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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偃地风雨·苦难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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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偃地风雨·苦难的部族
  (帝尧三十一年)
  这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暴雨从天空中瓢泼而下,轰鸣的雷声划破暗夜长空的静谧。偃地[,今山东省东营市南部]的高台上,赤脚的大业族人一遍又一遍的夯压着河堤[,上古称黄河为河,长江为江,其余河流,皆称之为水]旁的累土,溅起的泥浆打在他们布满沟壑、憔悴不堪的面庞上,伴着盛夏高温中沁出的汗水一道滑落……
  夜已经深了,部族的首领大业[,大业族的首任首领,通常以其名为氏族名]却久久不能入睡,因为他知道,在这漫天暴雨的连续冲刷侵蚀下,河堤的累土随时都有可能溃塌,一旦河水灌入,河堤以内的大片耕地就会被全部淹没,族人一年辛勤的劳作就将化为乌有,在这个刀耕火种的年代里,每个部族的食物积累都不够支撑一整年,一个荒年足以致使一个强盛的部族沦为别族的奴隶。而这个饱经劫难的大业族,再也经不起磨难的洗礼……
  (三个月前……)
  初春时节,有蟜族首领蠓螭派部下赫柳率部族八千余人一路从古邳[,今安徽省宿迁附近]北上,发起了对大业族的偷袭,有蟜族人沿途劫掠大业村落、屠杀大业族人,在他们的屠戮下,只有少部分族人逃亡幸存了下来,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跑回偃地,寻找着自己部族的支持。当他们满身泥血、颤颤巍巍地抵达偃地,向族中长老们诉说起有蟜氏族的野蛮行径时,就连平日里沉稳冷静的首领大业也变得无比震怒,突然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愤怒地踢翻了面前的案台!
  此时的大业,实在是难以平复愤怒的心情,听着逃亡回来的族人们诉说起当时战况的惨烈情景,他的心也同时在滴血……一场战争下来,无数的男人们死在了战场中。那是三千的族人啊!那是三千条鲜活的生命啊!在抵抗中,男人们为了捍卫自己的部族,留尽了最后一滴鲜血!对于他们而言,只有战斗中的撤退,没有投降后的屈服。
  “掐死他们!亲手掐死自己的骨肉!因为有蟜族那些嗜血的怪物们不吃死人肉!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孩子的完整躯体,让他们的灵魂不至于在山海间永远徘徊。”女人们这样想着,为了守护那属于大业族最后的尊严,流着眼泪掐死了还躺在襁褓中的骨肉。
  这不是女人们的残忍,这是为了不让大业族的血脉沦为那些嗜血的有蟜氏族口中的食物,这是为了拯救这些孩子们的灵魂,让他们死后的魂灵能够回到日月山……
  因为被有蟜族人吞噬的灵魂,是永远得不到超生的……
  怀抱着被亲手掐死的孩子,她们留着泪水,回头望却了在战场上激战的男人们,转身跳进了滔滔的河水之中,一如诀别,来生凝望……
  为了复仇,为了替逝去的族人以灵魂的安息,大业族必须让有蟜族人付出血的代价。战争集合的号角吹响了,低沉的号音透过血色般的晚霞,传遍了整个偃地,轰鸣绵长的号音就像洪水前大地的怒吼一般,一点点蓄积着大业族人的仇恨和力量。很快,六千名大业族勇士就被迅速地召集起来,前去拦截有蟜族人的进攻。因为备战时间有限,他们只能轻装简行,经过了三天三夜的长途奔袭,他们终于在彭城[,今江苏省徐州附近]附近拦截住了有蟜族的进攻。
  这时,那些嗜血的有蟜族人还沉浸在偷袭成功的喜悦之中,在三天时间里,他们只前行了不到一百里,当大业族的勇士们在拂晓前杀到之时,有蟜族中的大多数人都还在昏昏欲睡、不明所以。
  的确,当他们还来不及保持清醒,还来不及去感受那份属于死亡的恐惧时,彭城黎明舒凉的空气里就迅速地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在战场上,大业首领拿着他的“犰狳[,犰狳,出自《山海经·东山经》,一种兔身鸟嘴的异兽]锤”纵情地在战阵中挥舞,只见锤落之处,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有蟜族人就像被碾压过的蚯蚓一般,仅仅是蠕动了几下后,就永远停止了呼吸。
  犰狳锤本是一块天降的陨铁,在那个青铜兵器都难以普及的时代里,大部分部落的兵器还都是木石为主,像这样绑在楸木上的陨铁,绝对是一件无上的神兵,所到之处,留下的只是敌人的尸首。在大业族猛烈地攻势下,不到正午,有蟜族的大军就已经全线溃退,除了留下两千多具尸体外,并没有占到大业族一丝的便宜。
  而大业族,却停止了进攻。
  不是因为仇恨不够深重,不是因为苦难不够沉重,而是因为粮草!粮草已经难以为继了!
