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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洪荒血与魂 / 第九章 共工覆灭·大业东迁

第九章 共工覆灭·大业东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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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共工覆灭·大业东迁
  拂晓,天刚蒙蒙亮,已经经历一夜长途奔袭的共工氏大军终于行至“瓮”中——两条道路的交汇处。这时,共工氏的三万士卒早已溃不成军,每一个都大口喘着气,浑身被汗水打湿。玄昆向“瓮”南道路望去,只见茫茫密林之中,看不到一丝敌军的踪迹,心想:“行至此处,已是三条道路的交汇了,此时还未见少典氏大军,应是已经远远把他们甩在后面了吧!”玄昆正想着,还来不及庆祝自己的“英明”之举,突然,一声鸣镝[,从7000年前出土的文物来看,当时的人们已经掌握了石器磨制钻孔之法,已有早期的石制鸣镝箭头]响彻四方,紧接着,从“瓮”北处,便杀来一片敌军。
  玄昆眼见此景,顿时就吓傻了,他以为高辛氏的士卒都长了翅膀,竟然这么快就追上了他们……但过了许久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些士卒竟然是穷蝉氏的人!玄昆心想:“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军队?莫不是昨日放火烧山的人是他们?自己一直有意避着他们,从长右绕道到洞庭山,怎么他们还要与自己为敌呢?罢了,反正和他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惹不起、躲得起!”大不了避开你们,再行谋划。
  玄昆不待两军交战,又一次下令撤军!向“瓮”南的道路逃去……
  早已筋疲力尽的大军,跑了没多久,“瓮”南密林中的穷蝉氏士卒也纷纷现身,一阵箭雨倾泻而下,把狼狈逃窜的共工氏射了个猝不及防。玄昆见状,心想:“不好!这是要被团团围困的节奏啊!自己从首阳一路而来,路上并没有遇见敌军,不妨从那里突围,一直逃至云梦泽,再和他们慢慢周旋!”随即,玄昆再一次发令,大军继续撤军,向来时的道路狂奔而去……
  一连串的意想不到,早已让玄昆失去了往日的理智,当他选择重回首阳这条路时,他恰恰忘记了一点——沿途未见大业的少典族精锐!
  经历了一整夜的奔袭和两次的伏击,共工氏大军早已疲惫不堪,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怀着一丝的希冀,奋力地向云梦泽奔去……
  可这一次,玄昆的一举一动完完全全被大业算准了!就像是重复着刚刚的情节一般,玄昆刚往南行军不久,面前就遇见了截击的大军!原来始终未见的高辛氏大军,竟早已在此处以逸待劳了!
  和穷蝉氏的大军不同,这支毫邑的近卫军,玄昆几日前刚刚领教过他们的战力,这一次……玄昆三面都被包围……真的彻底完了!
  这时的玄昆,渐渐明白了所有发生的一切!这是一个局!一个被精心布下的局!枉自己身为共工氏首领,自诩深谙战场波谲云诡的变化,但今天还是栽在了少典一族的手里!七十年前是这样,到了今天还是这样!难道炎帝部族自阪泉大战战败后,就注定不能再次崛起了吗?
  愤怒!不甘!仇恨!让这个平日里以狡黠著称的共工氏首领终于在此时放弃了所有的退守,他深深知道:“对面的高辛氏是自己的死敌,背后的穷蝉氏看来也和他们联合在了一起,自己已被完全合围,唯有一心突围,才有一线生机。只要击溃面前的高辛氏,就能一路直达云梦泽;只要共工氏到了云梦泽上,就可依托水势和他们继续周旋,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对!击溃高辛氏!”
