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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旁敲侧击，才知道曹公公只是有点资历的老太监。英宗朱祁镇为了防止文官在科举的时候徇私舞弊，于是叫司礼监掌印太监金英派几个人下去监视，曹公公胸无沟壑，只对银子有兴趣，因为对金英还算忠心耿耿，每次得到的钱财也会上交一部分，才得了这份差事。曹公公无权，但曹公公后面的人有权，当地官员对曹公公客气是客气，要送上银子是没有的。
曹公公对此耿耿于怀，又找不到发飙的地方，好在最后许进之一事弥补了遗憾。
曹公公很开心。
王振心情缺缺，本以为跟了棵大树，结果只是个贪财的老太监，比自己割的早而已，早晚是自己的踏脚石。想是这样想，一路上对曹公公服侍得还是非常周到，加上王振比较会体察人心，把曹公公哄的舒舒服服，曹公公对这个秒人也喜欢，一路上传授了不少混在后宫的心得，不是往上爬的心得，而是活下去的心得。于是王振更加殷勤。
这对“好姐妹”一路欢歌回京复命去了。
“蹲着撒尿也不是很难学”王振想着。
来见许进之的，除了他父亲许青云，还有刘宝儿。
许青云满脸怒容，几次想动手打人，瞥见杨彪凶神恶煞的眼神，只好作罢，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功名没了就没了，只要你去了边军后尽心尽力，有了军功得了军职也一样。至于家财，我和你娘还能度日，只是你娘听到这个消息，日日提心吊胆，记得写信保平安。”
刘宝儿泫然欲泣，也顾不得什么礼教大妨，扑到许进之怀里“我不要你做什么大官什么将军，我要你活着回来，娶我，三年不回来就等三年，三十年不回来就等三十年。”
“碰到好的就嫁了吧，我是戴罪之身，而且能不能回来也不知道，我怕耽误你了。”许进之轻轻抱着刘宝儿。
刘宝儿眼珠泪水如线，许进之伸手帮她轻轻抹去，刘宝儿朱唇轻启，说了一个只有许进之懂的字“不！”
此情此景看得师星天老泪纵横，杨彪道：“老秀才，你个找姑娘都不想花银子的人，凑什么热闹？”
师星天没有回答，他知道许进之不想做刘宝儿的春闺梦里人，他知道许进之怕马革裹尸甚至尸体都回不来。他想起少年时自己立誓出去闯荡，想起那个也是今天这般神情的姑娘，想起偷偷回去探望她只看到了一座长满荒草的坟茔，想起别人说起这个老死的姑娘。师星天在那块碑上加了“亡妻”两字，以后就睡这吧，风水不错。
杨彪咳嗽一声“该上路了，还是把枷带上，省的别人说闲话。劳烦两位差役了，这一路就不用你们送了，我刚好顺路。”
收钱不用办事，对方还是边关将士，差役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许进之带上了枷，一步一回头跟着杨彪和师星天，到路口转弯处，突然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
许进之问“我们去哪？”
杨彪答“大同，西关，草头墩。”顿了下又道“以后别刮胡子了。”
兖州，州城死牢
衙役对这个不穿裙子却穿盔带甲的姑娘很好奇，什么时候女人也能当兵了？一开始几个衙役怂恿牢头王大头去调戏一下她，看看是不是个小白脸，
崔莹莹不理会这些眼神，拿出兵部公文，指着死囚牢的一个女子道：“就是她？”
里面一个女子扶膝而坐，神情安静，就像一个普通的等丈夫归来的女子。身穿囚衣，囚衣没有一点血迹。
“你就是陈茵？”崔莹莹问道。
“我已经都招供了，人都是我杀的。”陈茵以为又是哪个来问审的。
“你都怎么杀的？”崔莹莹来的时候已经听了不下十遍关于陈茵的事情，还是忍不住问一句。
“家父本是镇上郎中，我十二岁那年，镇上恶霸周善看中了我，要娶我为妻，家父不允，他便设计，找来一个将死之人，说是家父医死的，我父亲进了监牢，他买通牢头，经常虐打家父，家父还没到审理案件那天，便死在牢中，他们就写了畏罪自杀草草结案。家母早亡，我年岁小，加上举目无亲，不能手刃仇人。只好答应与周善成亲，只是要他在我守孝三年后才来迎娶，周善当我已是囊中物，便答应了。”陈茵诉说这些往事，神情没有丝毫起伏，好像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事，她顿了一顿，接着道：“我暂时摆脱了周善，回到家中苦学家父的医道，家父曾经说过，用药不当，良药也能成毒药，而且平时吃的食物搭配不当也能变成杀人毒药，我就专门找这些，在十四岁那年，我开始不定期给周善送吃食，周善不懂这些，只当我是心甘情愿。周善吃了一年，在我们成亲那天，他不能人事。此后每日殴打我，把气撒在我头上，他爹妈也一起羞辱我，打骂我，说是我败坏了他们家的风水，我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做着各种家务。他们因为吃了我配的吃食，日积月累，三年后爆发。”
“那你怎么没事?”崔莹莹好奇道。
“我本想着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惜，他们并不让我上桌吃饭，每天丢给我几个馒头，为了防止我偷吃，吃食都锁在柜子里，钥匙在他娘手上。”
“按理没人查的出来里面的蹊跷，你最多只是有嫌疑而已，你为啥要自首。”
陈茵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回道：“大人，我该说的都说了，我什么时候上法场。我想我爹了。”
陈茵问这句话，在崔莹莹看来，就像是在问“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啊？”
“罪无可恕。”崔莹莹说了四个字.
