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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状元楼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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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楼是花铜钱吃饭的,因为穷书生多过于富书生,所以一楼位置也最多,这也是为什么童贵这种“出门不捡钱算丢,大粪车打门前过都要尝下咸淡”的鸡贼个性,还能在学子中颇有口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太少,嘴上念童掌柜一句好还是简单的。
  一楼喝酒的少,大多填饱肚子就走,此时有些冷清,只有三五张桌子还坐着人,人前放着几个馒头,馒头已经没有热气。有个发白长衫老书生刚刚落座,并未说话,掏出几枚铜钱排在桌上,小二已经熟门熟路端上一壶酒,一个空碟,半碗酱油。看到酒,老书生双眼冒出异样的光彩,就像结婚半年就丧夫接着守寡二十年的徐娘突然嫁给了拥有一副挑粪般好身材的小伙子一样,老书生倒好半碟酱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有块色泽黝黑小石头,老书生用筷子夹起石头沾了一下酱油,放嘴里嘬一下,然后端起酒杯,闻一闻,再仰起脖子一饮而尽,喝完咂咂嘴道:“啧啧,美味!”他居然连下酒良配茴香豆都不用。
  许进之从没见过用石头下酒的奇人,若是平时肯定要上去攀谈一番。
  童掌柜对这个老书生已经见怪不怪,道:“这人来了半月有余,一开始这种喝酒的法子把我也惊到了,老秀才却说风月无味者都可下酒也,何况有滋有味之酱油乎。上门皆是客,我们也就不管他要酱油钱了。”
  许进之看着不知名老秀才,好像看到自己的未来一样,阵阵悲凉涌上心头:虽说现在自己家境殷实,要是一辈子考不上,自己又不懂门道生财,坐吃山空后,是不是比他惨?是不是有一天也要靠在咸鱼巷的墙根上晒太阳?等着人们把良心拿出来晒太阳的时候能看到他,还是勇敢点去跟流浪的野狗抢食?
  刚到二楼,就看见墙上贴了副字帖“最低消费二十两雪花银”。
  童掌柜解释道:“都是为了生活,都是为了生活。”
  许进之道:“毕竟大家都只是吃个馒头就走,也维持不下这么大一个酒楼。”童掌柜心情大好,压了好久才把要给许进之送壶好酒的念头压下去。
  二楼桌子大而少,每张都坐满了人,桌上堆满酒菜,有得意的一桌,行起酒令慷慨激昂;有失意的一桌,下酒菜几乎没动,下酒的都是菜色的脸庞和朦胧的双眼;比较精彩的是失意和得意一桌,大概就是泔水和秋水碰一块了,偏偏还都认识,失意的尽管各种哀怨,得意的得压着得意。
  只有一个人很例外,看穿着像教书先生,在每张桌子来回跑动,跟谁都能说上几句,喝上两杯。哪一桌都不像,又哪一桌都像。
  许进之问道:“这人是谁?好像人缘很好。考试的时候我怎么没见到过。”
  童掌柜道:“这人叫王魁,三十多岁年纪,原籍河北,听说多次考不中举人,没脸在家乡待了,不知道怎么的来到济南,当了个教书先生,每次揭榜都会来这里蹭酒喝,我看客人都没赶他走的意思,也就不管他了,怪就怪在,每次他来,客人不但不赶他,还都跟他熟络得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
  又一个怪人。
  许进之多看了几眼,发现这个蹭酒的王魁,完全没有蹭酒的觉悟,一点看不出低三下四的样子,样貌也还英俊,眼珠乱转随时应付各种情况,和得意之人喝酒,表现得兴致勃发,和失意之人喝酒,好像落榜的就是他自己。许进之总感觉王魁的眼神中还带着一种“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的不削。
  许进之把这些和自己无关的东西甩出脑海,跟着童掌柜上三楼,三楼是雅间,没有贴最低消费的纸条,童掌柜心有灵犀地伸出一个巴掌,最低消费五十两。
  五个雅间,中间最大,门上挂个牌子写着“鳌头”,两人刚上楼,大门打开,飞鱼服绣春刀,眼神如刷子一般把许进之二人从上到下刷了个遍,旁边站着一位便装粗壮汉子,脸上皮肤粗糙得可以拿来磨刀,头大眼大鼻子大,不笑的时候面露凶光如同地狱饿鬼。
  童掌柜看到这两位不属于“跳财跳灾”范围的大人物,大气都不敢出,低下头让出一个位置,许进之认得其中一位是锦衣卫百户的服饰,能和百户在一起饮酒的,另一位肯定身份也不俗,看身材样貌,应该是久经沙场的边关守将之类。
  这是许进之第一次见到袁彬和杨彪。
  童掌柜不敢说话,许进之未进官场,但礼节还是懂,道:“学生许进之见过百户大人,和这位。。。这位。。。”
  袁彬伸手一指道:“这位是杨将军。”
  杨彪赶紧捂他嘴巴,道:“可别害死我,我就一个总旗,可比不上你这个袁百户大人。你说咱一起投军的,你咋就当上了百户,我怎么还是个总旗?”