  这时的玄昆,已经没有时间再去鼓舞士气,再去集合大军,他所做的,只有戴上象征共工氏首领身份的旌冠[,用布和丝绸缝制的精美头冠],提着长剑,指挥着共工氏的士卒们向敌阵中勇猛地冲去……
  大业的八千士卒和玄昆的三万大军交锋了!一边虽是毫邑城的精锐,但却只有数千的兵力;一边是坐拥有三万余众的共工氏,却尽是疲惫不堪的士卒……
  战事进行的很惨烈,厮杀了近半个时辰,也未见胜负;而这时,穷蝉氏的数万大军也如期杀至,顿时,共工氏大军腹背受敌,呐喊、哀号、嘶鸣,这些声音不断响彻在战场上,从清晨,一直持续到黄昏……
  一夜的惨烈杀戮,共工氏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零星士卒,也丢弃了兵器,冲进了道旁的密林高山,不见了踪迹……
  此时的玄昆,却依然在战斗,头上的旌冠,已经沾上了满满的血迹,身后是一棵倾倒的巨树,面前躺着众多死去的士卒,有高辛氏、穷蝉氏、也有共工氏。虽然早已体力不支,但玄昆还是提着长剑,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敌人……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疲惫的身躯,颓然倒下……
  “败了,这下彻底地败了,从此,世上再无共工氏了……”玄昆半倚着身后的巨树,喃喃地说道。
  大业走到玄昆身前,望了望他头上的旌冠,对玄昆说:“你应该就是玄昆吧?我乃高辛氏的大庶长,奉帝喾命,前来截击共工氏!玄昆!你已败北,速速投降吧!”
  玄昆瞥了一眼大业,呼着气说道:“投降?哼!我竟败于你等竖子手中,还何颜苟活兮?”说着,玄昆慢慢地挺起身,仰望着苍穹自言自语道:“玄昆啊玄昆……你乃罪人矣!共工氏尽数毁于你手矣!”说完,只见玄昆突然提起了长剑,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血,顺着玄昆的衣裳潺潺留下,大业望着眼前的这一幕,静静伫立。
  刚刚还是大战时的酣畅淋漓,此刻大业的神色却陷入了深深的哀思……为什么,共工氏明明可以认输投降,却为什么非要选择你死我活地厮杀?为什么两族不能和善地生存下去?
  大业皱起了眉头,就像四十年后他的孙子皋陶在蠓螭的尸体面前做的那样……他没有像其他庶长那样做,割下敌首,拿回去邀功,而是吩咐士卒,好生将他掩埋……
  傍晚,经历一夜杀戮后的大军就地休整,左庶长清点完毕后告诉大业,八千士卒,而今还剩下不足五千;穷蝉氏那边也是死伤惨重,剩下的士卒也就两万有余。
  闷热的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道,大军距离首阳并不远,却没有一丝多余的气力可以前行,大家都知道打赢了,但数十里的山谷中却没有一点庆贺的声音,每个人都默默地坐在一旁,也许是休息、也许是反思……
  大军只是搭起了简易的军帐,略略规避着夏日嗅到鲜血气味的蚊虫。远远一处帐外,崟淇看到了大业一个人在那里静坐着,眼神中透着空洞和迷茫,一双血迹还未揩去的手,无意识地拎着一支铜制的鱼肠剑[,短剑的一种,剑身狭长,可藏于鱼腹中,故得此名],不断向面前的泥土中扎去。崟淇轻轻地走到大业近前,坐在大业的身旁。大业见到崟淇走来,却也不做声,只是身体略略侧了侧,还是不断地把弄着那把鱼肠剑。崟淇见他心情不佳,便小声问道:“你既已大败共工氏,解了帝喾的心头之忧,何苦在这里暗自神伤呢?”
  大业转过身看着崟淇,眼神中竟泛出了点点泪花,崟淇见状,也是一怔,不知道他的心里究竟想起了怎样让他难受的事情。月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洒在了她乌黑的发丝上,大业看着崟淇,想向她倾诉,但却欲言又止,最后,大业还是对崟淇痛楚地说:“战败,完全可以归附,为什么一定要厮杀到你死我活呢?康回掘开了河堤,害了万千族人的性命,玄昆为了一己之私,搭上了共工氏三万条性命!他们为什么这么自私?而各个部族之间,又为什么不能和睦相处?”
