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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芳见智豫只是低低着头洗菜，便以为他在思考，于是继续说：“我的一个老姐妹，家里拆迁，分了好几套门面房，地势有点偏，租也租不上价。我寻思着，跟她说说，拿过来，你先开个裱画店吧。裱裱十字绣，电脑雕刻啥的，比你搞的那些个书法国画强多了！至于租金嘛，她肯定不愿意要。咱是敞亮人，也不能亏欠了人家，你逢年过节，请他们一家吃吃饭，再送点礼品啥的就行了……”她替柳智豫计划的太长远、太周密、太具体，以至于柳智豫已经不知道胡玉芳是在帮助他、鼓励他，还是在埋汰他。但不管怎么样，事已至此只能往前走了。柳智豫决定，去找他的朋友帮忙。
柳智豫并非没有朋友，也不是没有可以交心倾诉的人。他的同学、战友在同一个城市的，不下几百人，但走着走着有些人已经越来越远，能说些心里话的也不过三五人而已。半生已过，也完全没有必要假装合群。到这个年龄，他已经清楚的知道，不是所有的圈子都适合他。
十年前刚转业的时候，急着要适应地方工作，秉着广交朋友广开门路的想法，有聚会必参加，参加了必尽兴。手机通讯录里都满了，微信好友一度达到了三千多人。结果融进的圈子多了，酒场也多了，三高找上门来，经常为一些毫无主题的聚会奔波，忙忙碌碌，碌碌无为。现在想一想，真的是毫无意义。
朋友就像咸汤里的水，不渴的时候看到哪哪都是它；真要渴了，却发现它解决不了问题。
曾以为相见恨晚的朋友，却躺在微信列表里再无联系；称兄道弟的哥们，多日之后再提起，连名字都想不起来。所谓“有难时相助”，不过都是锦上添花容易，真正雪中送炭的人寥寥无几。社交场上的主宰绝对不是友谊，而是时尚、利益或无聊。
柳智豫斜靠在办公室的三人沙发上，萎靡不振地翻着手机通讯录，脑子里想着将来的发展方向。结果是打开一个否定一个，找了四五百个号码，愣是一个电话也没打出去。正百无聊赖之时，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了几下。智豫平时上班从不关门，来人敲门，只是表示自己要进来，礼貌而已。
智豫抬眼望去，却是左长青。他正烦闷着，便禁不住暗暗冷笑，心里想：程建中还真是欺人太甚，这时候派狗腿子左长青上门来找茬了？
智豫心里想着，脸上便挂了冰霜。左长青却转了性子，点头哈腰地蹭了过来，陪着笑脸，先掏出烟递给智豫。智豫这才想起来这个痞子平时来他办公室是不敲门的，今天有些反常。
于是便似笑非笑的眯着眼打量左长青，接了烟也不点火。左长青打着火先给智豫点了，把桌上的烟缸拿来放到智豫面前的茶几上，这才蜇摸着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摸出一支烟自己点燃，猛吸一口。这才对智豫说：“柳主任，兄弟遇到大麻烦了，还请你救个命！”
智豫哈哈一笑，调戏他道：“你不坐这儿好好的吗？救什么命？再说救命也轮不到我呀，有你姐夫在呢。”说完又低头看手机。
左长青一脸的沮丧，“我这不是喜欢灌两口黄汤吗？昨晚喝多了，开车回来。正遇上查酒驾。幸亏我反应快，把车停到路边，自己打车回来了。今天去取车，没了……估计给交警拖走了。您看能不能给开个证明，说车子出了故障临时停车。再给您战友打个招呼，让我把车给取回来。那可是咱们单位的公车，让老程知道了，还不骂死我……不过话可说回来了，我姐夫对你可真不赖。有人举报你跟王岳苍搞小团伙，他跑到机关人事处说了你不少好话。老话怎么说来着，拆一座庙不如修一架桥……后来你没搞成，他还想请你喝两杯，安慰安慰你……要不这样，改天我做东，把你们哥俩请到一起……”
柳智豫心里清楚，所谓的群众举报是谁搞的鬼。但事已至此，是非曲直就算水落石出了，也是于事无补。就算程建中低头认错，副处级任命也改不回来了。况且左长青并不是程建中，一个烂泥一般的人物，跟他计较没由的失了身份！
于是便抬手一挡淡淡的说：“打住打住，有事说事。”
等了一下见左长青没辞了，便接着说：“我战友去年就下放去基层锻炼了。证明我可以开，后面的事你自己想办法。我就那一个关系户，别的人也不认识。”
他看左长青一脸纠结，便不起身去开证明，只是悠闲的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出耍猴的戏。
左长青终于下了决心，说：“那就麻烦您了。”又递了一支烟过来。智豫接了并不点着，起身去电脑前打印一份证明，却不盖章。指着《证明》对左长青说：“盖章必须要有主任或者副主任签字，你拿这个证明，让程主任签个‘同意’，毕竟车队是他管的，我也不能越权是不是……”
左长青苦着脸说：“就是怕让他知道，才来求你的……”
智豫笑着说：“有制度在，我也没办法呀。这可是程主任定的规矩，我可不敢乱来。”
左长青看智豫左右不松口，便硬着头皮拿着证明走了，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有程建中签字的《证明》回来，说：“这个可以了吧？”
智豫仔细一看知道是套印的，当下也不说破，笑道：“到底还是姐夫跟小舅子，有啥难的？！”于是把签了字的证明存了档，另外打印了一份，去保险柜里取了中心的印章盖了。表情严肃起来，说：“这事有一不能有二。绝对不能有下一次！都是一个单位的，我能帮的就帮你了。但是醉驾可是在作死。我帮你就是在害你！另外，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了解。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见面都是好同事。”
左长青连连答应，接了证明，一阵风般的走掉了。
经过这痞子一顿闹腾，智豫心里却开朗许多。闲来无事，便给车管所的战友发了个信息。他战友并没有去挂职，而是升职做了副所长，不再坐窗口办业务了，估计左长青也找不到他，但要想坏了左长青的好事，却是轻而易举的。其实那份证明纯粹是个鸡肋。有什么信息是车管所查不出来的呢，至于证明所说的因故障临时停车，更是站不住脚，车子就在那里，一试便知。左长青找了几个朋友人托人，最后以两条中华烟的代价找到车管所一个科长帮忙。正要取车开走，却被市公安局纪检组叫停了，车没提出来，反倒查出几个苍蝇……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