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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洪荒血与魂 / 第六章 死里逃生·洞庭奇袭

第六章 死里逃生·洞庭奇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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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军帐里面的动静奇大,现在又超乎寻常的安静,军帐外的卫兵观望了许久,渐渐地生出了一丝不安。年老的卫兵蹑手蹑脚地走进房王的军帐,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走进一看,竟发现一丝红色的液体从军帐里流出。
  “是血!不好!”年老的卫兵大喊道,正欲冲进军帐,但房王残忍对待卫兵们的画面又映入年老卫兵的眼帘。他定住了,只是伫立在外,恭敬地对里面说道:“房王殿下!内可安好?”
  而军帐里面却是如死一般的寂静。
  年老的卫兵用更大地声音朝着军帐里面喊道:“房王殿下!内可安好?”
  可里面传来的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于是,卫兵悄悄地把军帐的兽皮帘撩起一角,侧身向里面探望。
  “快来人啊!……房王……房王……被人枭首了!”卫兵一时间不知所措,大呼起来。
  身旁的几个年轻卫兵听声也跑过去,看到眼前的一幕,顿时慌了神,迅速地吹起了预示危险的犀牛号角。
  尖锐的号声就像涟漪一般一波波的传开,听到号声的犬戎战士也吹起同样的号声来,一直传到了前线。
  前线战场上,厮杀声不绝,通过堆土的办法,犬戎大军马上就能攻克毫邑的城防,兵锋直指城内,但随着表示撤军命令的犀牛号角传来,进攻的节奏被严重干扰了。
  “马上就要攻下毫邑了,这个时候在搞什么啊?!”正在指挥攻城的千夫长极不满意地吼道,但听着如此急促的号声,还是不情愿地下令撤兵了。
  大军听到撤军命令后,都在迷惑与不解中,极不情愿地离开了战场,向大营撤去。
  半个时辰后,犬戎大营,房王的军帐内,看着无首的房王和窒息而死的王妃,几位戎装在身的千夫长都在一旁低头冥思,一时间刚刚还同仇敌忾的千夫长们这时各纷纷怀鬼胎,互相沉默不语。
  “房王已死,如今大军群龙无首,我认为应当先行回到漠北,拥戴房王的嫡子辰卉登临大位。”左鹰首[,类似将军和军师的官职,位置高于诸位千夫长]子狄打破的沉默,第一个说道。
  “不行,毫邑现下已是一座孤城,现下不攻占,前日死去的勇士岂不是白白牺牲?!”右鹰首争锋相对地说道。
  “不对!应该迅速回漠北!传大位于辰奔!”
  “不行!应该先攻城,到手的毫邑可不能就这么丢了!”
  一时间,争吵和谩骂充斥在这座本已足够血腥的军帐之中……
  哈哈哈哈!一阵尖锐的笑声袭来,只见一个身材瘦削,衣着白袍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走进军帐。
  “如此争执下去能有什么结果,你们何不拥戴我呢?”男子不慌不忙地说道。
  “丁零王!”众千夫长和左右鹰首见到他,纷纷躬身致意。
  只见男子没有一丝言语表示,径直地走进军帐中央,对着诸位千夫长和左右鹰首说道:“咱们的漠北大营现下只有辰卉和其母荻山王妃,还有一些北疆藩王的部队,诸位试想,若是此时房王死讯既出,这几个藩王还不纷纷投靠辰卉和荻山王妃,等你们赶到漠北的时候,还轮的上你们来表达忠心吗?”
  说罢,男子又瞅了瞅右鹰首说道:“你还想着攻占毫邑啊?那个时候,等我们和帝喾打的两败俱伤,说不定回去的时候,辰卉就把我们当叛军给剿了呢?那个时候,你这毫邑是给谁攻陷的啊?!”
  “这?……”面对男子的苛责,右鹰首竟无以应答。
  “直说吧!辰卉年幼,其母荻山王妃定会依靠其父北沣氏族,届时,好不容易强大起来的犬戎氏族,没准就沦为北沣氏族的傀儡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秘不发丧,拥立我为王!我丁零王坐拥隄山[,今西伯利亚屯金山]数万人口,再加上这里的几万大军一齐杀回漠北,宰了辰卉和荻山,把房王的死推给他们!届时,今天拥立我的所有千夫长皆赏封地!几位意下如何?”