  崟淇听着大业的诉说,虽然想为他分担些许痛楚,但她也知道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在她心里,面前的这个男人虽然常年行军作战,但英勇的外表下却潜藏着这么一颗柔软的内心;在她心里,这个男人可以为了毫邑,一个人只身犯险,到深山中去联合穷蝉氏,但却不知道他会在大战胜利后为死去的共工氏士卒而伤感。这个时候,崟淇内心那一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这几天和大业的接触,已经让她对这个男人有了一丝的情愫,看着面前忧伤的他,崟淇只能微笑着、沉默着,紧紧地抱住了大业……大业眼神愣了一下,身体却没有离开崟淇,大业的嘴唇抖动着,也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抱住的崟淇,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崟淇的肩膀……
  这一夜过得很漫长,尤其是对大业和崟淇……
  次日,天大亮,大业从朦胧的睡意中醒来,身边躺着的崟淇也渐渐醒了,她支起身子,一头乌黑的秀发滑落在她白皙的肩膀上,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现,就像洞庭山的山势一般引人入胜。初醒的她,一双眸子就像清晨含苞待放的花朵上一颗晶莹的露珠,含情脉脉地看着大业。大业拥她入怀中,在他的心里,他也认定了她就是他今生的女人。以后的岁月里,他也主定和她生死相依,携手共生。
  随着炽烈的阳光照进山谷中,大地潮湿闷热的气息逐渐升腾起来,大军也从沉睡中恢复了些许生机。大业和崟淇刚整理好衣装,身后,只见敬康走了过来,向他说道:“竖子!这一次,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了!”
  “父亲,你来了……”崟淇见父亲来了,一时间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哦?你也在这里?”敬康说道。
  大业向回答道:“敬康首领,此次大战,我们能化险为夷,全仰仗穷蝉氏全族出征,若不是这数万人的大军做依靠,单凭我这八千近卫军,是万万不能大败玄昆的。”
  敬康笑着说道:“哈哈哈哈!你这八千近卫军也是了得,竟足足抵挡了玄昆半个多时辰的进攻!没想到这帝喾手底下精兵良将还是不少的嘛!只可惜你已是高辛氏的大庶长。大业,要不然你弃暗投明,来到我这里,我保证穷蝉氏的下任首领,非你莫属!”
  大业回道:“不敢不敢,我在这里谢过敬康首领美意。只是有一事,还需要穷蝉氏鼎力相助才是!”
  “哦?何事?说吧。”敬康刚才还大笑,此时听闻还有一事,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此次大战,你我率部大败共工氏只是其一,北方毫邑,犬戎之围也是压力重重啊!为开拓河西之地,毫邑周围方圆百里的壮年都被遣至垦荒拓土,想必一时间难以回师解毫邑之围;你我转战蛮荆之地已多日,亦不知毫邑城是否被攻陷,还望敬康首领与我即刻北上!若犬戎已破毫邑,复兴少典部族的希望可就在你我肩上了!”大业说罢,竟向敬康单膝跪下。
  “大业,我敬重你能征善战、有勇有谋,但没想到如此重要的事,你竟对我隐瞒不说!几日前你来我部落中,为何只提玄昆北上一事?而不提犬戎南下、毫邑无兵可挡之事?!现在又提此事,你又是何居心?”敬康听罢,脸色迅速沉了下来!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大口喘着气,努力压制着怒火。
  “敬康首领息怒,不是我当时刻意隐瞒,只是那时穷蝉氏和高辛氏结怨甚深,若当时和盘托出,你定会执意否决,恐怕你我共敌玄昆,也是难上加难吧?”大业早料到敬康会发怒,此时便站起身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悉心向敬康解释。
  敬康听罢,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但内心还是没有准备好再次北上。
  大业见敬康犹疑不决,便再次痛陈利弊道:“敬康首领,此事万不可再次耽搁了!少典部族自黄帝以来,数百余年,战阪泉、征蚩尤、两伐共工、数拒犬戎,但这一次,是整个部族面临的最大威胁,若高辛氏溃败,试问还有谁能带领少典族繁荣兴盛呢?一旦犬戎破城,中原千里沃野,岂不尽数归为草场?那时你我就只能余生生活在这蛮荆之地了!”
  “好了!我知道了!”敬康顿了顿,捋了捋自己的下巴,接着说道:“危难之际,穷蝉氏也不是胆小怕死之类。你们也准备一下,大军即刻赶赴首阳,稍事休整,今夜出发,北上毫邑!”
  大业与敬康的对话时,崟淇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也许她觉得父亲应该已经觉察到了她与大业的关系,也许她认为战胜之际,大业本该向父亲提出和自己的亲事[,黄帝时期,将群婚制改为以父权为基础婚姻制,进一步厘清了族裔关系,为后期以血缘为纽带的奴隶制社会建立奠定了基础],但却迟迟未见大业提及此事。
  见到大业向她走来,崟淇扭过头去,装作未看见一般。大业会心地一笑,像是明白了什么,对崟淇说:“你此时,定是责怪我未向你父亲提及你我的亲事,是吧?”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提出来?”崟淇回头嗔怒地瞥了大业一眼,“到底是这等儿女情长,比不上你们的南征北伐,是不是?”