  “撤军!”大业望着前方有蟜族人逃窜的身影,心有不甘地吼道。
  大业族人只得匆匆埋葬好族人的尸体,便无奈地踏上了返程的道路。
  (三个月后……)
  此时,大业在滂沱的大雨中久久伫立,孤独地望着夜空,心想着虽然三个月前的彭城大战,大业族大胜了有蟜族,但比起死于有蟜族人手下的三千族人,大业族确实是元气大伤了。他回想起自己从帝喾[,颛顼后的少典族帝王,帝尧的父亲]那里受封到偃地这块封地时,帝喾对大业语重心长的一番话语。“这块土地,是我们伟大的先祖黄帝,从东夷首领蚩尤那里夺来的,一场涿鹿之战,近万名炎黄部落的勇士将身躯永远寄托在了他乡,这是血与魂的浇筑,是永远不可失去的地方。”
  作为少典族[,即黄帝部落所属的氏族,也是中华民族的源头氏族]的后裔,今日统帅着大业族近十万的人的首领,一直在思索着如何能让这个曾经辉煌的氏族脱离今日的苦难,重新崛起成为一支强大的部落。雨中的他,好不容易从孤独的凝望中回过神来,接着又一遍又一遍地在河堤累土上巡视,生怕在暴雨和涨水的双重侵蚀下河提决口,生怕整个大业氏族一年的劳作全部化为乌有。作为一支传承于少典氏族却迁徙至黄河流域下游的部族,他们必须要学会从一无所有,到如何能够在这片狂放而不羁的土地上艰难地生存。
  在这个九黎部族[,逐鹿之战前生活在今山东、江苏、安徽一带的东夷部落,逐鹿之战战败后分裂,形成有蟜族等一系列较小部族]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土地的禀赋就像他们当年的首领蚩尤一般,在春夏之交、夏秋之交,暴雨、涨水、决堤、洪泛就像家常便饭一般,在数百年后依然折磨着当年战胜者的后裔们。这样的环境,对于以狩猎采集为生的东夷人来说自然不是问题,因为他们可以逐山林而居,泛洪涨水之时全然可以潇洒地离开,但对于习惯了在中原广袤平原生存的少典族后裔而言,却是一种苦不堪言的生活。
  在蚩尤曾经生存过的地方,当大业成立大业部族时,对于当时年仅二十岁的他而言,他或许认为这是自己向帝喾展示能力与才华的时刻,他有着充足的信心在这片由黄帝征服过的土地上带领这个部族走向兴盛、强大。但四十年过去了,在他心里那个兴盛、强大的部族,仿佛永远成为了幻影,如今他所能做的,仅仅是苦苦支撑着这个“烂摊子”。此时的他,看着夜色映衬下的河堤感慨万分,因为这是大业族迄今为止面临的最大挫折和最大苦难。
  三个月前结束的那一场彭城大战,大业族已经失去了太多的族人,如果此时暴涨的河水一旦决堤,全年的粮食就都要泡汤了!如果到了今年冬天,还没有足够的粮食,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带领族人走出饥饿的困境。面对内心的痛苦和煎熬,面对着这支他曾经梦想带领其走向崛起的苦难部族,他实在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撕开了自己的袍衣,露出苍老却依然健硕的身躯,在月光下,几次大战的伤疤依稀可见,他冲进了浑浊的河水中大喊:“上天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对待我的族人,洪水、饥荒、杀戮,你一次又一次的折磨着我们!是因为我当年自负地选择了这片九黎部落战败的地方吗!?是因为我的德行不够承载您的恩惠吗!?上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嘶吼的声音就像一支鸣镝一般撕裂了整个沉闷的夜空,在河堤上夯实累土的族人纷纷惊恐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因为很多的族人从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沉稳冷静的大业首领会如此的惊慌失态。是啊……四十年!四十年的时间里,大业总是努力地让自己游刃有余地应对任何事情,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在这片神州大地上,像彭城那样上万人的大战,已经十几年都没有发生过了,但彭城激战的嘶鸣声还未消退,数百年未见的大暴雨却又不期而至,这对于大业而言无疑是一场太过沉重的打击。
