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亲情攻势

　　秋
　　
　　难关面前，唯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人生这场戏，孤立无援是常态。
　　笑，全世界与你同声；哭，你便独自打落牙齿和血吞。
　　回望身后，无人可依；眺望远方，遥不可及。
　　
　　第一章亲情攻势
　　又是周六，胡玉芳没有让陈文睫通知柳智豫去她家吃饭，而是亲自打电话给他，言语中多少有些武断，有些愠怒，有些讥讽，有些强势。智豫不敢再推辞。
　　酒过三巡，庞栖梧拉着柳智豫到阳台上抽烟。陈顺利和陈文军慑于胡玉芳的管教，都不抽烟。但胡玉芳对两个女婿却只是经常劝说不要抽太多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碍于他们的工作需要，并不禁绝他们偶尔抽一支。
　　“你们汽修厂的姜鹏飞是我中学同学。”庞栖梧突然说。
　　“哦？嗯。”柳智豫知道，还有下文，所以并不急着接话。
　　“同届不同班，毕业后各奔东西，又不在一个行业，信息不发达的时候，联系的比较少。这两年有了微信群，都在群里，才知道他原来在你手底下……”
　　智豫心里想，微信群也流行好多年了，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位老同学呢？他一直以来都并不太喜欢这位连襟的势利和圆滑，但同在一个大家庭，也没有什么冲突，便维护着一种表面的和谐。
　　庞栖梧见智豫一直不温不火平平淡淡的样子，更摸不到他的心思，也不好往深了说，就继续绕弯子，“过去我还以为他们厂是属于国资委管的，还问过你大姐……哪里想到是你们中心的下属企业……”
　　智豫接过话头，说：“也是，过去咱们也没聊过汽修厂。”
　　“我那个同学咋样，混的还行不？”庞栖梧不着痕迹的试探着。
　　“挺好的。管配件。是我的左膀右臂。”柳智豫滴水不漏，既正面响应了庞栖梧的话，又不表明观点，就这么和稀泥打哑谜。
　　“有时间一起喝两杯？”
　　“跟我你还客气啥呀……咱们都是家里人，有什么事，大姐夫你明示就是了。能办的我肯定会办好的。”智豫嘴里满满地承诺着，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快。他最不喜欢在至亲面前玩心眼的人。
　　“我哪儿敢呢！”庞栖梧连忙谦虚起来，“毕竟有这层关系在嘛……可能的情况下，你多关照关照。也没啥具体的事……”停了一会儿，一支烟快抽完了，才又接着说，“你下一步怎么打算？不会一直兼着这个厂长吧？”
　　“那当然不会了。不过我也说不清楚。都是别人手里的蚂蚱，怎么办，自己做不了主啊！”智豫一脸的惆怅。站在庞栖梧的立场上一想，庞栖梧插这一杠子，一定是有所图谋的。他以前替人说情，也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想到这里，智豫便把烟头在烟缸里掐灭，凑近庞栖梧小声说，“其实我到厂里是过渡性的。不过，不是过渡到下一任厂长，是准备改制推向社会，毕竟国家也不允许事业单位办企业了。”
　　“哦？！”庞栖梧一晚上就在等这句话，一看聊到点子上了，便又掏出烟给智豫续上，也不避讳，直接把姜鹏飞卖了。
　　“听老姜说你们厂是良性资产啊，卖了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不过我们说了都不算，是上级机关的意思，更是国家改革的大势。事企分离……”
　　“现在怎么说？准备卖多少万？”庞栖梧急不可耐，直接插话问道。
　　智豫心里极度反感——这是商业秘密，若是胡玉芳、陈文睫他们外行人这样问，也许是因为无知无畏；你庞栖梧是生意人，也太不知深浅了吧？！要么是你太瞧不起我的智商，要么是你太不自重。
　　想归想，这话当然不能说。智豫淡淡一笑，说：“天知道呢。我就是一办事员。资产评估由审计事务所来办；怎么个卖法有领导说了算；我这个级别的就是跑跑腿写写报告，走个程序。姐夫您还不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吗？”
　　庞栖梧眼珠子转了几圈，对智豫的话拿不准真假，也不好继续深谈，便笑着说：“你谦虚了。不管怎么说，你是厂长，法人代表嘛。领导怎么决策，也绕不过的执行层面嘛。你在中心经营这么多年，有这么好的机会，没想过分一杯羹？”
　　智豫哈哈一笑，“这么大的手笔，我哪有本事去做呀！就算有这个贼胆，也得有这个金刚钻呀。咱就是给党打工的，干好自己的事。”