  袁彬认真道:“大概我长得比你好看。”
  杨彪锤了他一拳,好奇地问眼前这个年轻书生:“你说你叫许进之,前年在百户大人那整理废弃书文,看过一篇《边防建议疏》,说实话,大部分鸟用没有,但有一点不错,就是墙关外再设置人数较少的哨所,我尝试带了几个人去建了一个,有一次瓦剌半夜来探军情,离城墙还好几里地,就被我们抹了脖子,别看瓦剌人高马大,跟杀猪没啥区别,老子提着几个人头去请赏,百户大人马上尚了银子,让我和手下喝了个痛快,真他娘痛快!”
  杨彪越说越兴奋,一巴掌拍在许进之肩头:“真是你写的?”
  许进之吃痛,道:“禀告总旗大人,是!”
  许进之在前年的确写了一篇这样的文章,当时年轻气盛,看了几本兵书就感觉带兵打仗也就那么回事,加上瓦剌、鞑靼、兀良哈三部虽然被赶回草原,时不时还会犯边,你追他就跑,你不追他就来烦你,然后杀你几个抢你一些,每次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都不大,朝廷也就没太重视,边防将士却憋着一口气,总不能集结大军杀进茫茫草原把元蒙旧部杀个精光,能不能全部找到还是个问题。每次来犯就那么几十个,最多百来个,要破关是不可能的,可要把这些来犯之敌杀完,也难,城门还没打开,人就跑没影了。就像蚊子叮在北上,打不着,挠不到。许进之提出的建议很好解决了这个问题,于是边防在墙关外三五里建哨所,把一部分精锐放进了哨所,只是哨所改名叫墩,这些士兵的任务主要是刺探、间谍、巡逻、侦查,大部分夜间行动,出去后彻夜不回,边防给他们起名叫“夜不收”。一个有了效果,又在旁边五到十里再建一个,以此类推,边防墙关外已经建立了数量极多的墩,作为和元蒙旧部打交道的先头兵。后来,当今皇上知道了这样一群人,体谅他们艰辛,曾言:“沿边夜不收及守墩军士,无分寒暑,昼夜瞭望,比之守备,勤劳特甚。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择其用命。”
  所以,当了夜不收,有几个最:素质最强,刀箭最好,俸禄最高,死得最快,抚恤最厚。
  别看杨彪只是个总旗,但他是“夜不收”总旗,就算在寻常百户面前,也有不低头的傲气,想让老子低头,可以,当上“夜不收”百户,别说低头,给你舔脚趾都行。想想顶头上司崔百户的臭脚,不禁一阵恶寒。
  想做夜不收不容易,就跟文盲要去考秀才一样,再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做了夜不收,要么杀敌,要么被杀,被发现了跑回来的几率就跟当今皇上拍着你的肩膀说“我不干了,你来做皇帝吧”一样小。杨彪作为总旗,手下有六十个夜不收,几经缠斗,死伤大半,这次回山东除了探亲访友,各重要的任务是看看能不能从民间挑选一些做夜不收。还有去青州找一下叫许进之的,不曾想就在眼前遇到了。
  不过杨彪只是又拍了拍许进之的肩膀:“不错,很不错。可惜公务在身,就先走了。”
  杨彪拉着袁彬就要离去,袁彬回头道:“童掌柜,先记账上,可别按最低消费。”
  童掌柜吓得差点跪下来,道“两位大人能来小人这里喝酒,是小人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哪还敢收银子啊,祖宗还不得从坟里跳出来骂我有眼无珠嘛!”