  大业笑着说:“是……是……是……确实是我的过错,可大战刚刚结束,士卒们也死伤惨重,北方毫邑安危未定,你是穷蝉氏首领之女,我是高辛氏的大庶长,现在提出这等亲事,岂不是徒增事端吗?若你父亲以为我以此亲事为由,胁迫他北上[,大业与崟淇的亲事,意味着高辛氏与穷蝉氏的一种血亲盟约,上古时期,许多部族也以姻亲的这种方式形成部落联盟],岂不是又结怨甚深?”
  崟淇听到大业的解释合情合理,心中的怨怼也消减了几分,她转身问大业:“那你准备何时提及此事啊?”
  “此次北上,合力战胜犬戎后,我定会向你父亲提及此亲事!”大业紧紧地握住了崟淇的手,深情地望着她说道。
  崟淇看着大业的认真深情的眼神,一时间,一双美丽的明眸也略略地湿润了,娇羞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大业听后,紧紧地抱紧了崟淇,久久不愿松开。
  (同时,毫邑城内)
  毫邑城的战斗已经结束四日了,城里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气息,破败的房屋、损坏的城墙、城楼上沾染的血迹和一具具犬戎族士卒的尸首,都被毫邑的族人修葺清扫一遍。战斗中没来得及掩埋的高辛氏勇士,遗体上也终于被覆上了一层厚实的土壤,让他们得以安息。剩下的士卒,除了整修城防外,就是加强毫邑城的防御,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南方的共工氏叛军何时杀到!随时要保持临战的状态!
  除了城墙上的士卒外,一直放心不下毫邑城安危的,还有大殿之上的帝喾。攻破毫邑之围后,帝喾心头最重的石头就是大业了!他知道,南下仅有的八千士卒,只能抵御共工氏一时,绝非长久之计,当下最为紧要的,便是等河西援军赶到后,快马加鞭驰援大业军队,一同对抗共工氏叛军。七日前,后土曾告诉他,河西援军需八日时间,方能赶到毫邑,但随着第七天的太阳徐徐落下,帝喾心中的石头却是久悬不下。他知道,河西的援军晚来一日,南边的大业便危险一分!
  太阳已经落下,月牙缓缓爬上夜空,皎洁的月光洒在毫邑城的每条街道上,就像隆冬时节雪后的样子。
  毫邑城西的院落里,几日前医正借着盘瓠昏迷之际,以石刀为刃,割开了盘瓠的脊骨,将脊骨附近的淤血卸掉。当时的姒予,就在站在医正的身旁,她看到医正褪去盘瓠的衣裳,露出了一片片布满割伤、裂痕的肌肤。
  此时躺在床上的盘瓠,身负重伤,难道只是因为愿意再见她一面,竟要遭受如此的磨难和痛楚?
  看到了这一切,姒予的心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感到一种窒息的疼痛。她的心痛,也许是因为三个月前一碗寻常的赐粥,竟成为三个月后挽救了毫邑城危难的救命稻草……
  她的心痛,也许是觉得对不起眼前这个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男子,害他孤身犯险,差点命丧敌手……
  她的心痛,也许是在这几日的陪护中,已渐渐的爱上了这个少言寡语、形色鄙陋的男子……
  当姒予在城西初见盘瓠的时候,她是惊讶的,她惊讶一个能够挽救毫邑城于危难的男子,怎会拥有如此寻常甚至是不堪的面容?为什么他不像大业那般英勇威猛?
  是的,也许在姒予的心底里,她是爱慕着大业的,但她只是深深地藏在心里,不言不语。她知道,大业看自己,就像是兄长看着妹妹一样,大业应该不会喜欢自己这样的女子吧?因为常居深宫,自己对弓马车乘一窍不通;更因为自己是帝喾的女儿,大业从来都不希望别人以为,他是帝喾的女婿,才位列几位庶长之首的吧?
