳一照，便觉出热，她也厌烦了一层又一层的约束，便卸下层层防备，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再将袖口的扣子也打开，把袖子挽到手肘，她一边做这些一边向地铁站走去。
“方小姐——”小周看见前面有个黑裙子的身影，便追了上来，“方小姐。”
方圆听见有人叫她，也没多想，便回过头去。
“您的水瓶忘在咨询室了，”小周跑过来，递上水瓶，“老师让我给您送过来。”
“老师？”方圆迟钝地接过水瓶。
小周急匆匆地跑过来，还气喘吁吁的，他第一次看见方圆的正脸，好一个美人儿，黛眉入鬓宛若远山长，明眸含水好似春波碧，两颊生辉映桃色，朱唇柔腻凝胭脂。虽然一身黑衣，但反而衬托出肌肤的洁白，从而化素净为冷艳。
小周愣了一下，才说：“哦，于医生也是我的导师……”
方圆点点头：“谢谢你。”见小周还怔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有点奇怪。
“我送您到地铁站吧。”小周灵机一动。
“不用了，”方圆说，“你快回去吧，你的老师只让你送水杯吧。”
“哦，”小周有些手足无措地搓着手，“第一次见到您的正脸……没想到您这么漂亮……”
方圆思量了一小会儿，说：“所以呢？”
“没有没有，”小周更前言不搭后语了，尴尬地笑着说，“我只是觉得，您这么好看，何必包裹得那么严实呢……”
方圆打量了一下小周，感觉他应该比自己小，便忍不住用一种姐姐对弟弟的口吻说：“我自然有我的理由。谢谢你把水杯送来。再见。”
小周见搭讪无效，只得讪讪地点点头，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你等等。”方圆叫住小周。
小周又惊喜地回过头来。
“不要对你老师说你看到我正脸的事。”方圆用了一种命令的口气，尽管是她有求于人。
“我知道了。”小周点点头。
方圆转身走了，转身那一刻她仿佛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发出清脆的笑声，还伏在她耳边说：“你呀你，一把岁数了还能招小男生喜欢。”然后“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的眼前突然蒙上了一层水雾，被明媚的阳光一刺，酸痛得仿佛要溢出来。她赶紧仰起头，再戴上墨镜，方圆啊方圆，你可要忍住，你今天是化了妆的，你不能弄花了妆，你得忍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