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向着希望出发

　　智豫侃侃而谈：“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也没有办法逆转。二老年龄大了，身体机能正常退化，有点小毛病也是人之常情嘛，何况我看二老硬朗得很，看上去最多六十多岁。小潘家的素素蹭到老太太，他们家自愿承担全部责任，我们觉得这个员工是有担当的。二老以后的身体问题，如果跟这次蹭撞无关的话，相信你们也不会无缘无故再找她们。她们家经济条件不太好，工作任务、孩子学业负担都很重。她又是业务骨干，我们单位也希望她能把更多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上来。当然不是说帮她推卸责任，如果你们遇到身体不适，觉得需要让小潘出面负责的话，我们单位也坚决支持你们！不过，还需要请你们……”
　　柳智豫停了停，喝了一口自带的茶水，又停顿了几秒钟，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就要请你们提供权威部门出具的，当次疾病与蹭撞跌倒有关联的书面证明。请二老放心，是小潘的责任，我们单位会督促她承担到底；但如果不是的话，我们也不好老是批准她请假的，单位里也有好多事情哎……”他故意学着老爷爷讲话的沪普腔调。
　　柳智豫满脸堆着笑，却目光凛冽，扫视着老奶奶和老爷爷，停了半分钟没有讲话，然后低沉而威严地轻咳了两声，“二位老人家，我不知道自己表达清楚了没有？”
　　又是一阵冷场，死一般的寂静。潘月的心又悬了起来。她想插两句话，陪陪笑脸，嘴里嚅嚅地，还没有想好怎么开口。一抬头，却看到柳智豫浅笑着看了她一眼，微微地摇了下头，于是她便不敢多言，小心地保持着微笑。
　　“哦……清楚了，清楚了，麻烦领导跑一趟了。我们都挺好的。”还是老爷爷出面讲话，大方得体明事理。又指着茶几上潘月上次带来的水果说：“领导请吃水果。我们家水果多，吃不掉都烂掉了。你们吃……吃……”嘴上客气着，却没有动手去给客人拿的意思，客人也不好意思真的动手拿来吃。
　　柳智豫实在懒得周旋，直接从公文包里拿出两张纸来，“那好吧，来之前我拟了一份协议，二老看看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再改。如果可以，那就签个字吧。”说着，把两份协议分别递给两位老人。
　　两位老人拿出老花镜，仔仔细细的看了二十分钟，实在对这位211大学毕业又进修了法律专业硕士的办公室主任拟写的《协议》挑不出毛病。
　　于是，双方签字。潘月带了印泥，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手印。两位老人却不愿意按，说是国外都不按手印的，签字就有法律效力。按上手印搞得跟卖身契似的。
　　智豫也不勉强，愉快的收了协议，起身告辞。宾主双方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中挥手告别，宛如相识多年的老友。
　　回到车上，智豫冷笑两声，又似笑非笑地对潘月说：“他们今天也该满足了，又敲诈到几袋水果；不过也不满足，因为没有下次了。”
　　潘月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想起这些天恶梦般的遭遇，仍然心有余悸，便有些不放心地问智豫：“他们不会再找来吧？”
　　智豫说：“理论上不会了。但你永远无法估量人性的底限！他们如果再找你，你就让他们找我。我负责到底。”
　　《协议》中要求他们提供的“权威部门证明”是省级以上医院出具的，证明疾病与素素碰撞老奶奶时造成的踝关节软组织挫伤——潘月当时把病历拍了照片留存——直接相关的有效证明。除非是白痴，否则哪家医院也提供不出这么没有常识的证明来。
　　事情可以完美终结了。
　　柳智豫胸中沉郁多日的恶气终于缓解了。
　　
　　周末，陈文军和庞栖梧终于回来，胡玉芳把儿女们都喊到家里吃饭。席间，陈文军说起柳智豫智斗老人的事，陈文睫谦虚地说，“也就是他正好有空，如果大姐夫在家肯定比他处理的更好！”
　　庞栖梧连连摆手，赶紧说：“这事是智豫的强项，我不行，我不行……”
　　解决了纠缠多日的烦心事，胡玉芳心里也高兴异常，难得的端起酒杯，跟三个儿女碰了杯，说道：“就是可惜了……没能把他们教训一顿解解气！不过这件事有这个结果，我还是开心的——你们仨，三家都是一家人，你们团结一心互帮互助，我跟你们爸爸就放心了！”陈顺利连忙也端起酒杯，加入进来。
