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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出疏导有法,购物又便捷,买卖自然如流水般顺当。
天色渐沉,人海渐散。
满当当连绵不断的货棚被扫空,白日里当值的官市署吏员和各家秦商执事,拖着疲惫的身体步履蹒跚地挪出南市。
大批风灯再度涌入南市,散在各个货棚间。
货棚间立时传来叮当咣啷的声音。
却是值夜者在收拾白日里人海余下的狼藉。
一轮新月高高挂上林梢,接连不断的牛车自南城门直往官市署临时营地。
大帐内灯火通明,官市丞颓唐疲惫。
“禀大人,粮货已按您吩咐运自章台再运回南门,另今日亏三十万钱。”
“急的什么?总归亏在难民身上。”
文峰嗯了一声便不搭理,继续埋头看着资料。
官市丞喘着粗气,蓦的近前拱手道:
“今日亏三十万,明日亏五十万,难民奔走相告,亏损自会越来越大,彼时恐怕大人即便破家也远远不够!”
“你以为商尚坊那些个外商会看着我一个人亏?”
“大人是说...六国奸商会跟着做这折本买卖?”官市丞似是脑袋转不过来,自言自语道:“奸商唯利是图,怎会行这等蠢事。”
文峰放下卷宗,拍了拍脑袋提点道:“我且问你,从商之要义为何?”
“低买高卖?”
“财力雄厚?”
一次次被否定,官市丞虚心请教道:“请恕下官愚钝!”
“总而观之十六字,人无我有,人有我精,人精我廉,人廉我绝。”文峰耐着性子解说道:“若你是商尚坊,接下来会做什么?”
“自然等官市无粮货后肆意抬价”官市丞思忖片刻,也想通了其中关键,惭愧道:“如此说来,大人英明!”
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谁都知老秦王执法如山,奉规矩为金石。
六国商人笃信秦王不会开先河而赈灾。
昨日官市向商尚坊购进货粮,谁都能猜到咸阳粮货无多。
只需坐等官市告罄,商尚坊便可坐地起价。
今晚大费周章,便是为了迷惑外商,让他们再难稳坐钓鱼台。
做生意亏多亏少都不打紧,最怕的就是钱财长期积压在货物上不动弹,文峰很明白这一点。
尤其是老秦王特令免了关隘的税金,如山如海的货物正从四面八方运往秦境。
大多来自六国大商,少许来自小国游商。
得知官市有源源不断的货物输入,必然着急调整粮价,控制在难民们能接受的范围内,甚至折本出货。
秋耕不远了,只要季节一过,便意味着海量的钱财打了水漂。
现下局面非常明显,官市降,商尚坊也降。
官市一旦断货,商尚坊立即台阶般一日一涨。
规矩啊规矩,文峰恼于秦王的固执却又无可奈何。
...
亥时一过,城头箭楼响起了刁斗声。
不知不觉已是三更天了。
星星点点的风灯挨个飘远,满城寂静。
帐外倏然响起车马声,蔡泽迈着鸭步入帐。
“小方兄,事态如何?”
“见过纲成君。”文峰后知后觉般惶惶然起身见礼,斟酌总结道:“尚可。”
对这走路说话如鸭子般的老头,文峰没有半点好感。
当天蒙府信誓旦旦要劝说秦王开仓赈灾,密室中全然不提此事,显然是诱导自己开口。
若非蒙管家再三提及老秦王执法如山,少不得要被他摆上一道。
“如此甚好,老夫昨日便五百里加急去信邯郸,想来明日吕不韦便能收到手信。少则三五日,多则旬日,吕不韦定然前来坐镇,此前便有劳你了。”
蔡泽嘴上说着辛苦,话语间听来却是不然。
无非是在婉转的表达,你撑不住也得撑上几日,等我叫人来了,你就能歇着了。
“为国效力,谈不上辛苦。”文峰露出恰到好处的振奋,似是荣耀般拱手道:“在下定竭力斡旋,天色已晚,纲成君年事已高,莫要忧心操劳。”
“呷呷,果真英雄少年。”蔡泽心满意足的鸭笑两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事后老夫定然为你请功!”
信你个鬼。
文峰腹诽一声,乐呵呵唤来王翦将蔡泽送出大帐。
坐回案前,撑头思考着接下来的动作。
八百里秦川受灾,纵使百家秦商联手也撑不过五日。
而蜀中陇西的粮货等地起码要旬日光景才能送到。
若是商尚坊沉得住气,麻烦就大了。
...
接连三日,商尚坊只物价高悬,作壁上观。
除了个别阔绰人家,商尚坊冷清得如同鬼蜮。
天香居
咸阳最大的酒肆。
六个锦衣少年纨绔般围坐在阁楼,喝着美酒赏着歌舞,时而豪掷钱财珠宝打赏歌姬。
嘲讽文峰的那位貂裘青年赫然在座,且是上首。
他挥了挥袖斥退歌姬,凝重道:
“我原以为官市署运粮不过虚张声势,如今看来恐怕真有变故了。”
“怕个甚来!八百里秦川,灾民无数!只要老秦王不破法赈灾,他官市还能无限低价出货不成?”