  但随着陪护盘瓠的日子逐渐过了几日,她也好像不那么诧异盘瓠的相貌了。一日深夜,姒予正坐在盘瓠的身旁,慵懒地泛着困意,而此时盘瓠也从昏睡中苏醒了过来,看见了坐在身边的姒予。盘瓠没有叫醒姒予,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醒来后的盘瓠,感觉到了身上的疼痛,眉头紧皱、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从头上滑落,但他努力地不发出声音,生怕搅了姒予的梦乡。
  直到过了大半个时辰,姒予才微微醒了过来,看到盘瓠正躺在床上温柔地看着自己。
  姒予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盘瓠还是望着姒予,从紧闭的双唇中挤出了几个字:“好些了……”
  姒予略带疑惑地盯着盘瓠,才发现他满头大汗,浑身都在微微颤抖。姒予大惊,问道:“盘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难受啊?”
  盘瓠听到姒予问自己,艰难地挤出一丝的笑容,断断续续地说道:“殿下,您能称呼……我的名字……真是……万分……荣……幸……”
  姒予见状不对,便对盘瓠说:“你等着,我去传医正过来!”
  盘瓠望着姒予离去的身影,微微闭上双眼,扬起头,一行泪水滑落脸颊……
  医正看后,给盘瓠煎煮了药,让他服下了。盘瓠感到好了一些,便对姒予说:“殿下,时辰也不早了,您早点歇息吧。”
  姒予听罢,心里却是一阵暖意,想着“他自己都那般难受了,还考虑着我的歇息与否”便说道:“你且顾好自己吧,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就行。你是高辛氏的英雄,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盘瓠听后,还是一言不语,静静地望着姒予,一会儿也入睡了。
  就这样,渐渐的,姒予和盘瓠间也变得不那么“相敬如宾”了,盘瓠身体好些的时候,会和姒予讲讲自己童年的故事,讲讲自己遭受的白眼,和数十年在欺侮中顽强的生存,姒予也明白了潜藏在盘瓠内心的隐忍和坚韧,逐渐的,她开始重新认识这个拯救毫邑城的英雄,看到了他的执着和坚持,更感受到了他对自己那种难以言说的情谊。
  毫邑解围后的第四日终于来了,一早帝喾就来到城楼上,远眺河西援军驰援归来的道路,太阳越升越高,炽烈的阳光也热辣地炙烤着大地,但帝喾却守在城楼上未曾远离,直到日头偏西,远方才隐隐地显出一丝旌旗的身影。
  帝喾终于看到了河西援军的身影,大喜过望,遂令身旁早早等候的卫兵前去传达命令。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河西援军的几个庶长匆忙地赶赴城楼,向等待已久的帝喾跪下,异口同声地说道:“属下驰援来迟,万分罪过!”
  帝喾挥挥手,让他们起身,说道:“天佑少典族,有一勇士相助,解了毫邑之围。但南方共工氏未除,你们当迅速行军南下,驰援大业军队。”
  众庶长齐声道:“诺!”遂起身离去,携大军南下驰援。
  三日后,大业和敬康率大军翻过了辉诸山[,今河南漯河市南],正马不停蹄地赶往毫邑,生怕毫邑已经落于敌手、毁于一旦,若是那样,即使收复毫邑,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座破败的废城而已。
  过了辉诸山,面前就是广袤的平原了,至此再无山势可凭借,仅有大河、颖水[,今河南颍河途径周口市一段]等水域可做依托。大业心想,犬戎大军定不会想到共工氏已经覆灭,即使出城相击,亦不会离城太远,若想一战取胜,须兵贵神速、快马加鞭,打犬戎一个措手不及。但令大业出乎意料的是,才出辉诸山,刚刚渡过颖水,前方竟看见黑压压的一批队伍压了过来。
  “完了!想不到犬戎大军竟前出这般遥远,如此心怀戒意,莫非是想一起吞并了共工氏?好一跃成为中原之主!”大业这般想着,脚下也加快了速度,向敬康身旁走去。
  敬康也看见了面前的大军,见大业走来,便赶忙迎上问道:“前方定是犬戎大军,你我速速备战吧!”
  大业回答道:“我来正是此意,且按你我初定之阵法,接战迎敌吧!”