陈茵还是面无表情，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情有可原。”崔莹莹又说了四个字。
陈茵第一次抬起了头，看着这个穿盔带甲男女不辩的人，陈茵知道她后面还有话没说。
“你愿意做夜不收戴罪立功吗？”崔莹莹笑眯眯道，而且用手在胸前比划，示意自己也是女人。
陈茵不知道什么是夜不收，想也没想就答应“我愿意。”
“会死的。”
“人都会死的。”
成都，江无舟在衙门内等得不耐烦，闷热的天气使得他摘了盔甲还是没点活力，干脆搬了把椅子做到衙门口，问了一个已经不下百遍的问题“何逍遥真的能抓到何自在？你们不是说何自在猎户出身，一刀一弓在深山活半年都没问题，如今才进去一个月而已。”
县太爷早就接到上面指示，带了师爷一干人等去体察民情，既然有人把这个案子揽在手里，他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啥都不管，留下个衙役陪着江无舟，衙役道：“军爷，放心，他们是两兄弟，何自在能做到的事情，何逍遥也能做到。”
“他们真是两兄弟？”江无舟问道。
“回军爷，亲兄弟。”
“弟弟抓哥哥？有趣有趣，不会徇私吧？”
“何逍遥这次不避嫌主动要抓哥哥，除了他，我们去了大山，两眼一抹黑啊。不怕告诉军爷，之所以何逍遥有把握，还有一个原因，何自在老婆要生了，何逍遥要做叔叔了。”
江无舟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夜不收现在就缺这种能在山林生存的人才，一下两个，可是赚大发了，以后自己担子也轻松。
江无舟二十五六年纪，样貌英俊又带点懒散，不娶妻，对晋升也不关心。从小父母死在瓦剌马蹄下，只想有生之年多杀一个瓦剌人，用刀刺进他们胸膛的感觉，那感觉怎么说来着，师老头好像说过一次，什么“当浮一大白。”
今天也当浮一大白。
正当江无舟神游的时候，远远走来两个身影，骂骂咧咧，走在前头的看装扮是个猎户，跟在后面的背弓夸刀，一副衙役装扮已经破破烂烂，手里还提着两只兔子，时不时扑腾两下。江无舟赶紧带上头盔，衣服是来不及穿了，正襟危坐等着两人，只听两人的吵声已经穿过来。
“你个龟儿子，要不是老子急着回家抱孩子，你抓的住我？你会的都是老子教你的。”
“你是我哥，你叫我龟儿子，那你不也是龟儿子，看老汉不打死你。”
“老子反正犯的死罪，怕个锤子。”当然这话他不敢真的说出来。
两人走近县衙大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奇怪的江无舟，江无舟嘿嘿一笑“太匆忙，太匆忙。”忙叫衙役取了甲衣，整装一番，总算恢复了几分英姿。
江无舟看着两个身高差不多，长相差不多的兄弟，问道：“谁是何自在，谁是何逍遥啊？”
猎户装扮的汉子踏出一步“老子就是何自在，要杀要剐随便，但杀我之前我想回去看下我婆娘和刚出生的孩子。格老子，男孩女孩都还不知道。”
捕快模样的道：“军爷，我是何逍遥。不知道军爷前来所谓何事？”
江无舟道：“边防有意招你们做夜不收，不知道你们可愿意？”
何自在道：“老子可是杀人犯。”
江无舟笑道：“事情的起因经过我都了解，你是过失杀人，而且对方先动的手，只是技不如人，到底的时候刚好撞上了钢叉。现在边防缺人，需要的就是你们这样的人才。”
何自在问道：“老子要是不去呢？”
何逍遥用手捅了捅他哥，道：“哥，戴罪立功的机会啊。不用坐牢了。”
江无舟伸了个懒腰，道：“不去？好办，小案给你办成大案，不但杀你一个，你弟弟也得受牵连。你希望你孩子从小就没爹吗？”
何自在败下阵来，道：“去就去嘛，不过我要先回去看看婆娘和孩子。”
“给一天时间。”江无舟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对何逍遥道：“你什么想法？”
学得好武艺，卖与帝王家。武艺不俗的何逍遥一直有投军想法，只是苦无门路，天天在小地方做捕快，自家哥哥还是唯一的一次大案，其他不是帮人找丢失的牛，就是找猫找狗找鸡找鸭，实在厌烦这种生活，他还年轻，他需要出去闯，当下便点头，只说要回去和爹娘说一下。
江无舟同样伸出一根手指，一天。
“弟弟，你读过书，你给娃儿取个名字撒。”
“女儿叫何立心，男孩叫何立人。”
“啥子意思哟？”
“心地善良和堂堂正正做人的意思。”
“硬是要得，也只有我弟弟才这么厉害。”
童贵刚出济南城，见并没有人来追拿自己，心里那份忐忑逐渐放下，在城门外找了个摊子填肚子，听到有人议论状元楼老板死在牢中的消息，又一阵后怕，匆匆咬了口馒头，剩下的装进包袱。
“胡老弟，这次是我害死了你，回去我给你立个牌位，天天给你烧香上贡，你在天之灵，一定不要来找我啊。”死道友不死贫道，童贵离了济南城，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