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玖

　　来时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回去仿佛走了一天之久。也许是出于担心毒师的伤势，宋何年一路上昏睡又醒来好几次。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躺到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与毒师房内不同，还未待他睁眼，便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不似龙涎香的甘甜，不似沉香的醇厚，却是一种独有的素馨。宋何年缓缓起身。
　　“小公子醒了便不要乱动了，你可是公主特意吩咐奴家看护的。”
　　宋何年寻声望去，腰间一阵剧痛，说话的是徐二娘，她是众人之中公认的武道修为仅次于老国师的人，宋何年不敢怠慢：“小子区区贱命，不敢劳烦夫人。”说罢便要下床。
　　徐二娘手轻轻往他肩上一搭，他便再也动弹不得，重新将他被子盖好，徐二娘悠悠道：“既是公主走前吩咐你的，你小子要是病没好就跑出去，倒成了我的不是了。这段时间你先睡我床，白天就你和毒鬼两个残疾人，老娘还得受累看着你俩，别给我添麻烦，吃喝什么的，没死的话就自己起床弄。”
　　“是，夫人。敢问国师又带公主出门了吗？”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老头走前给你留了本心法，说是跟着上面吐纳能好的快点。不过才断了十几根肋骨，这一老一小对你可是关心的很啊，老娘前几天差点被人刺死，也没见他们这么上心。一群白眼狼。”说完，将书甩到床上，又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茶几上添香了。
　　才断了十几根……宋何年苦笑，这姑奶奶脾气也太古怪了，前几秒还神情妩媚，哎，师父说得对，年纪越大的女人越可怕。至于这心法，宋何年倒是没当回事，小时候当课文背的武林秘籍，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哪一本不是拿出去便能引发武林腥风血雨的盖世神功。小时候觉得背会了就能学会了，后来自己琢磨了两年，发现是真的难，但凡能摸到一点头绪，也不至于学了两年就再也没碰过它们。有时候，看着一波波进府盗秘籍的江湖人士，这个月刚死一批，下个月依然有人趋之若鹜，宋何年真想丢给他们几本，让他们在自己跟前练，你们这群傻冒是不是觉得秘籍偷到手了就赢了，给你们练你们能练会吗!
　　“咚咚咚”传来一阵敲门声，“门没锁。”徐二娘头抬也不抬道。
　　“嘿嘿，我听见这屋有动静，来看看这小子死了没。”毒师不愧是学医的，身上裹的跟个粽子一样，还能跟没事人一样出来瞎溜达。
　　“大人，您伤成这样都没死，也太厉害了吧。”宋何年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你都没死我凭啥死。
　　毒师这都没听出来，嘿嘿笑了笑，没当外人的坐了进来，边倒茶边说着：“老姐姐别动手啊，老头走前可是交代你照顾俺两的。”
　　徐二娘厌恶地挖了他一眼，放在腰间准备抽剑的手却也收了回来。“没什么事就赶紧滚!”