  大军在大业和敬康的指挥下,迅速改变了行军的阵型,大业的五千精锐作为中军,敬康的两万士卒分列左右,大军俨然似一支亮翅高飞的白鹤,又形如一支锐利的鱼叉,兵锋直指敌军。[,即传于后世的鹤翔阵,以精锐力量放于中军,两翼力量围攻包抄的阵法,多用于背临死地且战略进攻之中,适时大业背临颖水,是为死战之地]
  而在河西援军那里,前军庶长非子看到大业敬康的大军后,也是内心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共工氏大败南下截击的近卫精锐后,竟还有如此多的兵力,这场大战一定是场苦战了!”
  非子见共工氏竟摆出了少典族的鹤翔阵法,自知共工氏玄昆绝非泛泛之辈,遂在正面、两翼布设战车、甲士,居中配以流矢射卒,俨然铁桶般防御。平原地带,无险可守,非子此时也只能以此阵迎敌了![,即传于后世的云垂阵,以三面防御为主,通过流矢攻击,渐次消耗敌方有生力量的战法,多用于平原地带对抗敌方三面围攻之用,是攻守兼备、积极防御的阵法]
  敬康就站在大业的身旁,看到此情此景,心中遂生出一股无名之火,心想“这犬戎蛮夷何时也变得如此狡诈了?何时习得我少典族的云垂阵法?面对数万大军的进攻,竟然做出一副以逸待劳的姿态”遂准备下达大军进攻的命令。
  身旁的大业却及时制止了敬康,说道:“敬康首领,我一直有种感觉,对面的大军很可能不是犬戎,你看着阵法,明显是防御为主、伺机进攻,要说犬戎大军前出毫邑这么远,只是为了防御,恐怕有些蹊跷了吧?另外,这少典族的阵法,犬戎蛮族怎能一时半刻学去,还能模仿得这么惟妙惟肖,这其中必有隐情。不妨你我结阵以待,我率一支近卫军前去查看一二,可否?”
  敬康想了许久,说道:“好吧!你前去,可一定要小心谨慎,要是你命陨此处,我可不知该如何向帝喾交代了!”
  大业笑着说:“劳烦敬康首领挂念了!崟淇还在此等我,我怎敢先她一步而去呢?”
  敬康一时间被大业搞糊涂了:“你?崟淇?莫非你两已经?”
  大业说道:“是的,我与崟淇在共工氏大战后已经私定终身了,若我此次不能全身而退,还请敬康首领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敬康大喝道:“这是什么话!你要只身前去犬戎大军里当英雄,让我女儿在此苦苦等待?”
  大业回道:“敬康首领,我……实在有愧崟淇,本说好此战结束后就向您提及此事的,但眼下看去,凶多吉少了,所以我只能现在提及,还望您莫要介怀。”
  敬康看着大业,一双饱经世事的眼睛久久地盯着大业,过了一会儿,敬康终于开口说道:“大业啊,你还是不了解穷蝉氏,更不了解我女儿。你前去犬戎大军的事情不告诉她,她会责怪你一生的,去吧!告诉她,她定会陪你一同前去的!去吧!”
  大业听罢,不敢相信这竟是从敬康首领口中说出的话语,遂吞吞吐吐地说道:“敬康首领,您的意思是,你已许了我和崟淇的事?”
  敬康冷冷地说道:“嗯!虽然我和帝喾怀有芥蒂,但这些时日,也看得出你大业的为人,崟淇选了你,她没有选错!去吧!以后,你可要好好保护她的周全了!”接着,敬康拿出了自己手中的铁锤说道:“这是颛顼帝当年以天石打制,天石亦非金亦非铜,入炉中虽软却不化,故而锻而成锤,形似犰狳,故而称之为犰狳锤,我既然已把崟淇交予你,此锤也一同给你,你要好好保护她的安全啊。”
  大业看着敬康,眼角处竟也湿润了起来,他感念这位首领对自己的“信任”,用手接过了敬康递来的犰狳锤,说道:“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崟淇的!”遂转身离开敬康,向后军的营地走去。
  崟淇一直焦急地在后军等待,看到大业后,她小步跑去紧紧地抱住了他,说道:“前方的战事怎么样?胜算大么?”
  大业回道:“嗯,战事迷离不定,我和敬康首领都觉得有蹊跷。眼下我亲自前往敌营一探究竟!”
  崟淇说道:“此去非你不可吗?若是危险,该如何是好?”
