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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有个秀才要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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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地虽窄酒路宽,酒这个东西,开心的时候三两能当一两喝,如果有几个人跟着一起开心,还能往上加,人逢喜事不但精神爽,酒量也爽。
  不开心的时候一两能当三两喝,如果只有一个人伤心,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这酒可爽不起来。
  许进之就是爽不起来的那个,面对满桌山珍海味,端着酒杯四顾茫然。总不能叫童掌柜一起喝酒,算了吧,“潋滟随波千万里”在他眼里都不如银子泛出的光可爱。
  正当许进之觉得寡酒无味,想起楼下那个左右逢源的教书先生王魁,说不定能陪自己喝两杯的时候,童掌柜敲门而入,后面跟着的就是王魁。童掌柜关上房门,王魁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也不介绍自己,道:“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李太白的潇洒豪迈,你觉得呢?”
  许进之也喝了一杯,道:“作诗能做到让杨贵妃倒酒,高力士倒酒,不敢说后无来者,起码是前无古人。”
  王魁举起酒杯道:“我们做不了李太白,但何妨学一学这种潇洒。鄙人王魁,从原籍河北流落到此地,我只考过一次举人,没中后就再也没考,我认为,读书一步一步考仕途,是没什么前途的,不是谁都可以成为于大人。”
  许进之与他碰杯,饮了一口,道:“可是我们这些朝中无人的百姓,不读书更做不了于大人那样的大人物啊。”
  王魁给许进之倒了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只要能走到皇上身边,一样能成为大人物。”
  许进之好奇道:“不做官,又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殿前卫士,怎么能走到皇上身边。莫非,你不是要造反自己做皇帝吧?你赶紧走,就当我们没见过。”想到他在二楼左右逢源,是在招揽同道中人?马上起身,就要往外赶人。
  王魁把许进之按在座位上,又给他添了杯酒,笑眯眯道:“诶,兄弟你误会我了,如今太平盛世造哪门子反,再说我一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穷秀才拿什么去造反啊?”
  许进之没有喝酒,还是有赶人的意思,道:“黄巢不也是个书生,还不是造李唐的反。而且跟我们一样,也是个屡试不中的秀才。”
  王魁自斟自饮,酒入肚肠,脸上已经泛出些许潮红,慢慢道:“你就放一百个心,皇上要招一些知晓经史子集的人去后宫,让服侍皇上娘娘贵妃的太监也能识字,只要咱被皇上看中了,不就能入宫了,常伴皇上左右,成功的机会比辛辛苦苦读书来的多。”
  许进之疑惑道:“现在男子也能去后宫了?”
  王魁摆摆手道:“当然不能。”
  许进之问道:“等于没说。”
  “只要这样。”王魁以手做刀,做出一个往下切的动作,道:“这样就能进宫了。”
  “做太监?!!!”许进之腾地站起身,见王魁眼神坚定,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又缓缓坐下,小声自语道:“还不如造反,我脑子又没真的烧坏,就算烧坏了也不会去做太监。”
  许进之被王魁的想法吓呆了,久久没有反应,王魁看到这幅表情洋洋自得,也不打扰他,事情太过惊世骇俗,只有自己这样的非常之人才能淡定对待。历来进宫做太监,都是家境困难从小净身,要么就是抓来的犯人,比如永乐朝的马和太监,就是蓝玉攻云南抓回来的,然后净身送给了当时还是燕王的朱棣。马和因战功被成祖赐姓“郑”,就是后来七下西洋,大名鼎鼎的太监郑和了,当时满朝文武哪个不佩服,谁说太监就不能建功立业了,少了几寸而已,并没有比多出来几寸的人逊色。