  这些千夫长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大家都没有了反对的声音,纷纷向丁零王单膝跪下,说道:“我等拥立丁零王为犬戎首领,杀回漠北,荣登大位!”
  “好!现在我们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来杀了房王的刺客,不用多想,肯定是帝喾那边派的人,大军搜山,定要将他找出来!只有用最快的速度杀人灭口,我们才能把房王的死推在辰卉和荻山王妃的身上”丁零王说道。
  “诺!”诸位千夫长纷纷响应。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无数的骑手、步卒擎着火把,纷纷布满了整个山麓,每个道路口,每个山坡头,甚至每一片森林、每一块石头都被翻得底朝天。
  虽然盘瓠早就料到犬戎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可还是没有想到此时巡山的兵力会如此之多。恐惧、害怕、担心,一时间,盘瓠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也许他是逃不过今天这一劫难了,也许他会被犬戎碎尸万段、痛苦至死,但他并不是仅仅害怕死亡,他所害怕的,是再也无法见到姒予!
  因为他太想再见到姒予了!哪怕一面就好!即使这样也能死而无憾了……
  正当失落至极的盘瓠正漫无目的地朝山下逃去时,突然间,一股浓烈地恶臭扑鼻而来,呛得他差点没了呼吸。在夜色中,盘瓠仔细查看了一番,才发现是个山涧中的山洞。
  一个寻常的山洞怎么会这么臭?带着疑问,顶着浓烈的恶臭,盘瓠一步一步走进山洞,借着昏暗的月色,他才一点点地看到山洞中的景象!让他的后脊骨都渗出了阵阵阴寒……
  那是满满一个山洞的尸体啊!从里到外,望不到头!浓浓的尸臭熏得盘瓠几近呕吐!虽然他已经两天未进水食了,但此刻还是忍不住胃中汹涌的翻腾。
  他把一具靠近山洞边的尸体拖到山洞外,借着些许的微光,他渐渐辨认出了这些人,这是这几天战争中死去的犬戎士卒啊!靠在山洞外的好像是今天刚刚战死的,山洞里面的则是一两天前战死的。
  夏季的温度,停放一两天的尸体在如此密闭的山洞中,散发着十分浓烈恶臭的味道。盘瓠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想着犬戎部族竟是如此残忍地对待死去的士卒,如蔽履一般随意丢弃,既不丧葬、也不祭祀。但转而一想,记起年少时婆婆讲给自己的那些故事,说起犬戎、北沣这些部族,一直以来都是年轻力壮者吃鲜肉、食饱餐,老弱者吃剩食、常挨饿,打仗前,犬戎还习惯把部族里无法征战牧猎的老人拉出来冲锋在前,为后面的青壮士卒挡下流矢!这是一支多么残忍的部族啊!
  正想着,突然听到远处有巡山士卒的声音,盘瓠一惊,心想这下可坏了!要是被巡山的士卒发现,等待着他的可就是刀斧相加了!但环顾四周,除了向山洞里跑,也没有其他的地方躲避啊?于是,盘瓠用最快的速度,径直向着山洞的最深处跑去……
  洞内的臭味越来越重,盘瓠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他强忍着痛苦,终于找到了一个山洞拐角,他艰难地挪开犬戎士卒的尸体,在后面静静地躲了起来。
  “快来!这边不对劲啊!”一个巡山的犬戎士卒对另一个年长的士卒喊道。
  “怎么了?!”年长的士卒不耐烦地回答着。
  “你看啊!这具尸体怎么在山洞外面呢?肯定是有人动过!”年轻的士卒说道。
  “没准是搬尸体的人受不了里面的味道,直接撇到山洞前就走了呢。”年长的士卒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不行,我要去山洞里看看,万一是帝喾派来的凶手就不好了!”年轻的士卒说。
  “咋地?你还想立功不成?年轻人,你还没看明白啊?房王一死,犬戎都是那些庶长、藩王的天下,咱们这些当士卒的,这辈子也就是这个命了,所谓的巡山,意思意思就行了,你还真以为你能抓到刺客啊?”年长的士卒说道。
  年轻的士卒并没有听他的劝说,还是举着火把向山洞走去……
  “哎!别进去了,不是我说你,还记得那次偷袭北沣,几个巡营的士卒只是听到几声叫喊,便上前一探究竟,没想到竟撞见了房王在军帐里和他的爱妃那个……结果呢?那个人眼珠子都被挖出来了!”另一个士卒说道。
  那个上前探寻的士卒步子渐渐慢了下来,但还是强忍着恶臭往山洞里走去……可以看出,他是个年轻的犬戎士卒,想立功,想出人头地,但听到年长的士卒一番“劝导”后,也对房王和其兄弟一族的嗜杀和暴虐十分害怕。
  “还走啊?!你以为你发现了帝喾的刺客就能立功啊?房王一死,辰卉和丁零王还不定要大打出手呢?你抓住了刺客,你真的以为能善终?没准要杀了你灭口呢?走吧,应付应付,尽快回营复命吧!”