  大业回道:“是的,非我不可,我身为高辛氏大庶长,四方部族多多少少皆有交涉,若遣他人恐事情有变。”
  崟淇看着此时的大业,说道:“大业,我陪你一同前去!”
  大业听着崟淇清脆而坚定的声音,紧紧地抱住了她,说道:“崟淇,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向你父亲提及的我们的事,让我大感意外的是,他不仅没有阻挠,还让我过来告诉你我前去犬戎军中的事情。你父亲说,你一定会跟我一同前往的!崟淇!你父亲是对的,我之前还想瞒着你,我真的太不懂你了!”
  崟淇听完大业的话,眼角处已是微微湿润了,她望着大业,说道:“北岭有燕、羽若雪兮,朔风哀哀,比翼南飞;一折羽兮,奈之若何,朔风凛凛,终不离兮!”
  大业看着崟淇,口中也颤颤地说道:“……终不离兮……”
  大业和崟淇上路了,带着一小队近卫士卒,向远方的“犬戎大军”前进……
  河西大军的营帐中,前军庶长非子和大庶长大业正在帐内相谈甚欢。听罢了大业向他讲述如何攻灭共工氏的事情,非子一时间惊讶地合不拢嘴。好一会才回过神,向大业说道:“大庶长,你知道么?这些天,我们都以为玄昆攻灭了你部,见到颖水旁的大军时,我们都以为是玄昆的大军呢?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呢!现在才知道,你们竟然已经全歼共工氏了!真的天佑少典族啊!”
  大业也向非子说道:“是啊!我们也以为犬戎的大军必然会攻陷毫邑,你们也会和他们陷入苦战,所以我们这几日也是快马加鞭地赶路,生怕错过了收复毫邑的时机,现在才知道,毫邑城竟然守住了!快给我说说那个盘瓠?以一人之力,竟取下了房王的头颅,此乃真勇士也!”
  非子回道:“其实我也不甚了解,只听得此人五色之躯,犬首人身,好像姒予公主还要下嫁与他呢?”
  大业听罢,口中小声自语道:“是吗?此次我若回毫邑,便要与崟淇厮守终身了!”
  非子看着崟淇,也说道:“穷蝉氏近百年镇守南疆,大庶长和你能白首一生,也是高辛氏和穷蝉氏的一段佳话啊!”
  崟淇听后,微微欠身笑着说:“我倒是没有想这般甚多,只愿与大业厮守到老就好!”
  非子笑着对大业说道:“大庶长,此次南征,看来你不仅是全歼共工氏嘛?现在还抱得美人归啊!我们现在就开拔,前去迎接穷蝉氏可好?”
  大业听后,眉头一皱,大声说道:“切不可如此,你可知颖水一侧,可是枕戈待旦、全时备战的状态啊?”
  非子听罢,一拍脑袋说道:“哎呀!瞧我这记性!那大庶长你快快启程回营吧!如此两军合一,就可一并北上了!”
  大业点头说道:“嗯,我和崟淇这就启程……”
  颖水之畔,两路大军合二为一,近六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朝毫邑城走去……
  毫邑城外,六万人的队伍先行在毫邑城外数里的地方驻扎了下来,因为怕毫邑城起疑,故大业和非子一道,只身回城。特向帝喾解释了前因后果,帝喾听罢,久久难以平静……口中反复说着:“天佑少典族!……天佑少典族啊!”
  听闻穷蝉氏竟能释怀近百年之宿怨,协助大业一并歼灭了共工氏,帝喾遂向大业命令道:“大业,你且速速回营,务必盛邀穷蝉氏全族至毫邑城,吾将在城外亲自迎接!”
  大业听令后,单膝跪地,回答道:“诺!”