　　“老姐姐见外了吧，别急，来来来，坐下喝杯茶。”宋何年瞅着这货贱样，不禁为他不惧生死的行为有点佩服。
　　毒师茶还没端稳，嗖的一下跳到一边，“老姐姐别!徐奶奶，有话好好说，把剑收起来，有正事，这回真的有正事。”
　　宋何年呼了口气，实在不想看这货耍宝了，好容易捡回一条命，现在刚好点又开始在死亡边缘试探。
　　“你说什么？刺客吃的药不是阳间的什么意思。”
　　宋何年心中一动，还记得上次公主遇刺，也是有人吃了种能短时间提高修为的药，莫不是这回……
　　“嗯，这次的三个刺客，我与他们交手时已经察觉出了异样，虽然都是五楼巅峰的修为，但气息并不稳。应该是吃了某种药物，实力虽然提升了，身体对痛觉和各个感知器官的敏感程度放大了数倍，不然，以五品的实力，也不会被我的半日魂影响那么多。”
　　“说一下你那日交手的细节，我跟上次刺杀公主的那伙人比对一下。”
　　“昨天清晨，远远听到陷阱触发和人交手的声音，但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谭熊谭虎兄弟应该是听见陷阱触发前去对敌，然后被杀。三人头戴狼头面具，着兽皮，体型很大，像是狼族的人。除去一个身法诡异，善用长矛，剩下两个都没有兵器，身体坚硬程度比之七楼的武修也不逊色，所以我没有丝毫与他们正面搏斗的信心，同时释放了半日魂和绿罗竹两味毒性最强的毒药，只想着拖延片刻，没想到他们身体吸噬毒药速度这么快，进了毒障便如同没有意识的野兽，胡乱冲撞，我好几次躲闪不及，被重伤，好在不过两刻钟，三人与上次一样爆体而亡。”宋何年很久没看见毒师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来，不过依然忍俊不禁，合着对手已经失去神志，分不清东南西北来，还把毒师误伤成这样。
　　“上次那伙刺客药性持续了三刻钟，就呈现的状态来看，应该是同一种药，说明他们杀掉谭熊谭虎只花了一刻钟不到，谭熊谭虎也都是五楼中期的强手，这药的效果未免太霸道了。”徐二娘颦眉道。
　　“上回从身体上提炼的尸油得到了一些线索，这次运气好在一人胃里发现了还没炼化完的成分，是泣血罂粟。”
　　“这是什么东西？”徐二娘对这些药的名称不感兴趣，她只想知道最后的结论。宋何年听完却是很诧异，皇帝内经灵枢篇提到：三途川上，无风无浪，有花三瓣，无根无垠，佛陀携彼岸花来，河水打湿了彼岸花，花蕊颜色尽失，染红了整条三途川，三瓣小花日日夜夜吸收着彼岸花的鲜红怨气，变成了食人灵魂的妖花，称为泣血罂粟。凡人食之失一魂三魄，如行尸走肉。对于这些神乎其神的章节，宋何年以前都是当故事来看的。
　　“这种东西我以前也没见过，在一些奇闻杂录里看见过，说是什么地狱花。只是这提炼出来的成分和这种地狱花几乎一模一样。”毒师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太不着调了。
　　徐二娘不耐烦的指了指门外：“好了，你说的我听懂了，等你了解清楚了再来找我。或者，你觉得阳间办事不方便，想亲自下地狱找找这花，这事只要你提一下，老娘绝对能帮你办到。”
　　毒师讪讪笑道：“不用不用，好姐姐您忙着，我这就回去了解清楚，活着就挺好，千万别替我考虑这些。”
　　宋何年重新审视来一下自己的伤势，被简单的包扎来一下，经过了一天的昏睡，疼痛并没有比刚开始减轻多少。毒师临走也不过扔了瓶止痛的药瓶给他，看来在岛上，肋骨断了十几根真的不算啥大伤。宋何年吃了两颗药，咬着牙起身给自己热了点米粥，喝完重新躺倒床上，闲着无事翻了翻刘老头给他的这本心法，说是心法也不过是些最基本的吐纳口诀。市面上十文钱都能挑三本的那种，好在刘芯燃对于啥也不懂的他还算了解，把很多他看不懂的地方都做了批示。心法叫做清心决，应该是某个道教弟子的入门心法。道教不同于武道九层楼，讲究先天生一气，一气化三清，若能得一道，三清皆可抛。这心法还是不太行，学完莫说化个玉清上清太清什么的，连这先天一气都生不出来。“气通幽，声不察，心方静，则万物有动静，举止连泰宇……”真的只是些教人吐纳静心的口诀，还不如十文钱选三本的“秘籍”看着带劲。以宋何年的记性，正儿八经看了一遍，便都记住了，闲来无事时照着上面打坐一会，默念几遍，倒也有些耳清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