  士卒的步履越来越慢,但依然还在往前走着,眼看着就要走到山洞的拐角,盘瓠也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鲧祖!别进去了!你这穷小子!哪个刺客不是锦衣玉食,好生伺候着,能和你一样躲到这么臭的地方?!快回去!”年长的士卒见说了半天没有用,便生气地大喊道。
  这个名叫鲧祖的年轻士卒终于停了下来,不甘心地向山洞外走去,临出去的时候,他对着年长的士卒郑重说道:“房王和丁零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只是不想帮他们而已!”
  “哎呀!嘘……这话可不能说啊!你只是一个被抓来的奴隶,快小点声吧……”年长的士卒像是怕被监视一般,四下望了望,“行了,走吧,赶快回营复命吧。”
  等了好久,听着外面全然没有了声响,盘瓠终于费力地站了起来,一点点地向山洞外走去。
  此时,呼吸到山洞外空气的盘瓠顿时觉得浑身清爽,不用再呼吸那么恶臭的味道了。他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异动,然后消无声息地把自己拖出山洞的犬戎士卒尸体再拖回去,自己则在山洞旁小心地静候,不敢有一丝的懈怠。
  一夜又这样平静地过去了,再也没有巡山的士卒过来。盘瓠也静静地等了一晚,直到天边开始发白,直到太阳逐渐升了起来,直到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这是大军集结的号角!难道犬戎又要攻城吗?盘瓠屏住呼吸,俯身倒地,侧耳仔细地听着大地的震动。
  大军的步履很整齐、很缓慢,不像是要攻城的样子。大军吹响集结的号角后,便不再会有大批巡山的士卒了,于是盘瓠走出山洞,向山头爬去,希望能看的清楚一点。爬上山头后,盘瓠终于看清了大军的动向,那是撤军!步卒在前、辎重在后,整整齐齐地向北走去……
  撤军了!终于撤军了!我终于可以见到姒予了。“不奢求这位帝喾的公主能够下嫁与我,只要我能再见她一面就好。”盘瓠这么想着,紧了紧系着房王脑袋的包袱,终于踏上了重回毫邑的征途。
  两天的不吃不喝、两天的未眠未休,每一步都是用尽了自己的全力向前迈去,饥饿、疲劳,每一步都是迈得如此艰难。此时的盘瓠,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只是意识恍惚地觉察到自己是朝着毫邑的方向走去。三个月前,他在春耕中备受凌辱,所有人对他只有冷眼和嘲笑,只有姒予报以了他温柔的笑容,二十多年来,他从未被别人正眼看过,却恰恰是这个贵为公主的女子赐予了自己粥,还赠予了自己陶盂。这样的恩情,便是性命相抵也足够了!
  一步……接着一步……眼看着毫邑就在自己面前,盘瓠吃力地向前走着,恍惚间,他好像听到城墙上的人正在大喊着什么?
  是让自己停下来?
  是要射杀自己?
  罢了,无所谓了,只要能见到姒予,便是被射杀又能如何呢?