  相隔几步的距离,只见女华捧着一碗还未凉透的粟米[,类似今天的小米,是5000年前北方主要的粮食作物]粥静静地站在一边,作为大业唯一的女儿,在她的记忆里,父亲总是那样一个坚韧而勇敢的部族首领,能够带领着整个大业族在丘陵遍布的地方艰难地开垦,虽然这里的土地并不如中原大地那般平坦,但父亲还是坚韧地带着族人从遍布丘陵的土地中寻找着略微平坦的地方用来耕作。因为适宜耕作的土地太少,而且分布非常分散,大业族的粮食,始终不如中原地区生产的多。曾几何时,大业也想过让整个部族按照东夷人的那种生活方式进行改变,放弃耕种,改为牧猎。但严重不足的粮食储备和周遭并不太平的环境总让他不敢下定决心去打这个“赌”。
  为了不让瓢泼的大雨倾泻进碗中,女华用了一片荷叶盖住了碗口。猛烈雨水拍打着荷叶,顺着叶片背后的脉络如涓流般落下。此情此景,就像大业的心情一般,沉痛而低迷,只需要一个缺口就会全部崩溃。
  “父亲,粥快凉了,您还是吃点吧”女华略带哭腔的问着父亲。
  大业听见了女儿的声音,缓缓地回过头来,布满皱纹的面孔和困倦的脸庞上写满了一个部族首领失落的心情,“拿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大业疲惫的说道。
  夜已经深了,雨还在下着,只剩下天边的一轮红月,红的那样妖艳,好像昭示着这个部族即将面临的苦难……
  深夜,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震耳欲聋的雷声让河堤上夯实累土的族人内心更加战栗不已,大家面面相觑,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灾难感到迷茫而恐惧。但有一个人没有受到这种恐惧的侵袭。虽然他也只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但长期的耕种和狩猎已经让他年轻的身躯显得格外魁梧,在月色的照耀下,他那双健硕的臂膀上肌肉线条粗亢而明显。
  “母亲,爷爷吃饭了吗?”年轻人问道。
  “没有,爷爷不想吃,爷爷想静一静”女华说道,“要不然你吃了吧,在河堤上干了一天了,你也累坏了吧!”
  年轻人来到女华面前,接过盛满粟米粥的黑陶碗[,5000年前大汶口文化先进烧制技术的代表],三口并作两口就喝完了,他揩了揩嘴,扛起一根原木,对着女华说:“母亲,我带着人再去把前面河堤加固一下,今晚雨大,我担心会出危险,你照顾一下爷爷,我担心他会受风寒”
  说罢,年轻人转身迈步,叫上几个人向河堤那边走去。
  女华心里暗自欣慰,看着父亲一个人苦苦支撑着整个大业部族,自己虽然很想帮忙,但怎奈自己却是女儿身,还记得自己十七岁的时候,曾爱慕上部族里的一个英武男子,与他结婚后生下了一名健壮的男婴,但好景不长,在与北沣氏族[,北方游牧部落的一支,在犬戎以东方向,今天辽宁省附近活动]合力对抗犬戎的一场战斗中,这个男婴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这名男婴就是眼前的那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皋陶,是大业首领唯一的孙子,更是大业氏族血脉唯一的继承人。
  也许是这个苦难的部族在四十年的岁月里承受了太多;也许是上天生出了一点悲悯之心,给予这个部族一丝丝生的希望;皋陶在少年时期就表现出与常人的极大不同。在他七岁的时候,一天上午,太阳就像被撕扯回了黑暗之中,突然变得昏暗,失去了往日的光芒,天空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化作了漆黑的一团,所有的族人,包括大业首领在内,都老老实实地匍匐在河边,像河伯祈祷,希望上天不要降下灾难。只有皋陶一个人高擎着一支火把,站在众人中间。这个七岁的小孩,虽然他细细的胳膊看上去都难以举起那巨大的火把,但稚嫩的童音却丝毫没有透露出半点怯懦,“上天不降光芒,我们就高擎火把去寻找光芒,直到燃尽这世间最后的草木,与天地一同等待末日的来临!”。
  众人惊讶地望着这个年仅七岁的少年,就像凝望着一位许久未见的部族首领一般,纷纷被他令人惊叹的胆气所折服,仿佛看到了大业族未来的希望。日食渐渐褪去,太阳的光芒又再一次重返了大地,于是乎,在偃地关于皋陶的传说便如雨后春笋一般,迅速波及到每一个村落。有人说,他是上古黄帝再世,甚至还有人说,他是亘古伏羲再世!但对于大业首领而言,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心中感到无比的欣慰,静静地等待着自己唯一的孙子长大成人,成为大业族真正的接班人。
  突然,伴随着一声大雷响彻整个夜空,大业迅速地跑至河堤之上,眼望着前方一处河堤,终于在咆哮的洪水下溃决,奔腾的河水沿着溃决的裂口不断涌出,像一条巨龙用尖锐的牙齿撕裂了这条大业部族辛辛苦苦修好的河堤!