　　
　　有的时候，死气沉沉的局面，一旦有了第一个转机，新的机遇就纷沓而来。
　　
　　机关人事处的胡浩然最近从拍卖公司买了一辆退役公务车，是二十年车龄的奥迪A6，已经跑了三十八万公里的老爷车。小伙子老家是农村的，典型的“凤凰男”，全靠自己白手起家——正是这种相同的出身，让柳智豫觉得自己跟他有种天然的同类感，因而莫名的亲近。这种淘汰的二手公车，保养的好，再简单处理一下，表面的油漆甚至不输于新车。只花了不到一辆奇瑞QQ的钱，开出去却是奥迪A6的面子，而更多的却是奥迪A6所代表公务形象的面子。
　　但是二手车到底是超期服役的，开了一个多月小毛病不断。胡浩然便想让智豫给中心下属的汽修厂打个招呼，准备全面检修一下。顺便透露一个喜讯，机关换了领导转变工作思路，近期准备开展竞争上岗活动，事业单位空出来的副处级岗位也准备拿出来竞争。也就是说，不必等程建中副主任退休挪位置，这次就可以凭本事凭资历通过考试提前晋升到副处级领导岗位。智豫满怀欣喜地答应了胡浩然。立即就给汽修厂邵厂长打电话，叮嘱务必认真检查修理到位，特别是收费方面要给予最大程度的优惠。
　　竞争上岗的消息是在三天后被证实的。柳智豫拿着刚发下来的红头文件，逐字逐句地看了几遍，确定是自己的希望即将来临，抑制住内心的喜悦，赶紧给中心一把手王岳苍主任送去。
　　“有什么新精神？”王岳苍边说话边接过文件，一目十行快速浏览一遍。他点了一支烟，从鼻子里喷出两道长长的白雾，若有所思地看着智豫说：“竞争上岗是个好事啊。小柳你符合条件吧？小伙子是个人才。我看好你！好好准备。需要什么帮助，我大力支持。”
　　“谢谢领导关心！正想给您汇报一下我的情况。不算部队的经历我正科十年了，竞争上岗凭能力争取，我还真想试试，权当是检验一下自己的工作能力。不过，有困难我会自己克服的。”
　　虽然从学历资格、文字水平、办事能力各个方面来讲，柳智豫在机关所属的几个事业单位中，都排到了数一数二的位置，但在领导面前还是要保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的优良作风。
　　“虽然是公开竞争，但评委也是人嘛。必要的关系还是要跑一跑，多汇报汇报思想汇报汇报工作，总不是坏事吧？对咱们中心也是一个宣传。”王岳苍稍稍压低了声音，象是在说什么秘密似的，善意地提醒着，适时表现出过来人的关心和体贴。
　　柳智豫连连称是，退了出来。
　　虽然说竞争上岗这个事，不靠人情关系，需要靠真本事展示、用硬实力说话，但怎么竞争、怎么展示、怎么表现实力，策略步骤方式方法也非常重要。毕竟各单位、各部门相对独立，别人不可能深入了解你的综合素质和业务能力，平时的工作成绩也都记在领导头上，谁会相信一个科级干部有统领全局的本事呢？
　　早些年智豫也参加过其它形式的竞争上岗，不排除当时有一些暗箱操作，加上他从部队到地方工作时间不是太长，资历不够雄厚，所以也没抱太大希望，落了榜也没有太大的失落感。
　　但这一次，柳智豫相信，随着时代的进步，规则应该会越来越公平。不过，一大批年轻干部成长起来了，竞争肯定也会越来越残酷。虽然过程会比较辛苦，但是凭本事争来的，而不是靠资历堆起来的，于外能赢得别人尊重，于内能得到心中安稳，多好的结果呀！要知道，一个人如果不想过低三下四的生活，就必须有能让自己抬头挺胸的资本。这次一定要抓住机会，直面人生风雨迎接时代挑战。
　　柳智豫仿佛看到新岗位已在眼前，整个人都被即将到来的美好充满了，步子也轻快起来。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与陈文睫的关系也迅速得到改善。这次当然还是柳智豫主动求和的。虽然文军家的事让他们夫妻关系有所缓和，但并没有发生本质性的改观，矛盾依然存在。但现在不同了，柳智豫几乎有着八成以上的把握改变自己的境遇，他需要与最亲近的人分享。
　　
　　公园的草坪透着蓬勃生意，仲春的微风轻拂着杨柳枝上新生的浅绿嫩芽，柳智豫用欣喜而克制的低音，跟陈文睫详细诉说了竞争上岗的事情。陈文睫沉默良久，并没有像柳智豫预料的那样高兴，也没有继续冷战，只是淡淡的说，“你多年的夙愿终于有机会了，我跟涛涛不会拖你后腿的。你自己努力吧，我们也帮不上忙。”
　　柳智豫并没有要求的更多，能改变一下沉闷的家庭空气，他已经很满足了。和冷战期间一样，陈文睫带着涛涛睡大屋，柳智豫住小屋。复习迎考成为全家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