  可是,箭,并没有射出……
  盘瓠走到了城门前,用尽力气击打着城门……
  一下……又一下……每一次敲击都用尽全力……
  城门,最终打开了,盘瓠感到自己的灵魂好像飘飘升天一般,可身体却重重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起来……
  (傍晚,毫邑城西)
  姒予跟随着医正,来到了毫邑城西的一处院落,这原是医正治疗战争中受伤士卒的地方。院落里矗立着几栋茅草黄泥砌成的房子[,中原地区的古建筑是用苇草切碎后与黄泥搅拌,用木板夹成墙形,待风干后即成房屋,屋顶则是以树枝为骨架,用晒干后的苇草铺于其上,并用网加以覆盖固定。],医正将姒予领至最靠里面的一间,此时盘瓠正虚弱地躺在铺满茅草的地上,身上盖着几张缝制的兽皮。
  “现在是夏季,他怎么会需要盖兽皮呢?”姒予问道。
  “他这几天从未进水进食,从未休息过一刻,身体极为倦怠,我刚给他煮了人生[,即人参,“人参”仅为后世之称谓。],这才有了些许气力。”医正回答道。
  “人生?这是什么东西?”姒予问道。
  “相传远古烈山氏在河东一带牧猎为生,后人丁繁衍、食物稀缺,其族首领便率族众焚山垦荒,耕植作物,故而其众繁衍扩大,在南方成势,号‘炎帝’[,烈山氏、神农氏皆为炎帝部族的分支。],称烈山氏。”医正不急不慢地说道。
  “这个我早知道,可这人生是何而来呢?”姒予问。
  “有一次炎帝焚山垦荒,火势失控,只得藏于洞中以避火,不想大火连烧方圆数十里之山林,鸟兽尽散,炎帝遍寻几日,也未见可食之物,幸而从地中掘出一人形草根,嚼而服之,方可耐饥,不想服后竟气力大振,连行数百里竟不觉疲惫,最后终于走出山野、寻得生机。此后,炎帝称其草为‘人生’,意为生人之草”医正回答道。
  “那……此草岂不很珍贵?”姒予问。
  “是啊!炎帝回去后曾遣人无数纷纷上山寻草,但寻得的人生只是寥寥数根而已……”医正回答道。
  “那你给他用的人生是……?”姒予问。
  “毫邑城内,仅此一株……帝喾命我用的……”医正回答到。
  “他只身斩房王,退却了犬戎大军,解了毫邑之围,用去一株人生,也算不得什么……如果真能让其复苏,倒也无妨。”姒予说罢,缓步走到盘瓠近前。
  盘瓠服了人生,此时正渐渐恢复着元气,但恍惚间还是难以辨别何为幻境、何为真实。见到姒予走过来,他也只当成了梦境之中,迷迷糊糊、恍恍惚惚间,盘瓠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身体好些了吗?”姒予问道。
  盘瓠用迷离的双眼盯着姒予,感觉眼前这一切如梦如幻,心想着既然在幻境中,何不坦直相言,便絮絮说道:“我只当这世事也不会轻遂了我愿,只当你来过,与我再见过吧……”
  姒予听罢不解,反问道:“再见过,这是何意啊?”
  盘瓠微笑着,双眼从姒予身上移开,仿佛能够看透了房顶一般,径直地望着远方,说:“我自小长大,来除了婆婆曾以亲人待我,外人全当我是怪物、异兽,或远距戏谑、或近身欺凌,二十多年受尽冷眼,本已心死幻灭。三个月前,春耕时节,我本想去河西垦荒,远离此地,凭自己建功立业,可重黎大人还是无情地拒绝了我。我不恨他,我只恨这世事对我如此不公……”
  姒予听着盘瓠讲起自己身世,不觉感慨道:“是啊,这世事本是无常,又怎能以寻常心待之呢?想必你也是受尽苦难,这数十年来也是极为辛苦……”
  盘瓠双眼微闭了一下,又缓缓睁开,轻声说道:“三月前,我本已心死幻灭,但在饥饿难耐之时,唯有你以待寻常人之心待我……”
  姒予回道:“你说的是那时的赐粥吗?其实我也略略地想起来了,你那奇异的长相,我也是难以忘记的。只是我当时不曾想到,你竟能只身于数万人的敌营中斩杀犬戎首领,这份勇气,令我少典族人敬佩。”
  盘瓠说了很多话,一时间气力难以跟上,便恍恍惚惚间又沉沉睡去……
  姒予见其睡下,便行至医正处,说道:“麻烦医正多加照料了。”
  “这是自然,不过……”医正说道。
  “不过什么?”姒予问道。
  “您可知,此人之异象何来?”医正又反问道。
  “我自然不知啊。”姒予说。