  杨彪打趣道:“看来你祖坟经常冒青烟啊。”
  童掌柜道:“都是沾大人的光。”
  袁彬和杨彪走下楼,杨彪看了一眼老秀才,老秀才点点头,待杨彪二人出去后,老秀才收起下酒的石子出门,走在他们相反的方向,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许进之跟着童掌柜来到一个叫“折桂”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墙上写着一句诗“错把美酒当成墨,写在纸上半生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童掌柜道:“这句诗可了不得,是一个神童写的,当时他第一次来考举人才十五岁,就在这个房间吃酒,后来说要题诗,神童题诗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只是后来也买再见到他,不知道高中了没有。”
  许进之没好意思说这就是他写的,六年前他和童掌柜一般高矮,人也单薄,现在已经比童掌柜高出一头多,童掌柜不认识他很正常。
  许进之伸出手摸了一下那句诗道:“肯定没中,起码现在是。”
  童掌柜一拍额头道:“我就知道,那么小孩子喝那么多酒做啥,这不脑子烧坏掉了,神童也要变木头。”
  许进之脸色有点不自然,端起童掌柜倒好的茶一饮而尽,道:“这个袁百户一直这样作威作福的吗?”
  童掌柜道:“可不敢这样说,袁百户每次来只是喝喝茶,跟人谈完事就走,最多一碟花生米就着酒,就这样也会丢下酒钱。”
  许进之喃喃道:“那就是个不错的官了。”
  童掌柜目光坚定道:“起码我觉得是个好官,就算百户大人大人要白吃白喝,我也觉得是好官,就凭那飞鱼服绣春刀,能吃我顿酒菜,也是给我面子啊。”
  许进之心里的好官当然和童贵心里的好官不一样,许进之心中,不欺负百姓还能想着为百姓办事的才是好官,童贵心中,能不能为他办事不敢想,只要不欺负他,哪怕偶尔欺负一下都是好官了。何况锦衣卫还有纠察百官的职责,百官都能查,吃你平头百姓一顿白食怎么了。
  袁彬和杨彪走远后,袁彬不解地问道:“你这次来不就是有意招收许进之做夜不收吗,为何见到了本人只字不提?”
  杨彪道:“这你就不懂了。我如果一开始就说明来意,在他心里,就是我有求于他,就算他做了夜不收,也是我得承他人情,你也知道夜不收是脑袋提在腰上的,他有这种心思,不但死的快,还让其他兄弟也死得快。”
  袁彬道:“那你有何打算?”
  杨彪道:“本总旗自有妙计,这次还得你陪我演一出戏,需要用到你这个百户的官威,我告诉你,咱们这样。。。”
  袁彬道:“恩威并施,还算不错。我这就去安排,事成之后可别忘了请我去登仙台尝尝好酒。曹公公还没回京,今夜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陪兄弟你了,告辞。”
  杨彪道:“好酒有,登仙台就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穷。既然你有公务,那就先告辞。”
  袁彬走远后,杨彪背过身,对着黑暗,道:“兖州那件事办好了没有?”
  黑暗里答道一句:“妥了。”
  “四川呢?”
  “多了一个人,不过保证总旗一样满意。”
  “石头真的能下酒?”
  “夏虫不可语冰。”
  “你他娘的说人话!”
  “总旗喜欢十八岁姑娘,老头我喜欢三十岁熟妇,人不一样,事都一样。”
  “这样说,老子不就明白了!安排下,把坑挖得好一点,把这个小书生收了。”
  “总旗,我总觉得他就是个书生,就算不弱不禁风也是书生,这去了边关,不是送死吗?”
  “你不也是书生?”
  “那能一样嘛,小老儿我可是你的头号军师。”
  “你能要点脸皮吗?哪次不是江无舟帮你补全主意的,哪次吃了败仗你不跟兔子一样跑的最快。”
  “骂人不揭短,再这样我就告诉百户大人,你偷看他十五岁的闺女洗澡。”
  崔莹莹,一个比杨彪还彪悍的姑娘。
  杨彪不敢想象被崔莹莹从一个墩追杀到另一个墩的样子,伸出腿就要踹过去,月光划过,露出老秀才双手捂住裆部的委屈模样“还望杨神仙收了神通,还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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