  大军开拔、缓缓启程,不待半日,便赶至毫邑城下。只见此时,帝喾身着皂黑纹龙水波云底锦袍,头戴象征着少典族统御四海八荒的流云垂苏天平冠,盛装迎接穷蝉氏的到来。
  敬康首领走在穷蝉氏的最前,一股乡愁从心头漫上,虽说自己出生以来就一直生长于南方的蛮荆之地,但自小就听父亲穷蝉诉说着中原大地的肥沃和辽阔,诉说着当年历经万千征战,少典族才坐拥的这千里沃野。今日看见此地,就像自己久违的“故乡”一般。走着……走着,不由得脚步就慢了下来……
  “是啊!自己父亲穷蝉带着族人离开了这里后,已经上百年了,现在终于来到了这个地方,怎能不感慨万千呢?”敬康这样想着。
  渐渐地,大军离毫邑越来越近,敬康也看到了城门外迎接人群的身影,看到居中站立的那个头戴天平冠的老者。
  “那个人应该就是帝喾吧?据父亲说,他年仅十五就辅佐颛顼,三十就得了帝位,活到现在,也有百余岁了吧?那么大的年纪,还能出城迎接,倒也算他知道礼数……”敬康正这般想着,“寻思着如何桀骜不驯地进城,好在那个时候驳了帝喾的面子,给自己的父亲穷蝉争点威风!”
  帝喾就在敬康的面前站着,二十步……十五步,敬康早已高高昂起了头颅,斜睨着他面前的人群;十步……五步……就当敬康准备忽视帝喾径直走进城时,他面前的这位百岁老者,突然一个躬身双膝跪了下去!
  敬康想装作看不见!他希望这是因为帝喾年纪太大,站不住而倒下!
  但他错了,他面前所有高辛氏族人全都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敬康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个俾睨天下,震慑着四海八荒的帝王,这个少典族高辛氏的首领,竟然会给他敬康跪下!
  这时,敬康瞪大了双眼,两腿就像灌了铅一般,变得无比沉重。他努力地挪动着自己的步伐,一步……一步……终于走到了帝喾的面前……
  “回来了!你们终于回来了!为了中原的太平,颛顼帝让你们镇守南疆,一守就是七十年啊!我初登帝位时,也害怕你父亲北上争权,竟也没让你们回来!我真是糊涂啊!我帝喾真是没有颜面见你们啊!此次少典族大难,承蒙敬康首领不计前嫌,我高辛氏代表少典族全族,恭迎你们……回家!”帝喾一字一句地说道,话语凝噎、老泪纵横……
  敬康站在原地,死死地僵住了!心想:“是啊,我敬康作为穷蝉氏一个堂堂的首领,心胸怎能如此的狭隘啊!?帝喾以一帝之尊位,都能跪身俯下,以谢当年之愧疚,我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时,敬康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扶起了帝喾的双肩,布满沟壑的面庞上也滑过了点点泪珠。敬康对帝喾说道:“无论是穷蝉氏还是高辛氏,我们都是少典族的后裔,族人有难我们自当挺身而出啊!”
  帝喾听罢,也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敬康的双手:“这么多年,委屈你们了……”
  这一刻,时间就仿佛静止一般,一边是一身华服年过百岁的少典族帝王,一边是头发灰白一身戎装的古稀老人,两人都紧握双手,相顾无言……而两部族的士卒们也久久矗立,感受着这时隔近百年的相聚……
  半个月后,毫邑也渐渐恢复了生气。就在正殿里,帝喾当着众臣的面,正式颁布了命令:穷蝉氏北上,划颛顼帝原封地——帝丘方圆五百里,归入穷蝉氏封地;封大业偃地,赐婚崟淇,并率众三万余,开疆拓土,负责镇守东部疆域,以防东夷部族再度反叛;划穷蝉氏、共工氏原封地——江浮、长右,为盘瓠封地,赐婚姒予,并率众两万余,开疆拓土,镇守南疆。
  是时,夏末初秋,毫邑城修葺一新。盘瓠和大业站立在高耸的王宫大殿外,即将率领所属的族人奔赴自己的封地。经过了半个月的休息,盘瓠后脊的淤血已被医正取出,此时的盘瓠竟已能直起身子来走路了。直立起的盘瓠,虽然相貌还是颇为怪异,但较以之前的形态,已是英武许多了!
  正午时分,帝喾立于大殿外的高台上,下令盘瓠、大业率族人外迁。大业、盘瓠听令后,便率领着数万族人,浩浩荡荡地向自己的封地奔赴而去……
  其实,那所谓的封地,不过是少典族不知多少年前征战下来的疆土,但因为人口的短缺,那广袤的地域却并没有牢牢地掌握在少典族的手中。帝喾此次遣大业东迁,令盘瓠南迁,都是为了更多地繁衍人口,好壮大少典一族的力量。但少典一族的命运却依然在风雨飘摇之中……
  (第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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