  “公主请看,此人红发、四肢又极为健硕,难道公主您不知道蚩尤也是红发吗?”医正眯起眼睛对姒予说道。
  “啊?蚩尤为红发,这我可不知道。”姒予说。
  “外面传言他是耳朵里的硬壳虫变得,里面人则认为他只是一个侍女的私生子。但谁又知道,那名侍女也是从东面而来,且怀有东夷之血脉。看此子竟是红发,说不定与蚩尤也有几分渊源呢。”医正说道。
  “那我们巍巍少典部族,竟是被一外族所解围,传到外族,岂不成为笑谈?”姒予说。
  “此事倒也无妨,一来所知者甚少,二来其传言久矣,世人也不会轻信其东夷身世的。外人言此子身形佝偻,难以直立故一直以犬态示人,我细细看过,其脊骨根部有一处淤血,待我慢慢调理,后以石刃卸掉淤血,此子便可直立。”医正道。
  “是么?那多劳烦医正了,他是少典族的恩人,若能医治好,定当竭尽全力啊!”姒予微微欠身,向医正说道。
  “劳烦谈不上,此次解毫邑之围,全仰仗他斩杀敌首,这点回报,实在不足道矣。”医正回答道,说罢便只身走出了草房……
  姒予留在屋中,静静地望着躺着的盘瓠……一瞬间,眼前也仿佛出现了一位身形矫健、赤发披身的勇士,在危难之际,挽救了整个部族……
  此时,毫邑往南七百里,洞庭山[,今湖南岳阳以西]下,大业已在此苦守三日。
  就在七日前,大业接到帝喾命令,率八千精锐南下截击玄昆大军。上马、点兵,满身戎装的大业当晚就率领大军启程,因为对于相隔数百里的毫邑而言,当帝喾刚刚得知共工叛乱的时候,玄昆大军早已发兵数日了。
  时间!最要紧的就是时间!春耕垦荒的河西大军还未及时抵达毫邑,北面的犬戎和南面的共工氏却早已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帝喾腹背受敌,无奈之下只能仓促应战。
  帝喾是一个深思熟虑的首领,长达六十余年带领少典部族垦荒拓土,早已将高辛氏[,帝喾的号,颛顼号高阳氏,帝喾号高辛氏]的威名传遍四海,但对此次早有预谋的大战,帝喾还是忧心忡忡,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毫邑这不足一万的守军和河西春耕垦荒的大军身上。
  在毫邑王宫内,帝喾告诉大业,此番迎敌,必须先敌房王、后歼玄昆,因为犬戎乃漠北蛮族,与中原素无旧怨,南下征战只为拓地掠夺,只要大军战胜,犬戎必望风而逃,数年以内北疆都不再会有战事;但南方共工氏则不然,试想百年前黄帝与炎帝于坂泉大战,大败炎帝,褫夺其帝称号,使其臣服近百年,颛顼帝又大败共工氏首领康回,逼得其离开故土,迁徙至南下蛮荆之地,这其中宿怨何止千千万万,此次共工氏与犬戎同时发兵,必是房王、玄昆两方合谋想瓜分帝喾的疆土,相比于房王、这个玄昆才是心腹大患啊!
  若等待河西大军抵到毫邑,再与犬戎交战完毕,即便是战胜也必定损失惨重。若是想再向南讨伐共工氏,还需要再行休整数日,而这短短的数日,便足够让共工氏北上抵达毫邑了。所以整场战事的关键,就都压在了大业的肩头,此番出征,目的就是要死死地据守南方,等待北面战胜后,与毫邑的援军一齐对抗共工氏。
  时间!最要紧的还是时间!都说大江[,今长江]乃天险,只有据有大江之天险,才能牢牢据守南境,不让玄昆大军越地一步。可谁都知道,玄昆的老巢长右[,今湖南雪峰山附近]只距大江五百里,可毫邑却距大江七百里,更何况玄昆率先发兵、准备充足,大业临危受命、准备仓促,所以当晚,大业率八千士卒带足的口粮饮水,片刻也没有修整就直接奔赴大江之畔的首阳,大业相信,玄昆北征必会经过首阳[,今湖北荆州以东],即便不能在首阳截住大军,也能在途中相遇,届时,无非是一场苦战罢了!
  于是,八千士卒,在七百里的南下道路上开始了长达四日的奔袭,每日日出之前大军就已开拔,一路奔袭至日落之后方才休息。整整四日,大业率八千士卒终于赶到首阳,但让人意外的是,途中竟未见玄昆大军!
  大业曾听说玄昆有勇无谋、心胸狭窄,心想:“共工氏行动如此迟缓,莫不是想借着此次与犬戎共同瓜分帝喾疆土,先让房王大军率先与帝喾激战,等到犬戎和少典族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后,共工氏再慢悠悠地行军北上,趁机得渔翁之利?”