  顿时,女人小孩的哭声、男人们的嘶喊声,迅速地传到大业的耳中。此时的大业,面如枯槁,仿佛预见到了整个部族的衰亡一般,目光空洞看着深邃的夜空,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终于顶不住内心的压力,他坚强的内心在此刻完全的崩溃了。没有嘶喊、没有咆哮,大业就像被抽干了魂魄的蒲草一般,瘫倒在了地上。周围的卫士赶紧扶住了这个年迈的老人,他们不希望在整个部族面临危亡的关头失去这个可以依靠的首领,卫队长俯身在大业的身边,等待着首领的最新指示,而大业却呢喃地说道:“找到皋陶,带我去见他……”
  卫队长点头示意,随即他指挥手下卫士抬着大业往高处逃去,并指挥其他卫士照顾好女华。作为大业部族曾经的勇士,此时的卫队长已经明白,大业首领这是要准备禅让了。他很快地整理了一下甲胄,提着铜剑向河堤旁奔去,因为他太了解皋陶了,这个时候,他一定会冲在最前边,和他的族人战斗在一起。
  奔跑!不断奔跑!卫队长用尽全力地在即将溃决的河堤上奔跑,希望能最快时间找到皋陶,让大业首领完成禅让。奔跑中,他依稀地看到了一个健硕的身影,一边有序地指挥部族人群向高处逃去,一边指挥着一队精干的人马,拼尽全力地加固河堤,让咆哮的巨龙能够减慢它肆虐的步伐,换取大业族更多的时间来逃离这个地方。
  此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瓢泼的大雨、溃决的河堤、咆哮的黄河水和远方那看似遥不可及的高地,组成了一支属于大业族的死亡壁画,好像奏响了这个部族毁灭的死亡序曲。但此时,那个健硕的年轻身躯,却像是为这支死亡序曲加进了一支协奏一般,碰撞出了一丝属于“生”的希望!
  面对不断涌入的河水和缺口不断扩大的河堤,仅仅是一担土、一担沙抛洒下去,压根起不到一丝的加固作用。皋陶望着不断升高的水位,觉得在整个部族转移到高地之前,大水一定会涨过族人头顶的高度,一味地逃亡起不到一点作用。眼看着巨大的洪水就要吞没整个部族,这时皋陶想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用整个部族最为健壮的勇士组成人堤,随后用原木和树枝对河堤进行加固,最后以石块覆盖,减缓洪水上涨的速度,为整个部族逃至高处争取时间。
  当皋陶把自己的想法提出来的时候,周围的族人就像对待十三年前的那场日食那样,纷纷惊愕地张大了嘴,没有人敢相信这能成为现实。面对这样不可思议,并且看上去绝对不能成功的想法,周围的族人纷纷低下了头。一时间,河堤上紧张的汛期和众人迟迟不敢下定决心的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反差,难道大业族真的就这样气数已尽了?