  许进之缓过神来,喝了口酒压压惊,道:“王魁兄,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是还打算劝我做太监,请自便吧。”
  王魁也不恼,继续道:“不提不提,只喝酒只喝酒。话说,这酒还真不错。来,干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王魁胸有大志,越喝越痛快,越喝越清醒,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个脑筋不会转弯只会死读书的人,想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今天喝你的酒是看得起你,将来我功成名就了,你跪地上求我,我也未必喝你的酒。心里这样想,脸上还是笑着劝许进之放宽心,不过是几次考不中而已。
  王魁还在原籍河北的时候,第一次秋闱没中,就认为考科举走仕途是条走不通的路,第一考上去很难,第二就算考上了,你还得继续考进士,那就更难了。虽说举人也可以做官,对于一介白丁的自己来说绝无可能。退一步讲,考上进士了,想当官得等空缺,万幸当上个芝麻绿豆官,得讨好下民逢迎上官,一步走不好就被贬到某个穷山恶水的地方,老死在任上。王魁放弃了科举仕途这条路,离开河北,辗转到了山东济南,为了生计暂时当教书先生,时刻不忘寻找晋升机会,终于被他等到了。虽然这件事全国都知道,可又有几个读书人会愿意,本来就瞧不起撒尿都成问题的太监,同情他们身带残疾可以有,但要让自己也一样,毋宁死啊。
  机会已经摆在王魁面前,王魁也知道没有那么简单,直接一刀下去,进宫是能进宫,进去了怎么生存?如果有个人一起进去,有个照应会好很多,可惜这些书呆子不能理解自己的鸿鹄大志。找同伴这条路不通,那就找个领路。王魁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好,这次秋闱,皇上就派了曹公公来巡视,直接切了,告诉曹公公自己要去宫里教太监识字,不行,自古同行是对手。曹公公爱财,直接送钱比较好,也不行,我就是穷得想发财致富才要千方百计进去的。
  王魁一边敷衍着和许进之碰杯,一边想着怎么给曹公公送钱,看了一眼许进之,想到:我是没钱,这位仁兄应该不缺钱。可是怎么才能拿他的钱为我所用呢?王魁左手不停捏着下巴,许进之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块红烧肉,只是王魁还没找到下筷的地方。王魁眼珠乱转,思绪纷飞,突然想到许进之之前轻声说过“不如造反”四个字,心生一计。
  许进之酒入愁肠,越喝越伤心,自斟自饮道:“我许进之十五岁中秀才,十里八乡那个不仰慕,那时候来说亲的络绎不绝。好姑娘任我挑,可是我一次不中两次不中后,虽说还有功名在身,说亲的人却少了,好姑娘只能等下一茬。这次又不中,要不是我爹逼着我早早和刘宝儿定了亲,可我也耽误姑娘好几年了。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我说了不中举人何以家为,可怎么办呢,怎么回去面对亲人好友呢?净身入宫?还不如跳大明湖把自己淹死算了。”
  王魁没有说话,只是给许进之倒酒,然后不停跟他讲黄巢怎么从一个秀才走到造反道路上去的,编得事无巨细面面俱到,连黄巢当时两个月没洗澡内裤长蘑菇都编出来了,然后又讲黄巢如何如何威风如何做到“我花开尽百花杀”,只是没说最后黄巢死球了的事。
  许进之脑壳里“净身入宫”和“黄巢造反”反复打架,只要脑子正常,任何一个读书人也不会选“净身入宫”,也不会脑子一发热就要去造反,这时候许进之已经不清醒了,加上王魁又说一句“我确实不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没真要你学黄巢去造反,但你这样不说话光喝酒,憋在心里,我看着也不是个滋味,有什么就发泄出来也好。”
  喜怒忧思悲恐惊,各种情绪涌上心头,许进之突然大饮一杯,站起身砰砰砰砸门:“掌柜,拿笔来。”
  童掌柜知道这是读书人喝多了要题诗,笔墨马上取来,童掌柜蘸满了墨把笔递给许进之,眨巴着眼满脸期待许进之要写的东西,王魁只希望许进之写得大气写得惊世骇俗写得清清楚楚。