  于是,大业命令手下就地编筏,准备渡江,抢占洞庭山。顷刻间,一棵棵高大挺拔的树木纷纷倒下,大业手下连夜揉制绳索,砍断树干,制作木筏,第二日,数十支木筏已连夜赶制完毕。
  大军渡江、浩浩汤汤,大业庆幸由于共工的短视,给了自己抢占洞庭山的良好机会,正午时分,大军已渡过大江,在江岸匆匆休整后,不到傍晚时分就已经赶到了洞庭山。
  大业向南望去,只见挺拔的洞庭山绵延数十里,像一面高耸的城墙般,挡住了玄昆发兵渡江的通道,仅仅留出了一道狭窄的山口,能够通往大江边的篇遇[,今湖北公安附近]。若想北上,玄昆必然要取篇遇,进而再向北渡江至首阳,但谁又能想到,大业竟在短短四天时间里就从江北七百里的毫邑一路赶到了洞庭山,生生地截住了玄昆北渡大江的唯一通路。
  与大业想得如出一辙,八日前,玄昆自长右发兵,带着数万人朝着首阳进发,他本以为在犬戎大军北面凌厉的攻势下,帝喾能在十日内遣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南下截击已经是困兽之举,所以压根就没有把毫邑南下的大军当回事。
  为了让犬戎和帝喾先行厮杀,待两方筋疲力尽的时候,再率大军北上毫邑,玄昆故意放慢了速度,数万人的大军整整用了八天的时间才慢悠悠地抵达了洞庭山。行军的路上,他仔细地盘算着自己的“妙计”,谋划着不仅要彻底绞杀少典一族,还想着如何和犬戎瓜分疆土的谈判中赢得更大的筹码。但玄昆怎么也没有想到,从接到自己发兵的消息,到大军赶到洞庭山,仅仅四日的时间,大业竟行军逾七百里。
  大业占据洞庭山的第二天,大军就与共工氏正面相遇,凭借着有利的地势,让大业更加有了阻击共工氏的信心。洞庭山以南的平原,地势平坦,适合大军决战,以西的云梦大泽[,今洞庭湖区域,古时水量充沛,面积远胜于今],浩如烟海,但大业却躲进了狭长的山谷之中。数里长的山口,宽度仅容得下寥寥数人,共工氏数万人的优势在这里完全丧失了意义。两军相遇的第一天,玄昆就派大军发起了总攻,心想大业率领的这么一支疲惫之师,一定顶不住自己的攻势。
  确实,大业在应对之初,的确没有组织起看似有效的抵抗和防御,而是且战且退,不断让玄昆大军进入狭长的山谷。玄昆见大业难以招架,便喜形于色地喊道:“众族人,帝喾的士卒们已经招架不住了,咱们先拿下洞庭山,再北上首阳,沿途数百里,看到的地方以后都将成为我共工氏的疆土!”
  听到首领的慷慨陈词,玄昆大军的斗志更加高昂。士卒们纷纷提着石矛、石斧,奋勇地冲向山谷之中。
  大业站在山谷一侧的山峰上,见着越来越多的士卒涌进山谷,不禁好笑,心想这玄昆果然是只有小计而无大谋,若他加快北上,此时已经渡过了大江,再直取毫邑,与犬戎合力进攻,少典一族的生死存亡可就真的悬于一线之间了!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首领,仅仅是为了让犬戎与帝喾先行厮杀,好保存自己的力量,他竟把共工氏几万人的大军拖延了整整八日,等到大业赶来,共工氏都还未渡过大江!