  眼看着洪水越涨越高,马上就要没过族人的膝盖时,皋陶一声大喊:“我愿第一个下去,哪位愿与我同行?堤溃不止、河涨不止,再不封堤拦河,届时众族人包括你我,全都要葬身鱼腹之下,早晚是一死,为何不以我大业勇士的身份去让后人缅怀呢?!”皋陶此话音一出,原先犹豫不绝的族人们纷纷感到内心羞愧难当。
  “我愿与你一同下河,同是一死,为族人开辟生路,死得其所也!”突然,一人抬起头这样对皋陶说道。
  “好!还有谁?”皋陶大声喊道。
  “我也去!大业族人不是怕死之辈!”另一位壮士说道。
  “既然明知向前冲锋是死,向后逃窜也是死,那为何不死得其所呢?”众壮士纷纷附和道。
  一时间,百余名壮士纷纷请缨下堤拦河,就像三个月前彭城大战时的景象一般。
  回顾大业族短暂而苦难的经历,整个部族就是依靠着这股不怕死的精神,绵延不绝地挺过了四十年的苦难。
  要下堤拦河了!皋陶和下堤拦河的两百名壮士分成两队,手挽着手站成人墙,周围六百族人准备好原木、树枝,剩余八百族人准备好沙石,河堤上的队伍,如同临赴战阵一般肃穆严整。
  “下水!”随着皋陶的指令,第一队勇士们跳下湍急的溃堤口,一时间,几乎有近六十名的勇士瞬间被洪水淹没,湍急的河水漫过了他们的身躯,努力地朝着河堤后的平原倾泻。
  “跳!”皋陶从河水中努力地探出头,大声地喊道。第二队勇士们同时跳下了河堤。他们努力前行,和第一队幸存的勇士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成为一座永不溃决的人堤!
  “原木!”,皋陶继续喊道!六百族人纷纷把准备好的原木、树枝向人堤投泻下去。巨大的原木伴随着湍急的河流疾驰涌来……
  啪!撞在勇士们的身躯上,一位勇士口喷鲜血,瞬间而亡!但他的双手在临死的一刻,还是紧紧地握着旁边的人,久久没有松开!剩下的勇士急忙抓住原木,向两边固定。巨大的原木,顶住溃决河堤的两旁,成为他们所凭借的第一个支点,他们来不及悲伤,因为咆哮的河水还在继续……
  “再扔!”皋陶继续喊道,又是一支巨大的原木,又是一股大业勇士的鲜血……
  “再扔!”“再扔!”伴随着皋陶疯狂的咆哮,数十根投掷而下的巨大原木终于死死地卡住了河堤两旁。
  “树枝!”,皋陶高喊道。瞬间,漫天的树枝从堤上倾泻下来,勇士们抓紧时间迅速把树枝塞进原木的缝隙中,进一步阻止河水。
  “沙石!”,喊音刚落。一担担沙石随即从河堤上倾泻而下,倒在用原木和树枝组成的框架上。渐渐地,咆哮的河水终于收起了狰狞的面孔,溃决的形势终于被控制住了。
  “再扔!”“再扔!”,随着皋陶最后声嘶力竭地吼声,河堤上仅存的沙石和树枝都被投了下去,在数百名勇士的努力下,终于一点点地止住了洪水的肆虐。
  “皋陶!皋陶!皋陶!”堤上的族人兴奋地呼喊着,是这个年轻少年终于带领着众人完成了这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两百名勇士满身泥泞的爬上河堤,其中的四十八位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有的是在固定原木的时候被砸中,有的是被漫过头顶的洪水而逼到窒息,但这些勇士们直到生命逝去,都没有松开他们牢牢握紧的双手,他们用生命捍卫了属于大业勇士的荣誉与尊严。
  看着众族人逐渐平安地登上高地,皋陶紧绷的心终于松下来了。带着部分逝去的勇士遗体,皋陶和他身边的数千名族人,一起离开河堤,朝着远处的高地走去。
  高地绵延数十里,此时的大业已经气若游丝,在一处崖上远远地望着决堤的河口,他的胸脯随着呼吸一上一下。因为整个身体在雨水中待了整整一个晚上,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身体已经难以支撑起来,他需要休息……但他此刻却不能休息,他一定要见到皋陶,见到这整个部族唯一的希望,他微微睁开的双眼疲惫的看着远方,脸上一片平静,但心里却如洪水肆虐一般翻滚不安。
