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阪城之约 上

　　尽管在名义上，还存在着一位，在一年前的“清须会议”（注1）之中，由几位重臣推举出来的，死去的织田信长的长孙三法师，作为织田家的继承者。但是，随着柴田胜家的死去，和织田家其他武将的臣服，羽柴秀吉和仅仅三岁的三法师，就像《三国演义》中曹操和汉献帝的那种，“挟天子令诸侯”的关系，秀吉早已成为了实际的掌权者。
　　茶茶三姐妹在秀吉的长滨城，也居住了一个月左右，这段时间她们就像，失去了母猫的三只奶猫一般，紧紧的依偎在一起来保护自己。三姐妹也深深的知道，亏了有秀吉这个强力的保护者，不然在这种乱世之下，自己早被野兽们掳走吞食了。秀吉自从上次轻浮的，和茶茶说了要娶她之后，反而变得异常的绅士和拘束，轻易不会在三姐妹面前出现。但是每天秀吉都会派人送来的美味的食物，精美的点心和华丽的衣物。不过这些东西在出身豪门的三位公主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也完全不会被这种小恩小惠而收买，更不会忘记父母的死，都与秀吉有关的这个仇恨。
　　年末的一天，秀吉通知茶茶姐妹三人，准备搬到新建成的大阪城去居住。茶茶带着两个妹妹强烈反对，理由是长滨城在琵琶湖的湖畔，离自己出生的小谷城也非常的近，并且因为大阪城是秀吉设计修筑的，一定不会是什么美丽的地方。心胸狭窄的秀吉对此毫不恼火，答应茶茶她们，如果看到大阪城后不满意，随时让她们回到这里。看到秀吉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三人也只好收拾东西随同前往。
　　距离大阪城还有很远的距离，秀吉叫停队伍，让姐妹三人从驾笼下来休息一下。而当三个人走出来后，一下子明白了秀吉的用意。只见远处高高的耸立着一座城堡，蓝天白云之下的天守阁有五层之多，雪白的墙，蓝绿的顶，配有金箔瓦片，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异常雄伟。秀吉洋洋得意的向她们三人炫耀，这个城堡是自己亲自参与设计，由足智多谋的军师，黑田官兵卫亲自监工建造而成，现在已经是一座名扬天下，被称作“难攻不落”之城。听到这句话，茶茶在心里泛起一阵波澜，心里暗自希望能住在这样的城堡里，永远不想再遇到城池被攻破的遭遇。性格狡黠的秀吉，似乎从茶茶的表情之中，察觉出来一丝不安，赶紧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进入大阪城内，众人不禁惊叹不已。不但所用的建筑材料，是如此的尊贵奢华，每个房间之内的摆设之物，更是精致考究。茶茶和两个妹妹，甚至包括从北庄城带过来的侍从仆妇，都被分别安排在非常好的房间内。茶茶姐妹们多少开始享受目前的生活，但是内心里始终还是无法安静。尤其是茶茶，非常清楚目前的处境，作为长女别说保护两个妹妹，现在的自己简直就是，秀吉的笼中的金丝雀一般，除了任人摆布之外别无选择。
　　一年后的天正12年（1584年），刚刚过完新年。茶茶姐妹三人慢慢习惯了大阪城的生活，残酷的战争和亲人离去带来的创伤，也在慢慢的恢复之中。看到在秀吉的主导之下，城堡又增设了好几个角楼，同时继续巩固城墙的强度和高度，并且开始设计和挖掘外围的三道护城河。这些都给茶茶带来强烈的安全感，也在不察觉之间对秀吉有了意思信任的好感。
　　就在新年聚会的时候，秀吉又一次的提出来要茶茶嫁给他，不过这次的态度非常认真诚恳，甚至可以说有些羞涩。虽然在茶茶看来，就是没有逼死父母亲的仇恨，也绝不会多看秀吉一眼。但是考虑到还不能离开秀吉的庇护，于是就以自己年龄还小，母亲去世也还不到一年，况且年幼的妹妹们，也需要自己的照顾为理由，委婉但是干脆的回绝了秀吉。不过这对于万事执着的秀吉看来，丝毫没有怠慢对茶茶她们的照顾，反而更加的周到和殷勤。这些都被秀吉的正妻宁宁看在眼中，也从最初的怜爱这几位，失去母亲的孩子的慈爱态度，变成了一种带有嫉妒的排斥和嫉恨。这种鹬蚌相争的结果是，茶茶在明显感觉到被宁宁嫌弃之后，反而产生出今后对秀吉那个猴子温柔有加，让猴子更加迷恋的拜倒在自己脚下，如此的来反击那个老女人的报复心态。