　　庞栖梧却领会错了意思，认为柳智豫就是因为囊中羞涩才不得不放弃染指这块资产，但贪婪的本性还是有的。哈，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当下心中一喜，向智豫身边靠了靠，抽了口烟，喷出老远，眼神随着窗外飘入暗夜中去的烟痕渐渐远离，充满家庭温馨地说：“打虎亲兄弟呀！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有啥困难一起上。我支持你，放手干吧！”
　　智豫眯着眼，斜视着庞栖梧的侧脸，似笑非笑地说：“姜鹏飞……”
　　庞栖梧一愣，转眼就明白了智豫的意思，讪笑两声说：“我跟他也就是同校，以前也不熟……再说了，谁能比咱俩更亲近呢？亲兄弟，有事一起扛，有钱一起赚。等搞成了，咱兄弟俩一人一半股份！”
　　智豫一听，心知是庞栖梧的策略，便也不当真，只作出一副小心翼翼，苦着脸的样子说：“姐夫，你别害我了。我拿股份，纪委该请我喝茶了。”
　　庞栖梧说：“让文睫挂名不是一样吗？”
　　智豫笑起来，黑夜里只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天真无邪。他伸出拳头，与庞栖梧碰了一下，笑着说：“合作的事谈不上，股份我也不要。反正是给汽修厂职工谋一个长久的饭碗子，只要按规矩来，谁买不是买。大姐夫你是家里人，知根知底，肯定优先喽。”
　　
　　长期的接触让智豫明白，庞栖梧这个亲戚是决不会把汽修厂经营到底的。追逐利润的商人底层思维让庞栖梧看中的是那二十亩地。真让他收购成功了，转眼那些工人就要失业。更主要的是，他一定会以亲戚的身份极力压价，改制资金都未必能有保障，职工拿不到买断补偿金，还不闹翻天？所以必须另辟蹊径，寻找可靠的资源来接盘并且合作。
　　下一步的事情，归结为两句话：内部要稳定，外资要落实。内部维稳的事情肯定是自己做。落实外资经过几轮排查，也已经有了意向，就是让马大鹏出面跟方总联系。恒信集团正在准备上市，扩大规模涉足边缘产业正是他们所期望的。集团内部有一百多辆车，每年的维修保养费用近两百万，集团总部离汽修厂又不远，真是打瞌睡递个枕头，一拍即合。
　　
　　周六一早，陈文睫罕有的没有去卫生所值班。智豫有些诧异，一问，原来是胡玉芳出面组织大家庭一起去三河古镇玩。
　　智豫说：“你们去玩吧，我正好多睡一会儿。”
　　“你昨晚回来的迟了，没有来得及跟你说，今天四家一起去，你不去，不行！除了大姐家的贝贝在澳大利亚去不了，其他人都到齐了，你是想让大家伙儿戳着脊梁骨说你当了厂长摆架子吗？”陈文睫一副没法商量的样子。
　　庞栖梧调用了公司的商务车，让陈文军开着。陈文枫、陈文睫和潘月带着涛涛和素素坐在商务车上。庞栖梧开自己的宝马车，陈顺利、胡玉芳和柳智豫坐他的车。
　　“让两个孩子热闹热闹……”胡玉芳故意说，有些刻意地想表现得自然一些。
　　汽车沿着环湖大道前行，一路的湖景湿地风光宜人。智豫头枕着椅背，看着车窗外闪过的一抹抹红红绿绿黄黄紫紫，心里却想着应该跟涛涛同乘一辆车，可以向儿子讲讲自己小时候粘知了掏鸟窝的事。不过，现在的坐法，恐怕也是别人提前计划好，精心安排好的吧。
　　胡玉芳见柳智豫和庞栖梧都不开口，便有些着急了，仗着身份把话题打开，“智豫啊，最近单位里忙吧？”
　　岳母大人问自己的工作，还是不常有的事。智豫连忙回道：“还可以。都是些日常工作，干的熟了，也不忙。”
　　庞栖梧一边开车一边插话，说：“妈，文睫没跟你说吗？智豫在做大事呢！一千多万的资产，正在他手里盘活呢。”
　　智豫连忙接上：“妈，您别听姐夫瞎说。他抬举我呢。没有的事，就是单位最近分配的工作，让我管管汽修厂。我也就是个办事员，一千多万的事有领导管着呢……”
　　胡玉芳说：“你们谁有出息我都高兴。智豫啊，你想把工作干好，妈理解。不过嘛，干得再好也就那点死工资，还是你姐夫有自己的生意看着舒坦。要是啥时候你跟文睫也有自己的产业，啥时候文军也能撑起他那个家，妈就彻底放心喽……”
　　庞栖梧笑着说：“妈，您就放心吧！文军现在进步很大，不要几年就能放单飞了。智豫这次要是把这个厂拿下，那也是妥妥的大老板，够我打拼多少年的……”
　　智豫连忙大声道：“姐夫，你再乱说我要急了！这哪跟哪呀，没有影子的事可不能乱说！”
　　胡玉芳笑道：“咱们自己一家人在车上说说话，还怕啥上纲上线不成！智豫，你也太小心了，快跟妈说说，这次能赚多少？真是一千多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