  他知道,皋陶带领的这几百壮士和这百年一遇的猛烈洪水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他担心皋陶,担心他会在与洪水的争锋中遭遇不测,担心未来的整个部族会失去这唯一的希望。直到伫立在高地上的他看到被洪水撕咬开的河堤缺口在慢慢缩小,才相信他这唯一的孙子,正在带着大业勇士,制服了这咆哮肆虐的洪水。此时的大业祈求上天,宁可用自己的寿命作为交换,也要保证皋陶的安全,因为这时他已经确定,这个年轻的孙子,已经拥有了带领整个部族走出困局噩梦的能力。
  大雨渐渐变小,太阳渐渐升高,阳光终于再一次地普照大地。但此时,偃地的光景已经大不如前,村庄、土地被淹没、庄稼和粮食惨遭“灭顶之灾”,大业族四十年好不容易开垦出来的土地,到今天全部都变成了江海泽国。面对这一切的困难,大业却没有沮丧,作为一个带领部族四十年的老首领,他已经渐渐地从崩溃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经过与洪水一夜的斗争,他看到了这个部族灵魂中永不屈服的精神和慷慨赴死的血性,看到了这个部族重新崛起的力量和勇气,他现在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皋陶的出现。
  经过在洪水和泥泞中的艰难跋涉,上千名族人终于登上了高地,大业的眼睛飞速地扫描着人群,希望能够捕捉到皋陶的身影……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登上高地北坡,大业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了微笑。他看到了他,虽然全身沾满了泥泞,但熟悉的身影、健硕的仪态,和那份随和与亲切,都让大业确信,他的孙子还健健康康地活着。
  果然,这个年轻人看到了大业,并跑了过来,“爷爷,我成功了,我们制服了洪水!大业部族获救了!”皋陶高兴地说道,笑脸像孩子一样天真。
  “好……好……真好……你们辛苦了。快去吃点东西,洗把脸去。然后找你母亲,换一件干净的衣服,去吧。”大业躺坐在座位上,亲切地对皋陶说道。
  “好的,爷爷”皋陶就像一个狩猎成功的孩子,兴高采烈地跑到女华身旁,捧起一把干粮,狼吞虎咽起来,全然不知即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大业看着远去的孙子,召来身边的大祭司,低语说道:“你去准备准备吧,一会儿就在这里,举行仪式。”大祭司点头示意,随即离开了大业的身边。
  吃完了饭,皋陶正准备看望一下和自己共同下水赴难的勇士们,但女华叫住了他,“快过来,衣服都脏了,赶快洗一下过来,换一件干净点的衣服吧。”正说着,女华手捧出一件黑红相间的锦袍和一双赤红螭纹的黑锦布靴[,黄帝之后,中原部落已经实现了棉、麻、葛、丝等多种纺织品的制造]。皋陶看着母亲拿出来的衣服,一头雾水,为什么要穿这么好的衣服?这穿完了,还能干活吗?
  虽然脑子里带着疑问,但皋陶还是迅速地跑下高地,在水中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回到母亲女华的身旁。女华褪去皋陶的衣服,给他穿上了棉白色的丝绸衬服,随后将黑红相间的锦袍给他穿上,这时皋陶才发现,这锦袍上用骨针绣上了一条巨大的赤龙,腾跃在黑红相间的水波之上,脚上穿的这双鞋则是螭纹遍布,煞是美丽。母亲给儿子穿好衣服,细心地盘起儿子的发髻,给他戴上了一顶龙纹红漆[,漆器的制作可以追溯到5000年甚至更早以前]木冠。
  皋陶不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只认为是爷爷给他们的封赏,虽然自己心中惦记着那两百名勇士,想过去看望一下他们,但随即一想,自己完全可以在封赏的时候再向爷爷请功啊!