  而面对洞庭山的大业先遣军,玄昆又天真地以为只要一味地猛攻就能取得胜利。却不知此时早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巨大的陷阱。
  “一定要让这个狂妄自大、有勇无谋的家伙吃吃苦头!”大业心想着。
  渐渐地,数里长的山谷中“填满”了这些共工氏的士卒,突然这时,从山谷两侧的山峰上响起了雷点般的鼓声,山谷北口的大业军听到鼓声,就像事先排练过一般,停止了看似慌张退却,终于露出了原本凶悍的真实面孔。
  大业率领的这八千步卒,都是毫邑城中的精锐力量!都是拱卫帝喾安全的近卫王师!在两百年前的那场涿鹿大战中,黄帝部落还没有掌握冶炼铜器的技术。那时蚩尤部落有八十一个头戴铜盔的勇士,面对黄帝部落石斧、石刃的刀兵相加,他们却能泰然处之、毫发无伤,直到用石刃割断他们的喉咙。这个时候,黄帝便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破解黄帝部落缺少铜兵器的这个难题!大战结束后,黄帝命鸿胪遍寻天下,终于找到了冶炼铜器的秘密,那就是“乌金[,即煤炭]”,深藏于地底,遇火时能燃烧不休。
  涿鹿之战大胜后,黄帝部落终于在合谷山[,今山西中南,今天也是煤炭的主要产区]一带寻得了宝贵的乌金矿脉。自此,少典部族终于能够冶炼出少量的铜用于制作兵器。先是用铜脉铸造出简单的头盔、胸甲,再是铸造难度更高的长剑、长矛,最后,在帝喾时期,终于掌握了铸造铜制箭头的技术,只是苦于乌金矿脉和铜矿矿脉难以发现,所以铜制兵器的数量一直远远不够。
  但此时此地,大业所率领的大军竟是这样一支全部配备了铜制长剑、铜制长矛的近卫王师!相比与玄昆的士卒,这群人才是战场中真正的恐怖所在……
  鼓声响起,王师的士卒们纷纷丢下刚开始用于迎战的石锤、木棍,从腰间抽出了明晃晃的长剑……一刺!鲜红的血液飞溅而出,在空中划过了一道优美的曲线后,紧接着前排的共工士卒纷纷倒地不起。再刺!又是鲜血飞溅而出,铜剑就像砍瓜切菜般,轻易地刺破了共工士卒身着的水牛皮、犀牛皮制造的皮甲,紧接着,又是一排排士卒倒地而亡。再刺!更长的铜矛,如长蛇一般精准的刺穿了共工士卒的喉咙,一时间,山谷北口血流成河,共工士卒死伤无数!
  “不好!大军快撤!”远处的玄昆敏感地觉察到了前面的进攻所遇到的波折,迅速地下令大军后撤,但此时,为时已晚!两侧山峰上早已埋伏的大业士卒,纷纷向山谷内投下巨石……
  连绵的巨石滚落,很快就堵住了玄昆进山的山路,山谷中的共工氏军队已然被分割包围。这个时候,山峰上的大业军纷纷将一块块硕大的巨石朝向山谷中的共工氏大军投去,这些被挤压在山谷中部的共工氏步卒,连敌人的面还没有见到,就被山上滚落的巨石要去了性命!
  巨石滚落后,大业的王师就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沿着狭长的山谷,一排排地“收割”着玄昆大军的性命。不到一个时辰,山谷中数千名共工氏士卒就尽数阵亡……
  山谷外的玄昆心急如焚,大声命令士卒上前搬开巨石,为大军进谷支援打开一条路,但沉重的巨石堆积如山,早已非人力所能完成,刚刚清出了不到半里的山路,山谷北口的大业王师就已杀到!
  玄昆心中极度愤怒,本想着继续进攻,但他心里也知道,如此易守难攻的地势,早已不是他玄昆轻轻松松能攻下来的了。
  “撤军!”玄昆对大军喊道,声音中交杂着满满的愤怒与不甘心。但如果继续强攻,也只是徒增伤亡罢了。
  数万共工氏大军在洞庭山南口的平原上重新集结整合,朝着洞庭山以西,云梦大泽的方向继续行军。
  “不好!玄昆吃了大亏,竟不与我拼个你死我活?!看来这个家伙也不是很好对付啊!”大业见玄昆不与其纠缠,而是率大军离去,不再从洞庭山北上,顿时感慨道。
  “云梦大泽位于洞庭山以西,纵横数百里,方圆上千里,其大泽之畔,林木茂盛,水路直通大江,一旦玄昆大军逃至云梦大泽,大业便不好再截击。百余年前,共工氏首领康回就是凭借着遍熟天下水势,尤其善于水攻,才敢于向颛顼帝发起挑战。战败后,共工氏被放逐于蛮荆之地,数十年来,对云梦大泽一带的地形、水势已经是烂熟于心。此时,玄昆若率大军撤至云梦大泽,一定是准备就地伐木编筏,以水路绕过洞庭山,进而横渡大江。”大业这样想着。
  此刻,大业正认真地思考着如何截击玄昆大军的北上,“陆路一场大捷,虽杀敌数千,大挫其士气,但眼下如果要强行在水路征伐玄昆,则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损兵败仗不说,放敌北上更是对毫邑城防大大的不利啊!绝不可冒然出击!”