  许进之左手端杯右手提笔,身形摇晃,刚要落笔,一股酒气上涌,歪头就吐,大半吐在王魁身上,王魁捏着鼻子一阵腻歪,也不愿意立马走人,童掌柜赶忙伸手去拉许进之,怕他摔倒了。许进之左手掷杯在地,右手挥开童掌柜,站定了身,看着墙壁上字迹有些模糊的“错把美酒当成墨,写在纸上醉半生。”,用笔把“美酒”改成“陈醋”,把醉改成“酸”,王魁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失望,童掌柜伸出大拇指道:“好诗好诗。”
  许进之并没有停笔,抬起左手想要喝酒,才发现酒杯已经丢地上了,自嘲一笑,提笔再写“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字迹跟喝了酒一样歪歪扭扭,许进之看了一眼自己的佳作,“咚”一声就倒在地上,嘴里还喃喃骂道:“朝廷不公,科举不公,考官都是猪狗……”呼呼大睡起来。
  王魁看了诗,心里直叫:成了。
  童掌柜看不懂,只好看向王魁,王魁似笑非笑道:“好诗,恭喜掌柜了,状元楼要出名了。许公子就劳烦你照顾,我还有事,少陪。”
  童掌柜并不知道这是朱元璋反蒙元时候写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反诗,他只觉得能让读书人题字,是个招揽客人的好噱头,看着地上酒气熏天的许进之,也并不那么讨厌,一边盘算着明天早上该怎么敲一笔银子,反正许进之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吃了多少,一边大喊喊道:“小二,死哪去了。还不赶紧过来扶贵客休息!”
  王魁一路走得春风得意,尽管绷着脸,也绷不住溢出来的笑意,路过二楼的时候撇了一眼还在醉生梦死的人群,暗骂一句:一伙小家雀。
  王魁回到了家中,先拿出纸笔把今晚经历一一记下,大意是落地考生许进之,青州府人士,仗着家中富裕,藐视考官藐视朝廷,喝醉酒大骂考官犹如猪狗,最后不过瘾,居然在墙上题写反诗,这是仗着喝了点黄汤就要造反,如果哪个落地的学子都如此这般,大明的威严何在,朝廷的威严何在,曹公公的威严何在,我王魁作为大明的良善子民,看到这种无君无臣的乱臣贼子,岂能坐视,万幸曹公公受朝廷重托巡视此地秋闱,学生一向仰慕曹公公的忠肝义胆。所以把这件事禀告曹公公,希望曹公公能为大明铲除这类心有叛逆的贼子,以正视听。
  王魁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满意地笑了。杀人诛心,这是第一步,就算凭这点杀不了许进之这个倒霉蛋,也能让曹公公借此狠敲一笔。
  第二步,自宫。
  这是个技术活,宫中净身有专门的部门,有一系列措施,切了出现人命的概率较少,王魁并没有这个技术,而且切别人跟切自己是不一样的。已经走到这一步,找到了自己奋斗终生的目标,不能退缩。
  王魁拿出两份止血药散,这是花大价钱从军队医官那买来的,拿出一把小刀,道:“区区几寸而已,不会很疼的,对,只要撒上药粉,很快就止血了,那个军医郎中跟我说里面还加了麻沸散,不但止血还止疼,一刀下去,我王魁不能在科举一途夺魁,一定能在宫中重振雄风。为了大哥,委屈一下二弟了。二弟别怕,别哆嗦啊,乖一点。”
  “啊!”王魁趁自己还有一点清明,赶紧撒上药粉。
  “啊!”王魁晕了过去,倒在自己的血迹中,身下躺着妨碍他重振雄风的二弟,二弟还在滴血,有些不甘地轻轻抖动着。
  王魁昏厥之际想到两件事:老子总算要成了,还有一件:这个狗日的军医根本没加麻沸散!
  雄鸡破晓天见明朗,金风悠悠,吹醒了王魁,王魁庆幸自己没死,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动一下就能牵动全身,龇牙咧嘴,切自己一刀都忍住了,这点痛已经无关紧要。王魁捡起二弟,擦拭干净,放进准备好的罐子,双手捧着端在案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把写好的陈述折好揣在怀中,又拍了下。
  王魁迎着朝阳,走向曹公公,走向他的青云之路。那个身影带着点点金光,尽管姿势有些奇怪,但他没有回头。
  王魁想道:我以后就叫王振,重振雄风的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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