　　就在秀吉还在巩固实力，休兵备战的同时。织田信长的次子，织田信雄在柴田胜家死后，与势力急速扩张的的羽柴秀吉，为了成为织田氏的后继者，而加剧了对立。信雄为此还诛杀了几名怀疑与秀吉私通的家臣，之后联合了曾经与织田信长像兄弟一般的，拥有强大实力和卓越谋略的德川家康，结为同盟共同对抗羽柴秀吉。4月，秀吉从大阪率军参战临行前，找到茶茶向她又一次表明心思，更展望了今后统一日本的决心：
　　“德川家康这厮在信长公死去之后，趁机脱离管辖，发展势力，目前已经占有了甲斐，信浓，骏河，远江和三河这五个国家（注2），实力之大不容小视。本想积攒实力再与他决战，这次看来难免要拼杀个你死我活。我若得胜而回，希望茶茶你答应我之前的请求；万一，战败或者战死了，我也已经安排好了后事，由去年曾经在北庄城迎接过你们的，片桐且元来保护你们三姐妹。”
　　主将在出征之前，能够特意赶来和自己说这些，这使得茶茶多少有一些，被秀吉的话所感动，甚至对他在出征后的安危，有了一丝丝的关切。不过，仔细打量矮小丑陋的秀吉，偏偏还穿着一幅金甲，特别是再看到，他那那枯黄稀少的头发，以及龅牙鼠须的时候。就算茶茶在内心里，多么的想和他假装暧昧，以此向秀吉的正妻宁宁进行报复，也实在是温柔不起来，只是冷冷的回答：
　　“秀吉大人，我会祈祷你取胜。但是你是我父母的仇人这件事，你能忘，我不会忘！”
　　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的向房间走去。秀吉看着她美丽的背影，片刻无语。回头发现石田三成为首的亲兵们，有人义愤填膺，有人尴尬，大部分是想笑不敢笑的表情。秀吉满不在乎的把手中的军扇举起，似乎为了想让茶茶听到一般，带着沙哑的声嘶力竭的大呼：
　　“今日出兵，夺取天下，杀死家康，兵取关东！哎~~哎~~”（注3）
　　士兵们被秀吉的情绪所感动，整齐的高声回应
　　“嗷~~~~”（注4）
　　在数次“哎~哎~嗷~~”的呐喊之后，大军从大阪城出发。明媚的阳光下，最前边的骑兵高举着，金光熠熠的“千成葫芦”的马印（注5），紧跟其后的是长枪队和火枪队，士兵们背后是印着“五三桐纹”家纹的背旗，杏黄色的旗帜，随着春风猎猎作响，让军容显得更加齐整，杀气腾腾。本性好大喜功的秀吉，拒绝乘坐驾笼，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从远处看愈发得像一只，穿着道具铠甲的猴子，正率领着用妖术聚集而来的军队。
　　路边的百姓见到军队行进，赶紧低头俯身的跪下。那一张张因贫苦而缺乏营养的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看起来非常的麻不不仁，任人宰割。而天守阁的顶层，茶茶在独自的远眺行军的队伍，最后一次见到这个场景，还是在义父柴田胜家，出兵和秀吉对抗的时候。仅仅一年后，就变成了目送杀父仇人的秀吉出兵。
　　路边满开的樱花之下，行军的队伍越走越远。当队伍彻底从视线内消失的时候，茶茶突然意识到，她在心里已经开始会为秀吉担心，而这个担心最深处的起源是，如果失去这个强大的保护者，或许自己活的还不如，城下的那些蝼蚁般的百姓。她扶着天守阁的窗棂陷入沉思，一阵阵的感觉到胸口异常的压抑。
　　“我茶茶，是不是一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人呢?为什么亲人们都会离我而去呢？”
　　第三章终
　　注1：清须会议，日本天正10年(1582年)6月2日，织田信长在京都本能寺遭遇部下明智光秀的袭击，织田信长及其长子织田信忠双双身亡，6月27日召开了决定本能寺之变后织田氏的继承问题以及织田氏所属领地、权力的再分配问题的清须会议。
　　注2;甲斐，信浓，骏河，远江和三河：日本过去分为66国，上述地区大约是今天的山梨县，长野县，静冈县，爱知县地区。
　　注3与注4：哎~哎~~嗷~，是日本战国时期出兵，或者获胜时候的口号，主将喊“哎~哎~”，手下的军兵齐声回应，“嗷~~”
　　注5：马印。相当于主将军旗。只有大将或者军阀才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