身旁华服男子不屑高声叫嚣,立时有人应和。
“是极!秦国要救灾,还得靠我等商旅运作!看他能撑上几日!”
“依我之见,猗顿公子为盟主,我等六家结盟。同心戮力,必可重创秦国!”
末尾少年率先表态,讨好般看向貂裘青年。
猗顿氏,六国公认的天下首富。
煮盐畜牧起家,春秋之世财力便直追陶朱公。
迄今六世,财力不可谓不雄厚。
见五人纷纷赞同,猗顿公子英气勃发,举杯高声道:
“如此在下便却之不公了!诸位,目下秦国朝中无大才,市井无大商,正是复仇重创秦国的大好时机!”
“好!重创秦国!”
“复仇!复仇!”
...
“秦国无大商?猗顿兄觉得我方氏商社不够格?”
众人振臂高呼之际,陡然一声揶揄幽幽传来。
抬眼看去,见得少年身着本色麻衣,脚履短靴,偏嘴角挂着比他们还要纨绔的笑容。
最后说话的少年戏谑道:“嗤,我等操盐铁几世方有今日,岂是丹砂可比?”
“哦,猗顿公子也这么觉得?”
其余四人齐齐捧腹,唯有猗顿公子神色肃然。
盐铁虽是暴利,却是天下均分。
丹砂利润未知,然则一家垄断。
更何况,他曾隐隐听祖父言及,方氏经商涉及之广,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猗顿公子深信,六家联手傲视天下!
“方氏是否大商无关紧要,我等六家联手,便是搬来你大秦国库也无用!”
“左右秋耕近了,便是将秦川八百里的地里撒满秦半两,至不济我方氏破家救国罢了。”
文峰粲然一笑,没有做无意义的反驳。
方氏商社的财力确实远超想象,却也没大到以一敌六的地步。
猗顿公子有句话没错,六家联手面前,哪怕秦国,楚国,齐国这等强国的国库都不够看。
“手谈一局?”
猗顿公子不待他回答,兀然两击掌,立时有仆从摆上棋盘。
“我大秦尚黑,在下老秦人了自当执黑先行。”
文峰话还没说完,便径直夹起黑棋落下,“天元!”
“...”
“足下好结实的面皮。”落子生根,猗顿公子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无力地讥讽一句,同样落下白子:“左四四!”
“公子好眼力,在下浑身软弱,唯这副面皮生得刀枪不入。”文峰不为所动,黑子落在白子旁边,笑眯眯道:“点三三。”
“直言明说,不知足下运来的粮货可售得几日?”猗顿公子眉头一皱:“左三三。”
“大体救得下七成灾民。”文峰佯作思索,沉吟道:“五二扳。”
“余下三成不救了?”
“灾荒嘛,哪能不死人。”文峰没心没肺般笑嘻嘻的说道:“秦王许我救下六成庶民便算大功,如此大灾只死两三成,岂不重重有赏。”
猗顿公子默然不语,拧眉专注棋盘。
时间点滴流逝,谁也没再提过物资灾情。
棋盘密密麻麻黑白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屠龙!”猗顿公子眉头舒展,大喊着落下拾起中间大片黑子。
“吃。”文峰不紧不慢吃干净了最后一个角落,占据四角。
棋盘上泾渭分明,白棋居中,黑子占边。
局势明朗,黑子开始渐渐涌向中央,反观白子只能慢慢收缩,输赢一目了然。
“对弈讲究屠龙,如你这般斤斤计较,难成大事!”
“一口可吃不成个胖子,我赢了不是么?”
“你首子刻意落在天元,是为了迷惑我?”
“你猜?”
猗顿公子莫名地生出一种冲动——上前踢扁那张欠揍的笑脸。
“商场之中可没有这等公平了!旬日之内必见分晓!”
“嗯,知道了。”
“你!你当真无甚疑惑?”
“还真有。”文峰煞有其事的上下打量那身华贵貂裘,挠头不解道:“这么大太阳,您不热么?”
“...”
猗顿公子面皮狠狠抖了抖,腾的涨红起来。
直至文峰施施然起身掸袖离去,也没憋半句话来。
“岂有此理!真...真岂有此理!”
“请猗顿公子即刻发动商战!”
“是可忍孰不可忍,战!今日便战!决不放过秦蛮!”
才刚刚被推举出来的盟主就被视为蛮夷的秦人羞辱,身后六人义愤填膺哄然高喊。
猗顿公子强忍着直冲天灵的羞愤,艰难咬牙道:“诸位制怒,一切听我计划。今日开始商尚坊货物只比官市高一成,同时各商社遣人往官市买货。一旦他们粮货不济,我等便行台阶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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