  陆上截击,不知敌何时何地渡江北上;水路截击,又极易被敌进攻;进退两难,这可如何是好啊?一时间,大业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身边的左庶长见大业如此深思不解,便走进前去说道:“我听闻颛顼曾生子名为穷蝉,颛顼大败康回时,穷蝉三十岁,乃时,颛顼位都城帝丘(今河南濮阳)分族众三万交予穷蝉,令其南下拓荒,光大少典一族。现已过数十年之久,想必穷蝉族众已达十余万矣!”
  “既是同为少典部族,且所居同在蛮荆之地,玄昆此次叛乱,穷蝉氏为何不出手相援?”大业问道。
  “想必你有所不知,今帝喾高辛氏,乃蟜极之子,而蟜极与颛顼之父,皆为黄帝之子。颛顼退位时,并未禅让给子嗣中任何一人,而是让位于自己旁支的兄长之子,此事早已成为帝喾和穷蝉之间的芥蒂。再者说,共工叛乱,帝喾乃是通过斥候得知,而我们与穷蝉氏,早已不相往来久矣,他们又怎会知道共工氏叛乱的事呢?再往深里想想,为何玄昆自长右发兵至洞庭山,这短短五百里竟然走了八天?恐怕不只是为了犬戎大军先和毫邑交锋,进而打得两败俱伤吧?会不会也是为了避开穷蝉氏的耳目呢?”左庶长向大业说道。
  大业听后,久久不语,时而沉思,时而望着左庶长……
  过了好一会儿,大业终于说话了:“左庶长,你带三千步卒前去探寻穷蝉氏,请求其与我合力截击玄昆,我带五千步卒今日渡江,前去据守首阳。我料定,玄昆很有可能还是会从首阳北上。”
  “不!还是我带人前去据守首阳。你父乃是帝喾之兄,算来这穷蝉也是你旁支的叔伯,你率步卒前去求援,胜算大些。”左庶长说道。
  “好吧,那我率三千步卒去探寻穷蝉氏,你率五千精锐,一定要死死地守住首阳啊!”大业拍了拍左庶长的肩膀说道。
  于是傍晚,大军在洞庭山下兵分两路,大业带着三千人,朝着江浮[,今湖北省赤壁市]走去……
  层峦叠嶂之中,山势蜿蜒曲折,大业只知当年穷蝉率部南下,应是在江浮附近,但过一日行至江浮处时,翻越重山并无见到些许踪迹。
  “当年率部三万,而今当有十余万矣,怎么遍寻不到踪迹呢?”大业疑惑地思索着。带着大军在山谷中不断徘徊,直到次日,当强烈的阳光驱散了山峦之间的层层浓雾时,大业才些许地注意到袅袅炊烟。
  “快看,那是不是炊烟?那里一定有氏族居住。快遣斥候前去探查!”大业指着西南山涧中升起的炊烟,向手下命令道。
  不一会儿,斥候来报,探见山涧中零星分布着村落,房屋用黄泥拌苇草筑墙,干枯的苇草覆顶,与少典族群无异。
  大业心想,这定是穷蝉氏无疑,共工氏自康回南迁以来常居江畔,房屋多以木桩高脚覆蕉叶为墙。只有少典族筑房,以黄泥拌苇草筑墙,干枯的苇草覆顶,即刻可加固墙壁,还可防止雨漏。想必穷蝉氏南迁,仍沿袭着这难以改变的传统吧?
  “大军听令!今毫邑城危,我等南下据守首阳,以防玄昆北袭。现玄昆西入云梦,踪迹难寻,我等遍寻穷蝉氏,以图合而抗敌。现寻其踪迹,大军前行须多加谨慎,切不可轻言冒进。”大业决心寻得穷蝉氏,遂号令全军稳妥行事,生怕激怒了这支对少典氏心生怨怼的部族。
  大军转向西南,朝着炊烟的方向前进,一路都是那样坦荡,让走在最前的大业心生恐慌。明明是通往山涧的道路,为何竟能容得下大军数人并排行军,这样的道路,岂不是太过坦荡?
  就这样想着、疑问着,突然,一支冷箭从树林中射出,径直地射中大业的左肩!大业应声倒地,用尽全力拔出,这才看到,这箭头……竟然是铜的!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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