  皋陶穿衣梳洗完毕,正准备到崖上找爷爷,但却发现就在他吃饭更衣的时候,众族人已经在崖下的高地缓坡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祭台,大业族雕刻着黑龙图腾的巨大楠木已经矗立在中央,黑红黄绿白的五色祭旗挂在绳上呈辐射状地散开,图腾周围摆放着猪牛羊三牲,而爷爷则正襟危坐在图腾前面,双目炯炯有神。祭台周围,众族人早已人山人海的簇拥在周围……
  “平时的祭祀只用到羊,大祭的时候才用到牛啊?可今天怎么三牲全都用了?爷爷到底要搞什么啊?”带着一连串的疑问,皋陶渐渐走向缓坡。人群看到皋陶过来,自发的让出了一条路,没有呐喊、没有喝彩、所有人都是静静地看着他。走到祭台中,爷爷严肃地看着他说道:“皋陶,你跪在那里。”随即用右手指向图腾的北方一圆石板处。跪好后,大祭司盛装华服走出来,大声宣布:“禅让仪式开始!众族人跪拜赤龙!”
  “什么?!禅让!?难道是爷爷要禅让出首领的位子?这里就我一人,难道是要禅让给我?!怎么可能?!”皋陶心里怀着疑惑,偷偷抬起头,用眼上的余光瞄了一下爷爷,只见此时的大业正用威严无比的表情看着自己,眼神里仿佛说道:“不要有疑问,按照我的意志来!”看着爷爷这般坚定,皋陶只能默默地等待着后续事情的发生。
  “跪拜毕,众族人起身!”大祭司喊道,这时,只见大业首领从躺椅处站起,右手扶住当年成立大业部族时从帝喾手中接过的大业铜剑[,铜的冶炼,东夷部落在黄帝时期以前就已经初步掌握,黄帝之后得到了一定的发展,但产量并不高],面对着全族的男女老少大声说道:“彼时苍天、洪水汤汤,怀山浩浩、下民其忧,水不经来、草木畅茂,禽兽繁殖、五谷丰登,洪水横流、草木凋敝,禽兽逼人、五谷不登,昊天降殇、我族危矣,今我皋陶、贞正能远,受命负任、不惧艰险,力克洪水、救民无数,德被苍生、功满域内,授此大位、怀中抱德,携族奋起、争雄四方!”
  “携族奋起、争雄四方!携族奋起、争雄四方!”每一个大业族人此时都慷慨激昂,他们将胸中所有的力量都化作了震天的呼喊,伴随着正午的烈日,传到遥远的四方……一些参加过四十年前封禅大典的老人们,无不想起在那个壮丽的庆典上,曾经英姿飒爽的大业首领,那时的大业同样是二十岁,受命于帝喾,成立大业族,负责开垦东边夷人疆土,光大少典部族的力量;那时的大业,胸怀着抱负,拥有这吞吐日月的豪气,带领着当时仅有三万人的氏族,奔赴遥远的东方;但是四十年过去了,恶劣的生存环境已经销蚀了大业和整个部族的士气,直到今天,在这个算不上宏大的典礼上,在一场即将灭顶之灾的洪水下,整个部族好像又找回了那曾经的血性和激情。面对着此情此景,当年的那些“老人们”纷纷老泪纵横,激动不已……
  “皋陶,起来吧!”大业缓缓地走到皋陶面前,欠身扶起这个年轻的孙子,紧紧握紧他的手说道,“接过我这把大业剑,你就是大业氏族的首领了,肩负着率领整个部族前行的重任,一定要把部族带好啊!我这个首领当了四十年,没有让大业氏族称雄东方,这一次整个氏族还差点殒命在洪水中,真希望在你的手中,大业族能够实现兴盛、实现崛起。我是看不到了,你们好好干吧……”
  正午的阳光,热辣而炽烈,在众族人的目光下,皋陶接过了祖父手中的大业剑,举剑向天喊道:“大业我族、荣膺帝后,四十余载、历险克难,皋陶不肖、接此大位,荣辱同俱、全力以赴,携族奋起、争雄四方!”
  “携族奋起、争雄四方!携族奋起、争雄四方!”整个部族所有的血脉都在此刻贲张,所有的血液都在血管中强烈地涌动,澎湃出属于黄帝之后的激情血性。在经历一系列的战争灾难后,整个部族太需要这样的一场改变了,他们需要一位新的首领,去带领整个部族走向新的征程。这时的皋陶,在众族人的呐喊声中,格外的冷静与镇定,因为他知道,就在此刻,他这并不强壮的双肩已经承载起了整个部族兴衰的命运,他紧握着大业剑,透过强烈的阳光,双目径直地望向远方,思考着大业氏族的明天……
  而明天,却是一片未知……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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